邓雪一时又惊又怕，惊的是这个男人竟然会拒绝她的道歉，怕的是她真的会被赶出城外。
一急之下，她一把拽住了那个女子的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却将对方也吓了一跳，本能般的缩回了手。
拉扯之下，宋笙掌心晕开一阵温热。
不等邓雪下跪求饶，李文梁走上前来准备将她控制下来，宋笙连忙抬手阻止了他。
“等等，她只是害怕。”
李文梁站到邓雪的身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祁抒眸光一沉，看到宋笙包扎着的手掌心隐隐又渗出血迹来。
“你先去处理伤口。”
“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她——”宋笙一贯沉着，“你说上一次造谣生事，也是你们市长指使的，可那个时候你们市长应该已经死了，他又是怎么指使你的？”
“真的，你们能不能相信我……市长派人来新约送信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祁长官迟早会去鲸鸽市的，当时市长就嘱咐过我，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以祁长官的为人，一定会将地下城的幸存者妥善安置，我只要见机行事，给祁长官惹事就好。”
邓雪此刻深深地明白：
她的命运，都掌握在眼前这个她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人身上了。
她愿意听她的解释。
至少她还有机会。
“可是，既然那个时候你们市长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这么害怕呢？你要是跟祁长官说出实情，或者告诉小郁，你当时就可以跟着新约的车子回来。”
邓雪满面惊恐，热泪扑簌而落。
“你们不知道……我早就知道市长没有死透，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他真的会惩罚我。而且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新约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怎么敢贸然跟着你们走呢，万一你们把我拐卖了呢？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对了，你们刚刚说，有什么试剂——可以给我用！”
她的反应真的不像是装的，宋笙回眸与祁抒对了个眼神。
祁抒轻轻点头，这才开口：
“吐真剂——如果你所言属实，我会考虑接受你的道歉。但也希望你记住，事不过三，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语气与神情明显都缓和了许多，邓雪眼神一亮。
“我记住了！但是，能不能求你们，别把我和市长关在一起？他要是知道我背叛了他……”
郁子虞上前，揽住了她颤抖的肩，“你放心，这里是新约基地，不是鲸鸽市，你们市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跑不了，相信我们。”
邓雪望着郁子虞，忍不住又滚落两行热泪。
还在鲸鸽市的时候，她觉得这个叫郁子虞的人遥不可及，如今却令她如此心安，像邻家大姐姐一样。望着她隐隐含笑的眉眼，她眼眶一热，连忙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相信你们，谢谢郁队！”
邓雪的目光又定格在宋笙的脸上，“谢谢你……也谢谢祁长官。”
“但是，你给那个男人投毒，你认吗？”邓雪连忙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投毒，市长只是交代我，借助这件事大肆制造恐慌……我想，市长交代了其他人去做这件事，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市长并不信任我。他一直都觉得……我不是很聪明，胆子也小，所以好控制。”
郁子虞拍了拍她的肩，“祁长官，考虑到他们还不算正式加入新约，又受到了胁迫，如果有人愿意站出来主动承认，咱们是不是也应该从轻发落？”
“当然。”
祁抒提高了音量说：“主动承认可以既往不咎，抓紧时间结束这场闹剧，大家也好早点休息，有人愿意承认吗？”片刻的死寂后，一个男人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是我，对不起。”
祁抒没再说什么，“其他人呢，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们……我们也道歉，对不起，我们都是真心想加入新约。”被控制的几个男人深深低下头去，这一次，祁抒却不容妥协地摇了摇头。
“邓雪受到胁迫，情有可原。而你们几个，性骚扰的时候我相信也是真心的。等你们能活着回来叩响城门，我也会相信你们的诚心。”
他挥了挥手，朝两个武装人员说道：
“开城门，给他们车子，武器，食物。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们出去之后成为掠夺者，再见面的话，你们的尸体也可能被挂在城门上。”
