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深埋大牢苦查,终于让汪实初和昭娣查出破绽,这还得感谢同在牢内的慕枫。
金辽国乃建立于大草原,其间各类狼族犬鹰,以狼肉为引,制的一引蛊,研制成粉末,让死人,渐活。
这引蛊下的多了,便成了小青这般睁着眼不眠不休。
引蛊只有金辽国有,能流入中原深宫,除裘玥公主,再无别人。
命人打开牢门,昭娣与他并肩席地而坐,倚靠着墙壁,身后依稀传来冰冷,“慕枫将军,这引蛊,你可有解药?”
回过头看了看牢门外呆若木鸡的小青,叹了口气,“解药是有,但她已经算个死人了。”
言外之意便是无需再救。
在现代,没有心跳呼吸的人统称脑死亡,确实换了哪家医院都是放弃治疗,可这在千百年前,连她都能穿越死而复生,还有何不能为。
更何况,小青仍是醒的。
“这无需你多费心,把解药给我,我让阿宁放你出去,如何?”
慕枫侧头看她,眸子微眯,连说的话都带着一丝咬牙切齿,“你,在威胁我?”
“我这一生,早就背负无数血债,能还些便还,”她投于地面的目光抬起,正视着慕枫,又挑了挑眉,道,“若是你有朋友明明能救活,却死了,你不会惋惜吗?”
一句话,又让他想起大草原狼群围绕的昭娣,他猛然站起。
昭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看着他停顿的背影,昭娣只好默默走出去,不想刚刚到牢门,却被他叫住了。
回过身,他一手扯下一狼牙于掌心。
“我只听闻家中老人说过,中了引蛊的人需以狼牙研磨粉末喂服,可在那之前,还得解了狼毒才行。”
接过狼牙,她会心一笑,“多谢,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出了牢房,她喊来空芷,随即出现在她身侧,“空芷,你去跟阿宁说,让他放了慕枫吧,剩下的我自有计划。”
空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主子,如今你与君上的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可还会听你的。。。”
空芷胆怯开口,生怕触及昭娣的伤心事。
淡然一笑,对于宁弘,昭娣是了然于心的,“你就去吧,阿宁我最清楚不过了。”
拐弯去太医院,与空芷分道两头,一进门,将狼牙朝汪实初抛去。
“师父,把它磨成粉末吧,我得查查资料去。”
转身便进了里屋,里面满是医书古籍,也不知这朝代是否出了《本草纲目》。
汪实初接住狼牙,打量了一下,便亲自以捣具研磨,时不时抬起头看向屋内,里面未有一丝动静。
殊不知,里屋书籍皆被昭娣翻乱,她坐在一堆乱书中,搬的手软。
倒下身躺着,以书遮面,嘴里喃喃,“神农本草三卷,三百六十种,分上、中、下三品。梁陶弘景增药一倍,随品附入。唐、宋重修,各有增附,或并或退,品目虽存,旧额淆混,义意俱失。今通列一十六部为纲,六十类为目,各以类从。三品书名,俱注各药之下,一览可知,免寻索也。。。”
猛然起身,脸上的书掉落,霍霍站起,脚下踩着一沓书,正逢屋外太医院其余人归来,见状,大喝,“大胆,太医院资料皆贵重,你竟踩踏脚下!”
