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从保温箱里取出一条热毛巾递给程箫，另外取出一条替昏迷的男人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祁长官意识模糊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说对不起，你们吵架了吗？”
“他大概是觉得，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程箫似懂非懂，也没再多言。
“困了就睡会儿吧。”
说着，宋笙侧躺下去，很快陷入沉睡。醒来时，一缕晨曦斜映在男人的脸上。手有些麻了，宋笙忍不住想抽出手来，才发现他们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昏迷？
宋笙探出手掌，来不及放上他的额头，车外传来王沛的喊声：
“停车！”
随着救护车的晃动，栖海兽也睁开了眼睛。宋笙拉开窗帘，天光大亮，余泽撕心裂肺的吼声隐隐传来：“放我下车！是我们的人，他们可能抓住了我姐！放我下车！”
宋笙拾起外套披在身上，挣扎了两下，终于抽出了酸胀的手。
“等我回来。”
她弯身在他耳畔柔声呢喃，顺势吻了一下他滚烫的额头，起身下了车。
武装车里，降下的车窗内，余泽急得眼眶通红。
“他们为什么抓你姐？”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先放我下车！”宋笙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相信你吗？祁长官是老狐狸没错，而你，是小狐狸。”
“你……你在占谁便宜呢！”
“除非，你把话说清楚。”
“真的来不及了，局势一旦失控，祁长官也回不去了不是吗？！”
“所以说，你急什么？”
宋笙抬手挡额，朝着日出的方向投去一抹慵懒目光，“你们的人看样子是牺牲了你们姐弟俩，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栖海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见她将身子也懒懒地斜靠在车门，手肘搁在窗框上，托着腮帮子斜睨着自己，余泽不敢置信。逆光中，她那张神秘莫测的容颜，简直摄人心魄。
“你刚刚是在问，我急什么？我姐生死未卜，我能不急吗？！”
“祁长官现在还躺在救护车里呢，耽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刻。回基地的路被堵死了，车上又做不了手术，怎么看，他的处境都比你姐要危险得多，我说什么了吗？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你们这群狂妄自大的人，我说什么了？”
“你现在就没少说！放我下车！”
“不可能——不过你姐，我会去看看情况再说，可能会救，也可能会像你们的人一样放弃，我不敢保证。”
宋笙懒懒地摆手，转身便走。
“你，你给我回来！宋笙——算我求你！我比你更了解他们，有我帮你，胜算会更大不是吗？给我回、来！”宋笙回眸一笑，“你敢耍花样，这辈子别想再见你姐了。”
该死的。
这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云淡风轻说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话？！
余泽被宋笙拽着铁链走，不由得喘了几口粗气，“你能不能松手……好像遛狗一样，我也要面子好不好！你让我以后怎么混！”宋笙拽住了他的手臂，他立马嫌恶地躲开。
“离我远点！”
“找抽吗？”
宋笙终于抬起了巴掌，余泽下意识扭头，恍觉一阵幽香拂过鼻尖，只见她站到自己身前，伸出双臂朝他身后探去，身高正好到他胸口，风吹乱的发丝扫过他肩头。
“你、你干什么！”
“闭嘴，你吵得我头疼。”
宋笙牵着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重新绑在了身前，并留了一段绳子牵在手中。
“行了吧？”
“可这样我就可以给项圈解锁了。”宋笙牵着绳子头也不回，“随你，这项圈除了装饰还有别的用吗？”
“装饰？”
余泽满腔愤懑，为什么，打不过就算了，嘴也斗不过？！
不要脸——
对，一定是因为她不要脸！祁长官怎么会倾心这样的女人？！
真让人费、解！
“话说，有个问题。”余泽却主动攀谈，“难道说，你的体质天生异于常人吗，还是说，陆地上已经出现异能者了？”
“异能者？”
宋笙这才放缓了脚步，“难道说海底有异能者吗，你们就是？”
“我们不是，海底有很多变异生物，但异能者还没出现——只是，迟早的事。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不穿防护服，别人明明都穿着。”
“太急了，没来得及而已。”
余泽断定她是在敷衍自己，也懒得再多言。两人悄悄摸到车子后面，不远处，一行人围绕着沉眠的栖海兽站定，手中的武器蓄势待发。
余泽悄悄朝车窗里探头，“我姐不在这。”两人朝另外一辆车子摸去。
“也不在。”
最后一辆车的后座上，只见余浅被铐住双手，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双目紧闭。
“该死的……”
余泽吐了一口粗气，整个人发起了抖，“一定是那个姓陆的！”
