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椿心一沉,浑身惊出了冷汗,这种庞然大物凶猛无比,跟狼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
逢椿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不敢出声,她希望这头熊能快点离开,可是事与愿违,那熊前掌着地,开始往洞中悠悠走来。
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从火堆里拾起一根烧着火的树枝,然后往前扔去,正巧不巧砸在那熊的背上,那熊似乎是被吓着了又或是吃痛,“嗷嗷”叫了起来,哆嗦着往后退了几步。
可隔了一段时间后又卷土重来,它往前走,逢椿就故技重施,把点燃的树枝往它身上扔。
一人一熊就这般僵持了下来。
逢椿看着火堆中越来越少的树枝,心里一阵发寒。
突然,她看到那熊身后的洞口站着一个人,在月光照耀下,长长的影子投射进洞内。
那人的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剑,溶溶的月光洒在剑上,溅起一丝丝的光亮。
那人做了一个退后的手势,逢椿会意,她想了想,弯腰从火堆里捡起一根燃着的树枝,然后一步步往后退去。
来人正是俞小将军。
俞延手握利剑,几步冲上前,那剑猛地刺入黑熊体内,黑熊吃痛,咆哮起来,手臂猛地向后方挥去。
它的速度太快了,俞延躲闪不及,被利爪刮破了手臂。
他强忍着痛意,一脚蹬在黑熊身上,将剑拔出,之后一个旋身平稳地落在地上,被他蹬了一脚的黑熊踉跄了几步但没有倒下,它立即转过身,朝俞延冲去。
就在这时,逢椿将手中燃着火的树枝用力一抛,砸向黑熊的背部,黑熊咆哮了一声,转而向洞里扑来。
逢椿一愣,此时,她离那火堆有些距离,手上已经没有可以驱赶黑熊的东西了。
俞延见状,捡起脚边的石头往黑熊身上砸去,黑熊吃痛,又转而向他那处奔来,他引着黑熊一步步向侧方退去,然后对逢椿喊:“快跑!”
逢椿立即轻手轻脚向洞外跑去,幸好此时那熊背对着她,没有发现。
黑熊似乎失去了耐心,直接用手臂去袭击面前人,俞延看准时机,用剑砍下了它的一个手掌,但下一秒,被避之不及的另一个手掌砸中胸口,力道之大,把他径直摔在侧后方的石壁上,而手中的剑也飞了出去。
俞延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那黑熊断掉的手掌伤口还在不停地向外流着血,它朝着俞延移动,棕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身后就是石壁,俞延退无可退,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佩剑,又看了眼面前的庞然大物……
突然,俞延看到那把剑被一双细弱的手捡起,他有一瞬的愣神,下一秒会意似的朝黑熊挥舞手臂,吸引它的注意力。
握剑的人看准时机,剑尖飞快利落地从背后穿过黑熊的胸口。
下手之人果决异常,似乎是担心什么,那剑抽出又插回,重复了三次。
其实,早在第一剑刺入时,黑熊就停止了动作,随后补的两剑则是让它彻底死透。
这个庞然大物“轰”得一声朝前倒了下来。
月光照进洞内,无数细小的尘埃被溅起,之后又缓缓落下,伴着洞内残余的火光,俞延看清了那张脸,姑娘的脸小而秀气,此时白皙的面皮上沾上了丝丝血迹。
她的手上紧紧握着他的佩剑,剑上有几道蜿蜒的血痕,一滴滴血珠逐渐汇聚,从剑尖滴落,滴答滴答……
俞延对上那双坚毅又带着些许雾气的眸子,心不自觉地猛跳了一下,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有惊讶有欣喜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惺惺相惜。
逢椿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险之中,她的手有些发颤,腿肚子也有些发软,回过神后,她瞥了眼地上受伤的男人,目光落在他手臂的伤口上。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一些止血的草药。”
