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薛晏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他的娘亲是青楼里最低等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只知道似乎是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他小时也曾期许过，期盼过有一天，那个被自己视作父亲的男人回来这里接走母亲，带他们远离苦海。

可是，他没有等到父亲。她的母亲就趁他熟睡时，想用针扎死他。

待他转眼惊醒，母亲又紧紧抱着她痛哭不止。

那个时候他就明白，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那一年，他五岁。

从那以后，母亲会在他吃的饭菜里下毒，会从背后拿麻绳勒住他的脖子，会在他沐浴时将他狠狠地按入水中。

好几次，薛晏都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可是当真正濒临死亡一线时，薛安又会忽然收手，嘴里满是道歉和忏悔。

“对不起，阿宴…阿晏…娘亲对不起你…”

“娘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今天那个客人，他弄的娘好痛好痛…”

“如果没有你，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薛安的神色癫狂，朱红色的寇丹紧紧攥着薛晏的手臂，用力之大，甚至溢出了血珠。

然后下一瞬，她的神色复又变的温柔，将薛晏的手臂抬起，轻轻的吹气，眼里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到地板上。

“对不起啊，阿晏，娘不该怪你的…不是你的错…”

薛安其实教了薛晏很多。

薛安告诉他，这世上不仅仅有着这一方小楼，外面还有万里河山，大好风光。

还有一种叫修士的人。

他们可移山填海，呼风唤雨。上天入地，几乎无所不能。

于是在那一个晚上，七岁的薛晏跑出了春风识楼。

而当他回来后，迎接他的，是母亲的鞭子。

“谁让你出去的！”

薛安像是一个被踩到尾巴的母狮，冲着薛晏歇斯底里的吼叫。

“不准你出去！”

“不准！”

……

薛晏对当时的回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几乎是被打成了残疾。

从此，薛晏再也没在薛安面前出过门。

在薛安跳楼的前一天晚上，她将薛晏叫了过去。手指轻轻的抚上薛晏的脸庞，动作轻柔，薛晏却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薛安是个很美的女人。

她有着一双如琥珀般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朱玉般的红唇，皮肤细腻如脂膏，一头墨发如海藻般靓丽。

而今晚的她，面上被笼上一层昏黄的灯光，锋利的棱角也因此柔和，多出了几分温柔。

她应该是特别打扮过，眉心点着艳丽的花钿，头发用精致的金钗盘起，看起来美艳至极。

“阿晏呐，好乖。”

“你恨娘亲吗，阿晏？”

薛安笑了起来，这一笑，像是潋滟失了分寸，令人目眩云迷。

恨吗？

如何不恨呢？

“恨。”

薛晏面无表情道。

“我恨死你了。”

“薛安。”

薛安的面色似乎苍白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正常。

“这样呀，也是，是娘亲对不起阿晏。”

薛安的手抚上薛晏的脑袋。

“娘亲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你小时候最爱听…”

“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薛晏后退了一步。

薛安的手就这样僵在半口中。

“薛晏，你不乖。”

“哦。”

“不乖的孩子，是没有人要的。”

“那乖乖的，就有人要么？”

薛晏冷笑一声。

“如若真是这样，父亲怎么会十年都不来了。你说是吧，母亲。”

薛安脸上血色尽褪。

“你父亲…”

她慌乱的偏过头。

“你不能这样说的，阿晏。”

“别说这个了，阿晏，你过来，娘亲给你个东西。”

薛晏只是冷冷看着她。

母子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半响，薛晏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薛安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我的孩子，真乖。”

“看。”

薛安拿出一个木盒，里面是一串项链。上面串了一枝梨花木形状的玉。

“阿晏要收好了喔。”

“以后，送给阿晏的心上人的。”

心上人？

薛晏轻笑了两声。

但最终，他没有推拒。

薛晏以为薛安死的时候，自己也许会不争气的落下泪，但是，没有。

他只感到一阵麻木。

随后他便看见了，那看容貌俊秀的小仙君，给那老女人钱。

要安葬她母亲，和放其他人走。

他来的晚，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只觉得，这小仙君。

可真是个烂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