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宁嘉徵再一次回到了重华楼,确切地说是变作了一片废墟的重华楼。
三年前,奚清川令他手中的烛火吞噬了重华楼,又逼他当众自.渎。
三年前,娘亲为了救不良于行的小妹只身闯入火场,母女俩险些齐齐葬身火海。
若不是他,他们一家不会横遭变故。
若不是他,爹爹、三位师兄以及周伯伯定然尚在人世。
废墟触目惊心,致使他的双足微微发软,他艰难地支撑着身体行走于废墟当中,与此同时,心气摇摇欲坠,直要再度堕入自厌自弃的深渊——幸而嬴西洲牵着他的手紧了紧。
“西洲。”他将自己的五指没入了嬴西洲指缝,与其十指相扣。
这废墟瞧来已被娘亲与小妹收拾过一番了,其上并无丁点儿肉块。
他松了口气,指着一处道:“西洲,这儿曾是我的卧房。”
须臾,他又指着另一处道:“这儿曾是爹爹与三位师兄的灵堂。我当年一十又四,全然想不通名满天下的奚清川何以如此人面兽心。”
嬴西洲伸手将宁嘉徵揽入怀中,安抚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宁嘉徵闷声道:“西洲会不会觉得我很是麻烦?”
嬴西洲摇了摇首:“不麻烦,于吾而言,嘉徵是最为特别的凡人。”
“我喜欢听西洲说我是最为诱人的凡人。”宁嘉徵用尾指轻轻地勾了一下嬴西洲的腰带。
大抵是因为嬴西洲是他的倚靠的缘故吧?每每惴惴不安,他便想与嬴西洲亲近些,再亲近些。
嬴西洲直截了当地问道:“嘉徵想在此处与吾交.尾么?”
宁嘉徵顿时满面通红:“光天化日之下,我可没有表演活.春.宫的癖好。”
嬴西洲并不介意被人窥见,毕竟他不是凡人,从未受过礼教的熏陶。
但他并非色.欲熏心之徒,宁嘉徵既然不愿意,他自不会勉强。
宁嘉徵低声道:“西洲想在此处与我交.尾么?”
嬴西洲直白地道:“想,吾喜欢与你交.尾。”
“待得夜深人静,我们便在此处交.尾吧。”宁嘉徵并非扭捏作态的性子,他与嬴西洲既是两厢情愿,便不必搞什么欲迎还拒。
“好,嘉徵……”嬴西洲话音未尽,便被宁嘉徵堵住了唇瓣。
唇舌交织间,宁嘉徵听得一把出谷黄莺似的嗓音调侃道:“哟,娘亲你看,阿兄怕我们太过无聊,特意来接吻给我们看。”
嬴西洲一早便嗅到隋华卿与隋琼枝的气味了,本想知会宁嘉徵,奈何被宁嘉徵吻住了。
宁嘉徵恋恋不舍地将四片唇瓣分开,见银丝次第断裂后,才循声望向隋琼枝,责备道:“煞风景。”
隋琼枝翻了个白眼:“是呢,是呢,都怪我打搅了阿兄接吻的兴致。”
宁嘉徵反唇相讥:“小丫头不懂接吻的美妙之处,可悲可叹。”
“阿兄最懂接吻的美妙之处啦,佩服佩服。”隋琼枝瞧着阿兄的唇瓣道,“都发肿了,该当收敛些,没羞没臊。”
“琼枝定是嫉妒阿兄我有接吻的对象。”宁嘉徵做出一副长兄如父的模样,“我们琼枝都及笄了,连情窍都未开呢,教阿兄我好生操心。”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开了情窍?他压根不知心悦为何物。
隋琼枝拉着娘亲的手,撒娇道:“娘亲,你的好儿子欺负我,快管教管教他。”
隋华卿两不相帮,而是问宁嘉徵:“徵儿,你为何突然出了九天玄宗?”