俞延看了眼往外渗血的狰狞伤口,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多问她识不识得止血的草药。
逢椿走了一步,因着脚步不稳,差点跌倒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男人一个跃身扶住了,这才没有狼狈地摔在地上。
伤口无疑是被牵扯到了,俞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瞥了眼被他搀扶着的姑娘,不自觉地想这还只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晚上这么凶险的场景恐怕也是第一次遇见,想着想着不由得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逢椿借着男人手上的力道站起身,她仍有些失神,甚至忘了道谢便继续往前走做方才想做的事情,她轻轻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树枝当火把,之后又往里添了些树枝,接着在洞内找寻起来。
万幸被她找到了。
这种草药一般生长在潮湿阴暗的洞穴石壁上,平日里在医馆药铺用得并不多,所以基本上甚少有人知道它还有止血的功效。
逢椿将那些草药拢在手心,捻成一个草团,之后撕下里衣的下摆做成包扎用的布条,将挤出来的绿色汁液尽数都滴在布条中央。
随后,她将那滴了汁液的一块对准俞延手臂上的伤口,沿着手臂将伤口包扎起来。
她动作干脆利落,面对血淋淋的伤口不害怕也不扭捏。
俞延任由她处理收口,结束后才问:“这是何物?”
“地耳草,止血的,没有毒。”
听到后半句话,俞延表情微僵,想起了那夜在河边,他对她拔剑相向,想来是被眼前的小娘子“记恨”上了。
不过,俞延能发觉出她今夜的态度已经不似那晚般疏离冷淡了。
没等他再说些什么,逢椿接着道:“小将军,你胸口上的伤我处理不了。”
“无碍,军营里有大夫,明日再处理也不迟。”
“嗯。”逢椿点了点头。
之后,逢椿把薄毯递给了他,见男人动作不便,便只好亲自替他盖好。
俞延看着身上的毯子,问道:“你把毯子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无碍,我有一件披风。”说着,逢椿挨着俞延坐了下来,将披风当作毯子盖在了身上。
她本想歇在离俞延远一些的那块石壁,可方才俞小将军说晚上也许还会有其他的野物,两人离得近些方便照应。
其实,俞延是担心她因着晚上的事夜半惊梦,若是身旁有人,恐是会安心许多。
逢椿不知他的用意,仔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之后便抱着水秀给的披风挪到他身旁。
“这件披风……似乎有些眼熟。”
逢椿闻言一愣,疑惑地回道:“是水秀给我的。”
俞延盯着那披风好一会:“水秀姑娘一直都喜欢绿颜色的衣裙。”
听到这话,逢椿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经历今天被赶出军营这一遭,逢椿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弱小,稍稍有地位的人见她不顺眼,轻飘飘说句话就可以把她赶走。
而面前这个男人身为高高在上的将军竟然会记得一个小娘子的喜好,想来也不是凭空的。
莫非……他喜欢水秀?
可逢椿又想,水秀这般的身份,他若是喜欢她,为何不替她赎身又或是按照松莲阿姊的话纳水秀当松莲阿姊口中的小妾。
看着这灼灼的目光,俞延忽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意识到面前这姑娘兴许是误会了,便指着脑袋,解释道:“我与水秀姑娘之间并没有什么了,我只是记性比较好。”
逢椿轻轻“嗯”了一声,只当自己想多了。
俞延觉得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恐怕不好收场,余光瞥到不远处那头熊,便指着那说:“这熊的尸身很是值钱,若是拉出去卖,兴许能换得十两银子。”
逢椿点了点头,一副恹恹的,兴致不高的模样。
俞延继续说:“这熊是姑娘杀的,钱自然是给你。”
逢椿抬起眼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听他问:“你怎知熊的心口在何处?”