太医怒指,其余人纷纷弯腰捡起,心疼拍灰,昭娣置若罔闻,脑海里闪着思绪,冲出屋外。
几位太医连忙跟上,汪实初见了,端庄上前拱手,“几位太医不知发生何事,如此慌张。”
“你自个瞧瞧屋内,书籍翻乱一地,还,还踩。。。”
太医控诉着,话未说完被昭娣推开,跑向他身后的药格翻找,“哎呀你好挡事。”
“你看看你看看,这这这。。。”
汪实初憋笑,仍是公家少爷风度,对太医拱手道,“好了好了张太医,我先给小徒赔个不是,这后屋稍后我来清理。”
太医一甩袖,愤然离开,汪实初看着全然未闻的昭娣,宠溺摇头一笑,进了屋内。
写好药方做法,取了药材,昭娣打包着头也不抬,“金环,金环。”
半响无人答应,抬起头,空荡荡的四周,才想起,那日夜相伴自己的少女,已深埋黄土。
手一顿,低垂头心下感伤,鼻头酸酸的。
断碧分山,空帘剩月,故人天外。香留酒殢。蝴蝶一生花里。想如今、醉魂未醒,夜台梦语秋声碎。自中仙去后,词笺赋笔,便无清致。
汪实初在一旁见了,眸子里疼惜间,紧了紧的手松开,换上和蔼宠溺的笑容走来,“傻丫头,我来就好,别想那么多。”
接过药方和药材走出太医院门,撩起门帘回头望一眼,昭娣仍静静坐在那,目光垂于地面若有所思。
他终是不忍,又无可奈何,放下门帘离开了。
御书房内,几位太医于堂前喋喋不休,对宁弘控诉着昭娣这几日在太医院犯下的“罪行。”
在他们心中,温昭娣已经失宠,沦落到太医院查案,怎能不控诉一番。
宁弘只听着,却不语,依旧手执毛笔在纸上挥洒狼毫。
控诉许久,纷纷静下声沉默。
他终于抬起头,比屋外寒霜还冰封的脸色,嫡仙玉颜,犀利的眸子透着威严,和一丝任性,“就算她烧了太医院所有的书,也是,朕默许的,众卿家,可还有事?”
太医们愣住,面面相俱,瞥见一旁毕左紧了紧佩剑,纷纷拱手行礼,“臣等先行告退。”
仓皇而逃,毕左好笑看着,“君上,我就知道,你不会对皇后娘娘变心的。”
他沉默,继续在纸上写着。
毕左未察觉,只依旧看着门外,“这帮太医们,见你许久未发威,皮都痒痒了。”
“朕觉得,倒不及你。”
浑身一阵颤栗,毕左抖了抖,“主子,我先去,找空芷问问咱们娘娘近况。”
逃也似脱身开,宁弘这才抬起眸子,望向凤鸾宫的方向,凌厉冷眸此刻璀璨银波。
紫苏叶一百克,煎浓汁当茶饮或加入姜汁十滴调服,给小青喂下,并配以磨成粉末的狼牙。
牢内总是昏暗暗的,见昭娣捧碗的手微微发抖,汪实初接过,疑问,“这牢内,有何物什,让你恐惧至此。”
“师父自是不知,”擦了擦手心,满是汗水,“当日在宫女屋内,小青便是此状,我不过刚上前,她竟猛然苏醒,对徒儿癫狂攻击,伤势不大,却是惊了一惊。”
“原是如此,”他看着小青一副死气,扭头对她一笑,浑身盖不住的公家书生气,“你这就回去吧,这里我看着。”
换了平日,昭娣定是不放过任何亲身参与的机会,可面对这诡秘的小青,她着实没了胆子,“那师父好生小心,徒儿先行一步。”
扭身出了牢房,正逢空芷。
“主子,长安王爷将当日你们描述的嬷嬷和小宫女带去了御书房。”
“那好,我们也去。”
一路上,昭娣听闻从她身边走过的宫女念叨,原来是在说烟灵,自从半年前昭娣失踪,宁弘问也不问,只将烟灵浑身刺入钢钉,关入死牢。
死牢中终日不见天日,平常人定是苦不堪言,却没想那扶烟灵,硬生生抗到至今。
昭娣侧头,言语生冷,“空芷,此案结束后,随我去趟死牢。”
掏出衣袖间的玉牌,紧了紧。
她眼眸迷离,似看穿前方青砖地面,半年前那一夜,刀锋划伤她的脸,被烟灵拖去,永生难忘。
忆及此,她心口一痛,捂着胸口,瞥眉。
也许该去问问公良子,她的毒伤,还能使自己存活于多久。
昏黄暮色,御书房点燃起烛火,一旁烛台红漆杆子,映着抹不去的乌黑烧痕,那是从前昭娣一举烧了凤袍,残留的印记。
扶苏手持折扇,在他一旁,那嬷嬷与小宫女面向宁弘跪着,瑟瑟发抖。
毕左大喝,“当日你们做了何事,速招!”