“娘亲……”宁嘉徵面上笑意尽褪,“娘亲,琼枝,周伯伯他……他……”
隋华卿见儿子吞吞吐吐,心道不好。
宁嘉徵感受着从嬴西洲处渡过来的体温,一鼓作气地道:“周伯伯他今早来探望我,然后……然后当着我的面爆体而亡了!”
隋华卿面色煞白:“周兄为何会爆体而亡?”
宁嘉徵握拳道:“我尚且不知,周伯伯待我们一家人不薄,我须得查明真相,让周伯伯得以瞑目。”
隋琼枝义愤填膺地道:“难不成是奚清川那老东西捣的鬼?”
“或许是,或许不是,我问过奚清川了,他并未承认。”宁嘉徵暗暗地磨了磨牙,倘使真是奚清川,待他将奚清川打得一败涂地后,定要教奚清川爆体而亡。
隋华卿了然地道:“所以徵儿怕娘亲与枝儿有何不测,才特意来看望我们?”
以免娘亲担心,宁嘉徵并不打算吐露自己的心声,只是颔了颔首。
隋华卿邀请道:“西洲,徵儿,天色不早,我们一道用晚膳吧。”
到了她们母女暂居的客栈,她先是向小二要了一壶女儿红,在客栈门前倾洒了,才对宁嘉徵道:“你周伯伯素爱饮酒,又担心饮酒误事,多年未饮了。”
“等到真相水落石出,我定会在周伯伯坟前供奉天下佳酿,让周伯伯能痛饮一番。”宁嘉徵从未见过周伯伯喝酒,原以为周伯伯不爱酒。
隋华卿揉了揉宁嘉徵的脑袋:“莫要责怪自己,凶手要害周兄,周兄难逃此劫,在徵儿面前爆体而亡不过是偏巧,绝非徵儿的过错,凶手才是罪大恶极之人。”
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娘亲的双目。
宁嘉徵鼻尖发酸:“我当然知晓并非我的过错。”
隋华卿慈爱地道:“徵儿知晓便好,我们徵儿哪里都好,不会有任何过错。”
“娘亲。”宁嘉徵扑入了隋华卿怀中,右手却还牵着嬴西洲的手。
隋琼枝打趣道:“阿兄,你是要抱娘亲,还是要牵你夫君的手?”
“我都要。”宁嘉徵抱了娘亲好一会儿,由于挡在客栈门口,妨碍人家做生意了,才松开娘亲。
自己这儿子堪堪一十又七,却经历了诸多磨难,可谓是命运多舛。
隋华卿暗自叹了口气。
于客栈大堂坐下后,三人一兽各点了些菜肴,将桌案放得满满当当。
宁嘉徵多要了一碗米饭,一双竹箸,又对着虚空道:“周伯伯,用膳啦。”
周伯伯走得太教人猝不及防,他还有些恍惚。
此言一出,隋琼枝当即眼泪汪汪:“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隋华卿为女儿擦了擦眼泪:“我们也用膳吧。”
三人一兽沉默地用着膳,宁嘉徵陡然意识到自己已有整整三年不曾与娘亲、小妹用膳了。
上回用膳,阖家团圆,他与小妹为了争夺最后一块红烧蹄髈而闹得鸡飞狗跳。
接着,一家四口吃了红豆圆子汤,娘亲还说了“团团圆圆”。
再接着,奚清川便带人闯了进来……
用罢晚膳后,隋华卿温言道:“徵儿累了吧?你们便在这客栈住上一宿,明日再启程可好?”
“好。”宁嘉徵压下三年前的旧事,好奇地道,“‘王不留行’去哪儿了?”
隋琼枝寂寞地道:“‘王不留行’抛下她伟大的主人走亲访友去了。”
是了,“王不留行”有很多狗狗朋友,她被关了三年,眼下必定与朋友们撒欢去了。
是他害了“王不留行”。
宁嘉徵一时无话。
隋华卿打破沉默:“奚清川现下如何了?”
