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望哥儿是喝了这汤药就断了气的吗？”宋晚山坐在议事堂正上方，连放在淋到衣衫的袍子也来不及脱下就直接拿人问话。
“是......”那名婢女答道。
“此前从未吃过任何东西？”
“并未，这几日二公子的食欲并不是很好，连奶妈喂的奶水也吐了出来，婢子将那汤药给二公子喂下便下去干活了。”
“那汤药中间可有假手于人？”
“回妻主，二公子的吃食都是我们几个在照顾着，中间并未假手于人过。”
宋晚山蹙眉，问小然：“许医官来了吗？”
“哥儿，来了，”小然回道，稍顿，续道，“是和小侯爷一起来的。”
宋晚山揪了一下梨花木扶手，道：“那便让他们一起进来吧。”
半晌，
张明珵和许医官一起进了议事堂。
“宋大人安。”许医官对宋晚山作了一揖。
“许医官你来得正好，下人们说道哥儿喝了这汤药便没了气，你来看看这汤药里有何不对。”宋晚山指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说道。
“是。”许医官拿起那药，掂了掂里面的药渣，拿起来闻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宋晚山看到许医官的神色不对，心下不安，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回宋大人，”许医官跪下，严肃道，“这药渣中有山茄花。”
“何时多了这山茄花？”宋晚山一听不对，这不像是当时他求的药方。
“何时？”张明珵听宋晚山的语气有些不对，警觉道。
许医官说道：“回小侯爷、宋大人，这山茄花产自南洋，其味辛性温，可止喘定痛......”
“可是？”宋晚山疑惑。
“可若是用了全株做了药引便是剧毒，常人喝下去一个时辰会窒息而亡。”
张明珵怒声问道：“大胆！这是谁给的药方子？”
“回小侯爷，是、是妻主给的药方。”
“何时轮到你说话了！”宋晚山出声斥责道。
张明珵呵道：“住嘴！”对那婢女说道，“你且继续说下去。”
“是......”那婢女回忆道，“几日前，妻主听闻小宋夫人说二公子有些咳喘，便寻了药方给二公子补补，婢子今晨熬的便是妻主给的药方。”
“胡说！我这药引里根本没有山茄花这一味药，我在寻到这药引之前还找了许医官来看了一眼，确认了对道哥儿身体无恙之后，才放心送去秋水居。”宋晚山解释道，“正是因为许医官照料了许久，所以才寻的许医官。”
许医官故作惊讶，连忙磕头：“宋大人冤枉啊，小的从未收到过宋大人给的药方。”
“你......”宋晚山气到打结，当时宋晚山还是亲自叫了许医官，亲手将那药方给他看的，如今许医官倒是翻脸不认人，说自己从未见过那药引，宋晚山心急地看着张明珵，“明珵，真不是我......”
“宋大人，你还有什么解释吗？”张明珵反问他，“怎么？是前些日子来不及下手就用了这等下作的法子吗？”张明珵指的是前几日宋晚山差点掐死张礼道一事。
“所以你宁愿相信两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半句话吗？”宋晚山眼底一沉。
张明珵冷漠的眼神给了宋晚山答案，那眼神像根冰冷的刺一样扎进宋晚山的心里。
“哥儿，家丁在西门处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想要逃出侯府的人。”小然上前说道。
“将他带进来。”宋晚山说道，但愿这人能为宋晚山洗脱这莫须有的罪名。
“小侯爷，冤枉啊......”吴语被家丁五花大绑地推搡了进来，进来见到张明珵就鬼哭狼嚎地喊冤。
“你为何出现在西门处？”宋晚山问道，“家丁禀报说你鬼鬼祟祟地想要潜逃出去？”
“冤枉啊，小的真没有要潜逃出去，小的也是奉了您的命，将这一包东西运出到城西门外，说是即刻启程，小的见府里突然要封了门，担心赶不上城西那边要接这东西的人，便想着从那西门的狗洞钻出去。”吴语解释道。
“宋大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张明珵凉凉地问道。
“我没有说过......”宋晚山瘫坐在椅上，或许自己是进入到了一个别人替他设好的圈子里，无法开罪。
“来、来人，搜他身上要拿出去的包裹。”宋晚山指着吴语吩咐道。
接着，
家丁搜出了吴语身上那所谓的要送去城西的包裹。
那包裹哗啦啦地倒出了一堆金银珠玉还有一小瓶白瓷瓶。
许医官拿过白瓷瓶，拿开塞子，嗅了一下，皱了一下眉：“这......只是用作金疮药的药粉，并非是山茄花研磨成的药粉。”
宋晚山松了一口气。
这时，
“不好了！”一名仆从又火急火燎地跑进了议事堂，“小侯爷不好了......”