小宫女抽搭哭泣着,嬷嬷眼里恨铁不成钢,狠狠剐了她一眼,又佯装无辜神态,“老身不知所犯何事,那日小青发了病,从太医那取了药,其余的,老身真不知啊。”
她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以示清白。
宁弘只淡淡看了一眼,将写好的奏折合上,往桌前一扔,“毕左,杀了。”
“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啊。”
刚踏进御书房,昭娣便见着这一幕,那嬷嬷好似软硬不吃,步态轻盈起,踱步至宁弘桌前。
“君上,杀了她倒是可惜,”那嬷嬷素来听闻杀戮成性的宁弘因这眼前的皇后娘娘,多年未伤及人命,更听着昭娣为她求情,松了口气,不想,“我这有一好药,吃了能让人如万蚁啃咬,外至肌肤,内至筋骨,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呢。”
转回身,一张倾城间天真无害的笑颜对地上闻之色变的嬷嬷绽放。
“不不不,我说,我什么都说。”
这引蛊,是在众宫女守墓归来后,才下的。
难怪汪实初去了趟坟墓,也毫无所获,那嬷嬷声称是经过死牢时,被扶烟灵唤去,一进屋呼吸间,便中了毒,为求解药,只能听命于她。
如今小青的毒约莫是能解了,其余宫女已被宁弘绞杀殆尽,他命人关押住嬷嬷和小宫女,重下一道征选民间女子入宫为宫女的圣旨,此事也算有了结局。
这扶烟灵,昭娣要亲自会会了。
原以为,那大牢已是深寂可怖,不想死牢更堪人间修罗场。
还未到门前,周围已是昏暗暗一片,昭娣浑身一寒,看了看身旁的空芷,才定下心神。
刚要踏进,似是想到什么,又收回脚,从怀中掏出药丸,递给她,“把这吃了,未免又糟她毒手。”
“主子,那你呢?”空芷接过药丸,却不舍得吃下,担忧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女子。
昭娣一笑,“你忘了,我的毒血,尚未除清,目前仍是百毒不浸。”
空芷懊恼,服下药丸后,眉眼的担忧更甚,“我倒是忘了主子一直有毒在身,我们该去找公良子或者汪实初来看看,主子,可曾有碍?”
“本来就是将死之人,能活一日便是一日,”昭娣深吸了口气,埋藏下心中的不安,“若我命中注定该死,是怎样都活不成的。”
“主子不可这么说,你总是能够化险为夷,不该命薄如此。。。”
转过身,对着皱起眉心的空芷一笑,“这事儿,以后再说吧,眼下,该会会,旧人了。”
昭娣媚眼里酝酿着别样的情绪,慢慢上前对着玄门伸去手。
玄门“吱呀————”一声,悠悠地推开,散动起一片灰尘薄雾。
里面黑漆漆间,烟雾朦胧,伸手挥了挥,依稀可见一人影。
空芷掏出火折子点燃,死牢内顿时天明,再看去,甚是惊心。
眼前的女子浑身血窟窿,凝结成一块块血痂,依稀可见一个个铁锈钉子,她颓废低下头,散乱发丝间,皮肤粗糙,瞳孔失去光芒。
许是很久未见光明,那火折子的星星之火也刺得她双目睁不开,适应了好一阵才茫然抬起头。
一身伤仍是丧心病狂笑着。
“你是,温昭娣,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怪异委婉,像是夹杂着不甘心。
“你竟然,还是活着。。。”
扶烟灵的眼眸像是看着怪物一般,不解又不甘,“温昭娣,你为何明明,血肉之躯,竟能三番,涅盘重生。。。”
昭娣慢慢走近,怒目含恨看着她,“当日那般待我,你,可曾后悔?”
“后悔?呵,事已至此,我扶烟灵也不亏了。”
她破罐破摔般,高傲地抬起下巴,漠视着眼前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你瞧瞧,”昭娣勾起她沾满血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我依旧这般姿色,可你呢,这死牢的日子,好生惬意。”
昭娣自怜地抚摸自己倾城的面容,魅惑至极,刺痛了扶烟灵的瞳孔。
她无畏的眸子染上妒忌,终于不甘心道,“你该是不知,别将一个女人逼疯,否则,鱼死网破,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