宁嘉徵回道:“娘亲不必挂心,奚清川四肢残废,且有人看守,跑不掉。”
隋华卿忧心忡忡地道:“有人看守?那人是否靠得住?”
“靠得住,那人是西洲变出来的,且西洲留了一分.身在九天玄宗。”宁嘉徵望向嬴西洲,“西洲可厉害了。”
隋华卿希望儿子长成顶天立地的伟丈夫,并不希望儿子长成事事都得依仗他人的菟丝花。
可是儿子目前连内丹也无,如何能不依仗嬴西洲?
不知这嬴西洲究竟对儿子有几分真心?是否负心薄情之徒?
都怪她这个当娘亲的无能,不然,她便能成为儿子的依靠了。
都怪那杀千刀的奚清川!
若不是奚清川,儿子岂会沦落至此?
嬴西洲与宁嘉徵四目相接,蓦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厉害乃是不争的事实,上万年来,他听过的夸奖多不胜数。
但宁嘉徵是与众不同的,宁嘉徵当着其母,其妹的面夸他厉害,使得他几乎想变出尾巴来,摇晃一番。
隋琼枝取笑道:“阿兄当真是对你的西洲情根深种呢。”
这便是情根深种么?
宁嘉徵不懂。
三人闲聊了片刻后,“王不留行”领着她的狗朋狗友,浩浩荡荡地进了客栈。
宁嘉徵突地双目一亮,是毛茸茸!一,二,三……拢共二十九只毛茸茸,且体型、毛色各不相同。
“王不留行”乍然见得宁嘉徵,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不过当着朋友们的面,她“王不留行”绝不能失了面子,遂佯作镇定。
宁嘉徵起身冲向毛茸茸们,毛茸茸们惊恐地四散而去,仅余下“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周身狗毛纷飞,可见她的朋友们逃得有多急。
她回过首去,一瞧,朋友们早已不见踪影了,大魔王不愧是大魔王,威慑力不容小觑。
她瑟瑟发抖着,方要拔腿便跑,不幸被大魔王揪住了后脖颈。
宁嘉徵将“王不留行”提溜起来,露出了血盆大口:“嘿嘿嘿,可怜兮兮的‘王不留行’,你跑不了啦。”
“王不留行”四只爪子不住地挣扎着,并冲着隋琼枝“汪汪汪”。
隋琼枝会意,向阿兄伸出手去:“把‘王不留行’还我。”
在隋琼枝的手即将搭上“王不留行”的爪子的前一霎,宁嘉徵转过了身去。
“王不留行”“呜”了起来,仿佛正被剥皮抽筋。
宁嘉徵猛吸一口“王不留行”的肚子,继而捏住了“王不留行”的肉垫。
嬴西洲见状,心生不悦。
宁嘉徵根本未注意到嬴西洲的面色,对着“王不留行”一顿把玩。
“王不留行”哀莫大于心,整只茸都耷拉了。
隋琼枝去抢“王不留行”,竟然轻而易举地抢到了。
她不由想起了三年前同阿兄抢夺红烧蹄髈的情形。
当时的她全然不是阿兄的对手,阿兄犹如遛狗逗猫一般,甚至连一分气力都未出,而她倾尽全力,却连阿兄的衣袂都碰不到,更遑论是抢回红烧蹄髈了。
阿兄还当着她的面,嚣张地将红烧蹄髈啃了个一干二净。
她素来是不服输的性子,一直想打得阿兄抱头鼠窜。
三年前的她绝想不到三年后的她能如此轻松地抢回“王不留行”。
眼下的她虽然尚未结丹,但身强体健。
然而,她的阿兄筋脉尽损,且内丹缺失。
她此时动手,定然能打得阿兄抱头鼠窜。
但她可是立志要当女侠的,才不会做此等胜之不武之事。
宁嘉徵喉间一痒,陡地咳嗽不止。
隋琼枝见状,不禁后悔自己昨日待那老东西太过仁慈了。
嬴西洲轻抚着宁嘉徵的背脊,不发一言。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宁嘉徵垂目一瞧,掌心赫然伏着一道血丝。
假使他并未吸食嬴西洲的血液,远不止这一道血丝。
他吐了足足三年的血,业已习以为常。
隋琼枝心疼地道:“这三年来,那奚清川不曾为阿兄治过伤吧?”