几个男人挣扎着被带了下去。
“所有人都回大巴上等待后续的安置，会有武装人员守夜，保护你们的安全。”
众人陆续上了车，邓雪却死死握着郁子虞的手。
郁子虞轻笑，“你还想跟我走是吗？”
邓雪用力点头，“真的，把我带走吧，我倒宁愿被关起来……”郁子虞望了一眼大巴车，自然明白她的顾虑。
她注定要面临其他幸存者审判的目光。
“我去问问祁长官。”
很快，邓雪便将郁子虞盼了回来，“可以先将你关到禁闭室，但你们市长也关在那里，虽然不是一个房间。选择，在你。”
“我……”
邓雪陷入两难，思忖再三道：“我愿意相信你们，至少在禁闭室我还能睡觉，在车上我肯定睡不着。”郁子虞揽着她的肩，便将她带走了。
一列武装人员在祁抒面前站定。
“一个小时后会有人过来跟你们接班，这一个小时，都要打起精神来。如果再有人死了，不管什么原因，第一时间破坏大脑，防止变异，都听懂了吗？”
“是！”
“真有什么突发状况，第一时间拉响警报。一个小时后，可以换衣服去庆功宴放松一下，都辛苦了。”
“是！”
另外一列武装人员集合。
“你们负责巡逻，隔离区，保持戒严状态。”
“是！”
祁抒正准备返回宴会厅，闻到空气中潮湿的气息，猜测又要下雨。屏障隔绝外的夜空，黑云缠绕，阴霾密布。这个屏障一旦消散，外面的雨落在城内，搞不好会有新的瘟疫爆发。
隔离区的人，太密集了。
祁抒的心被不祥的预感所笼罩，想了想，他朝李文梁与姜逸招了招手：
“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
“干嘛去？”
“巡逻，你们应该也听说了，锅炉房距离隔离区不远。”
武装车上，祁抒调整了一下驾驶座的位置，一边又解释道：“而锅炉房是维持基地运转的核心部门——这个核心就在于，枯石焚烧过后产生的烟雾，会在基地上空形成一层天然的保护罩，隔绝外界的辐射和病毒，以及雾霾。”
“不是电子罩吗？”李文梁不免惊奇。
“这只是讹传，烟雾罩也可以过滤雨水，所以外界一直都有传言说，是电子罩在模拟天气。电子罩，出现在地下城还差不多。”
“看来也是黑科技了。”
祁抒启动了车子，继续说：“而锅炉房走火会发生爆炸，一旦爆炸，基地势必会瘫痪。锅炉房之前偶然出现过猫的变异体，流浪猫有可能变异，人当然也有可能。”
“可是好端端的，应该不会有人横尸在锅炉房吧？”李文梁不敢置信，姜逸淡淡地问，“万一是病死或者猝死，或者有人自杀呢？”
李文梁深深叹了口气，“这种时候真不得不感慨，人类的渺小，生命的脆弱。如果真有猝死的人，尸体都僵了也没人发现，真的变异了，异种想要传播起来可太快了。地下城因为构造特殊，异种还算好控制，我们直接封锁了楼层，地毯式扑救，才第一时间扑灭了异种，可要是在基地爆发起来……”
祁抒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所以，高层目前在研发一种新型芯片，只要植入体内，检测到生命体征消失，会自动发出警报，甚至会自动破坏大脑，防止变异，但是——先不说这种芯片能不能研发出来，根本就不可能落实。”
“没错，这种方式听起来就很反人类。谁要往我身体里植入芯片，我也会很逆反的。”李文梁再度叹了口气，“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要是偷偷植入呢？”姜逸又问。
“那咱们跟那些末日电影里邪恶的科学家，‘邪恶的军火贩子’——可真就没区别了。”
“哈哈哈！”姜逸又没绷住。
“不过，是不是退而求其次——可以研发一种手环之类的佩戴式的警报器，这种技术末日之前就已经不稀奇了。”李文梁望着祁抒，见后者点了点头。
“已经研发出来了，还剩最后的阶段，这个研究小组目前已经并到末日防御部了。这种手环发出的警报会第一时间传到防御部，再由防御部第一时间处理横尸。”
“原来这就是末日防御部，终于有些存在感了。”
“祁长官，我们还听说了一个百日计划，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因为这个计划，听起来也很反人类，甚至有一丢丢邪恶，您还参加了，是吗？”姜逸的措辞很委婉。
“嗯。”
身边的人都是自己的战友，祁抒自然信任他们，也便没有隐瞒。
“另外三位部长都参加过，我们都是这样被选上管理层的。具体是什么实验，通俗来讲，就是往我们身体里植入芯片，这个芯片的作用，就是检测我们的生命体征，收集数据。至于酷刑什么的，也是讹传，只是高层为了让大家更加信服我们而已。”
“……啊？”李文梁与姜逸难以置信。
信息量一时太大。
即便前面已经有所铺垫。
“您现在身体里就有芯片？”祁抒云淡风轻地说，“就在右胸口。”
“那，是偷偷植入的吗？”
“当然不是。除了一个叫安必的人，这人是我选中的，高层想把他改造成人造人，好在失败了。”祁抒无奈一叹，“这人以前是R国的雇佣兵，也是杀手，本性难移，改造成功了搞不好会变成失控的杀人机器。借着他的死，我跟高层提议，也就彻底废除了这个计划。”
“原来如此……那您身体里有芯片这事，您妹知道吗？”
“我没告诉过她，也希望你们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李文梁与姜逸陷入了沉默。
他能活下来，一路走来，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他们远远无法想象的。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