“什么意思？”
宋笙透过深灰色的车窗将余浅打量了一番，防护服被脱下了，里面穿了一件条纹衬衫，衬衫领口的扣子敞开着，嘴巴也被胶带封上了。
“他是我姐的男朋友。”
“……男朋友？看来你姐是个吸渣体质，这种趁人之危的男人要不得。你有机会给我指一下那个姓陆的，我会替你姐原地解决这个人渣。”余泽红着眼眶望了她一眼，“可是，他是我姐男朋友？”
“男朋友做这种事，更卑鄙更无耻不是吗？”
“也对……”
“不管怎么说，你姐没有生命危险。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抓栖海兽，你把话说清楚，我也好做下一步打算。”
“好吧，但能不能先把我姐救出来，万一那个姓陆的回来了呢？”
这一次，宋笙摇了摇头。
“我不能冒险把你们姐弟俩都放出来，不然，我也很有可能处于你姐那样的境地了。如果他们回来了，咱们就在附近，来得及救她。”
“好吧。”
余泽深思半晌，终于说出了实情。
“我们这支小队，都来自一个专门处理紧急事件的部门。那只栖海兽的登陆——就属于一级紧急事件，是‘sxs’的最高等级，我们奉命将它抓回深海，因为深海的生态平衡需要它。”
“等等，‘sxs’什么意思？”
“都说了，是一种分级代号，代表最高等级。”
“分级代号？好吧，你继续说。”
“栖海兽在海底可以说是霸主一样的存在，它不在了，海底的各种变异生物没有了威慑，蠢蠢欲动，将会危及到我们的基地。甚至，这些变异生物也极有可能随着海啸登陆，给陆地生态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海啸？”
“没错，我们的监测仪已经发出警报：大概就在今天的黄昏，将有一场海啸席卷‘退海之地’，这个地方，也是曾经的城阳市，如果那些变异生物真的上岸了，无疑又是一场浩劫，所以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场海啸——这才是任务的最终目标。”
“海啸，真有办法阻止吗？”
“所以才需要抓回栖海兽，我们认为，海啸就是由它登陆引起的。它的存在，可以稳定海底的生态。”
许久沉思，宋笙轻轻摇了摇头。
“我倒觉得，它这个时候登陆反而是在给我们预警。海啸，并不是它引起的，它只是比我们更早预知到了灾难，才通过这种方式提醒我们。”
“什么意思？”
“八年前，表面上看，它也是随着海啸登陆的，可是那一场海啸很快退了，并没有淹没城市，那之后我甚至还去参加了一场特殊的化妆舞会，舞会的主题——就是反战，抗灾。我们家，当时还捐了款。”
“你是说……你就是城阳市的人？！”
“没错，城阳市是我的家乡。如今，就被大家称为‘蔚蓝的梦乡’，我想，应该就是那里。真正的灾难，其实来源于恐慌。我一直在想，栖海兽登陆，初衷应该是想与人类建立交流，就像这次一样——可是人类并不了解它们，它的登陆引爆了恐慌。”
余泽紧紧凝视着她，不由得失了神。
“联合国会议上，多国施压，强烈要求中方放弃城阳市——于是，才有了后来白鹭特遣队的成立，负责疏散人员。为什么疏散，并不是因为辐射，也不是因为栖海兽，是一旦城阳市保不住了，至少可以将人员伤亡降到最低。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城阳市由此成为危机四伏的前线。”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想知道，祁长官是什么人吗？”余泽用力点了点头，“八年前，他是白鹭特遣队的最高指挥官。”
余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白鹭特遣队的最高指挥官，不是叫宋千仰吗？宋止将军的长孙？他的名字，在我们眼中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难道说……”
“没错，就是他。”
所以，他的子弹意外击中的……
竟然是宋千仰？！
所以他曾经真的是海军，是他们赫赫有名的前辈。
“宋千仰……你也姓宋，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他妹妹。”
啊为什么！？
这女人抛出一连串爆炸性信息的时候，也可以这样云淡风轻？！
“等等——”
余泽凝视着晨曦下的耀目面孔，半空，有蓝色的雪花纷纷扬扬。
“他说过，八年前他曾经在一个海底的实验室呆过一段时间，看来也是真的了，他没有骗我们？”
“我想，应该是真的。”
宋笙眸光一沉，失了片刻的神。
“当时外界传来消息说他死于辐射病，我想是因为他进入栖海兽体内，发现了栖海兽的卵，这件事被封锁列为了最高机密，他的下落也就此成了谜，说他死于辐射病——只是为了给我们家属一个交代。他感染了强烈的辐射没有错，或许，就是在海底的那个实验室活下来的。”
宋笙思绪万千，眼眶隐隐灼热。
没想到，随着栖海兽第二次登陆，笼罩在她生命中的那层阴霾，云开雾散了。那段谜一样的过往，像尘封已久的画卷，徐徐展开。
他们失散的八年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敢想象，却也大概猜得出来。
如今……
他再一次走到了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这一次，他们还能挺过去吗？
他们，真的有办法战胜末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