宁嘉徵不答,而是道:“快把‘王不留行’给阿兄抱。”
“‘王不留行’,你姑且牺牲一下下吧。”隋琼枝立即将“王不留行”塞进了宁嘉徵怀中。
宁嘉徵笑眯眯地道:“‘王不留行’,你跑不掉啦。”
“王不留行”抖落了一地的毛茸茸,任凭大魔王搓圆捏扁。
良久,她终是被大魔王放过了,得以回到小主人怀中。
宁嘉徵对上娘亲与小妹担忧的双目,唯恐俩人担心,遂轻巧地道:“我好着呢。”
隋华卿手头并无灵丹妙药,只能对嬴西洲道:“劳烦西洲照顾好徵儿。”
隋琼枝紧随其后:“劳烦西洲哥哥照顾好阿兄。”
嬴西洲被委以重任,欣然应允:“你们且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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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夜深人静,宁嘉徵轻咬了一口嬴西洲的下唇:“我们去重华楼交.尾吧。”
嬴西洲睁开双目,道:“你当真有同吾交.尾的兴致?”
宁嘉徵探下手去,一字一顿地道:“我听闻芙蓉膏能令人忘却世间烦恼,西洲便是我的芙蓉膏。”
嬴西洲自然清楚何为芙蓉膏,凡间多的是为吸食芙蓉膏而倾家荡产,甚至于家破人亡的蠢人。
于宁嘉徵而言,他居然等同于芙蓉膏?
宁嘉徵正苦恼于嬴西洲不为所动,眨眼间,整副身体已被嬴西洲打横抱着到了废墟之中。
他遂舔.吻着嬴西洲的锁骨道:“西洲,为我解衣。”
嬴西洲并不动手,却是开出了条件来:“从今往后,不准挼‘王不留行’。”
宁嘉徵失笑道:“西洲又呷‘王不留行’的醋了呀,好生小气。”
嬴西洲坚持道:“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宁嘉徵的手指潜入了嬴西洲的后襟,“‘王不留行’不过是一尾松狮,西洲何必同她计较。”
嬴西洲贵为司战的上古凶兽,在宁嘉徵面前,却使不出什么雷霆手段来。
他正拿宁嘉徵没辙,宁嘉徵猝然衔住他的耳垂,进而将甜蜜的话音送入了他的耳蜗:“西洲教我快.活起来,我或许会改变主意。”
他无奈地道:“嘉徵上一世莫不是擅长媚术的狐妖吧?”
“我上一世便是擅长媚术的狐妖,定要将西洲迷得神魂颠倒。”宁嘉徵抓了嬴西洲的手,去解自己的衣衫。
月辉倾洒,照得宁嘉徵的肌理分毫毕现,丹田处的伤痕瞧来格外可怖。
宁嘉徵放目四顾,倏然间,脑中满是三年前的情形。
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举动。
不单是奚清川,还有九华剑派掌门仇池以及那些他记不得名字的鼠辈。
有朝一日,他定要逐一清算他们助纣为虐的血债,这其中当然亦包括韩玉。
嬴西洲低下.身去,亲吻宁嘉徵的伤痕,直将这惨白的伤痕弄得发红方才罢休。
宁嘉徵垂目凝视着嬴西洲,抬指描摹着嬴西洲的眉眼,催促道:“快些。”
嬴西洲并不理会宁嘉徵的催促,慎之又慎。
良久,宁嘉徵满足地喟叹道:“西洲果真是我的芙蓉膏。”
嬴西洲将宁嘉徵压于一梁柱上头,梁柱不堪重负,轰然倒地。
他遂变出一张毛垫子来,转而将宁嘉徵压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