“有屁就放！”张明珵被这些人弄得有些不耐烦了。
仆从急道：“小侯爷，小宋夫人他、他方才差点想不开，说、说要寻一条白绫来以死谢罪！”
“什么！”张明珵怒目瞪圆，正打算前往秋水居，然后看了一眼议事堂里的人，便吩咐道，“先禁足妻主三日，其余若干人等，皆分开关入禁闭室，稍后严加审问。”
“另外，妻主这几日多有奔波劳累，难以分心掌管府中事务，且让张管家暂代吧。”张明珵又附加了一条。
“是。”
再次踏足进张家祠堂的宋晚山，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张家灵牌前，静静地数着三日。
“铛铛铛”报时仆从看到漏刻过了酉时，便来敲钟了。
宋晚山手中的佛串停了下来。
“哥儿，找到了！”小然欣喜地走了进来，“找到证据了。”
宋晚山睁眼，有些惊喜，原以为只是自己的猜测，没想到竟真的如他所想，赶忙起身，但是跪了许久的膝盖突然起身，宋晚山便赶到了膝下的一阵刺痛，小然上前去将宋晚山扶起来。
“哥儿，真如您所说，那日吴语拿的药瓶真的只是个幌子，我将那山茄花的画像交给家丁们到侯府四周寻找，真在西门的不远处找到了那山茄花......”小然兴奋地说道。
“那山茄花许是先前在捉拿吴语的时候，和家丁在推搡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这山茄花也不多见，家丁认不得那花也不做理会，庆幸的是我们先快了他们一步，否则就失了这寻找证据的先机，”宋晚山接着问道，“然后呢？有找到卖这花的药铺吗？”
小然点头如捣蒜：“我拿着这山茄花去宋府问了林太医，林太医替咱们指了几家铺子，如今只要那几家铺子的掌柜拿出账簿细查，若是与侯府有关的咱们就能揪出下毒之人了。”
“嗯，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去竹苑找小侯爷。”宋晚山正想动身前去竹苑，见小然还是杵在原地，问，“怎么了？”
“哥儿，小侯爷......会站在咱们这一边吗？”小然心有不安，“不若哥儿您先写一封密函，先私下让大理寺的替咱们查到了，再将证据呈给小侯爷也不迟。”
“不必，私下让大理寺替咱们解决更显得我们心虚，况且，”宋晚山坦言，“明珵尽管心是偏着宋清山那边的，但他不会分辨不了孰是孰非。”
宋晚山和小然带着手头的证据前去竹苑寻张明珵。
在房外看到张明珵屋内的灯仍旧亮堂着，心下欢喜，正当要敲响门的时候，听到张明珵不知在与谁对话。
“兹事体大，涉及到我儿性命我是不会对下毒之人善罢甘休，下毒之人日后再将其查明，此事无论是不是宋晚山干的我都不关心，我只是缺一个拿回侯府掌事权的理由，为后面的休书也多添上一笔，如今宋家在朝堂威望尚不如前了......”
宋晚山感觉一瞬间身体的血液被冻住了一般，刺骨且冰冷。
小然看到宋晚山直挺挺地站立，一言不发，但是能看到肩膀已经僵硬，手仍定定地举着，那只要敲门的手终究是放下了，宋晚山麻木地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
只见他脚步愈发快，快到小然有些追不上。
“哥儿，您不去找小侯爷了吗？”
“不找了。”
“那、那咱们去大理寺......”
“不去了。”
“哥儿，您真的......”
宋晚山脚步顿住，看了小然捧着的证据和那株诡丽的山茄花，木木地说了一句：“无所谓。”
宋晚山感觉到在终日围绕着这个名为张明珵的世界，像是遭到了最后的重击，若是五年来的张明珵的冷落与敌视一点点的、一点点地在让它碎开，那么直到听到那句“不关心”的时候，它终于崩塌完毕，化成齑粉。
他不知道坚持了这五年的意义到底何在，他一直以为张明珵在大是大非面前会辨明是非，至少能为自己主持公道，可事实并非如此。
张明珵、楚潋晴、陆博明......宋晚山从未得到过他们的偏爱。
宋晚山只是感到浑身疲倦，没了抗争的力气。
原来除了身边从国公府带来的，这侯府竟是一人也不愿站在自己身后，宋晚山抬头望了望天，深感无助，长舒了一口浊气：“小然，你把这些东西收好了吧，后面若是有人问就说不知道就好了。”
“哥儿......”
“随他们去，爱叩多少屎盆子就叩吧，也不差这一件。”宋晚山也不顾平日的大家公子作派，竟说起了粗鄙话。
深夜，只见宋晚山一人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侯府里。
作者有话要说：宋晚山（黑化版）：爷累了，你们爱咋咋整。
张明珵：什么叫爱咋咋整？
宋晚山（毒舌天使版）：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懂，懂了也不去做。
作者：人生嘛，不就是白干加白干吗？怎么折腾都是咸鱼饭（bushi）。
金句来源：陈燃之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