那熊是一击毙命,相当于被人刺第一剑时就一命呜呼了,而要如此,方只有精准地刺到它的心脉,也就是它的致命处。
逢椿凝眉认真地想了想:“我从前应当看过熊的切脉图。”
她拿出手掌,用手比划着,“若这是一头熊,那么心口的方向应当是在这,熊胆则是在这……我们晚上碰到的熊体型稍小,应当是还有没成年,否则我的身量尚且够不着。”
两人凑得有些近,近到俞延能闻到女子身上那抹淡淡的香味,身子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她这说的是实话,俞延其实也注意到了,成年的棕熊身量可有一丈,也就是一座屋子那么高,而他们晚上碰到的这头顶多只有七尺高。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旁这个小娘子,觉得与她说话很是轻松自在,军营里的女子大多畏惧或者敬畏他的身份,不敢轻易同他攀谈。
而眼前这个娘子瞧着虽弱不经风,可是内里却是有些气性的。
俞延突然想起她握着剑时那坚毅的眼神,呼吸一凛,神色微动。
那时她分明有机会逃跑的……
“对了,小俞将军为何会在这里?”
逢椿突然想到,她是被赶出来的,而且还是因着牵扯……他的缘故。
“找你。”
说完后,俞延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咳嗽了一声,语气稍带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我回军营后,听闻你被人赶出来了,我既然承诺过会帮你找到家人,就会负责到底。”
逢椿平静地听着这番话,没有回应,紧接着听他又说。
“小椿姑娘,明日跟我回军营吧,我代我三弟向你道歉,他也许是误会了我们之间有什么。”
第二天一大清早,逢椿是被一声声的呼喊吵醒的,她搓了搓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洞外。
“小俞将军。”
“小椿娘子。”
“你们在哪?”
回过神后,逢椿惊喜地看向身旁的男人,正巧对上他平静的眸子。
看样子,他好像一早就醒了……
俞延看着面前姑娘的眼神一点点变化,匆忙别开视线道:“既然有人来找我们了,我们还是快些联系他们吧。”
“好,将军身上有伤,我先出去。”
逢椿立马起身,快速往洞口跑去。
俞延怔怔地看着姑娘逐渐远去的背影,他也说不清他是怎么了,方才醒来时看着身旁的人儿睡得正香,他便没打扰,还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在睡梦中翘起的嘴角……
他想自己许是睡得有些糊涂了。
果不其然,俞延被人扛回军营后就起了高热,军医说应该是昨夜淋了雨又受了伤的缘故。
逢椿也被带了回去。
俞校尉很是不乐意,但介于自家二兄昏迷前指名要把人带回去,他也无可奈何。
更何况二哥是为了救这个女人受的伤,他俞川怎么能轻易放她走?
俞川点名要逢椿去照顾他二兄,说这是她惹出来的祸事,她要自己补偿,若是他二兄醒不过来,他要她偿命。
校尉说完后,身旁的小兵眨眨眼,觉得上司这话有什么不对,但也没多说什么。
逢椿照做,等小郭大夫处理完伤口后,她就待在俞延的营帐里,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更换擦额头的布,然后守着他等他醒过来。
小郭大夫显然是听到俞校尉那番话的,他叫逢椿不要忧心,说小将军身强体健,睡一觉烧退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逢椿向他道谢,之后见他好奇地问起原先包扎伤口布条上的绿色汁液,便将知道的都说了。
小郭大夫听着听着,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询问一番得知面前这个小娘子懂医,便同她说以后若是有空可以到军医那处的帐子转转。
逢椿应下了。
傍晚时分,伙头兵已经做好了饭,按照规制每个营帐能领的份额都是不同的。
送到小将军帐子里的是两菜一肉一汤,而逢椿在原先帐子里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瞧见过肉星,此时看着桌案上喷香的饭食,很没出息地吞了口唾沫。
其实,她这一天压根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虽然饿得厉害,可小将军现下都没醒,哪有她一个人吃独食的道理……
内心挣扎了一会,逢椿还是决定自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毕竟她要是倒下了怎么好好地照顾小将军。
这样一想,她嘴角勾起,底气也足了些。
她走到桌案旁,警惕地瞥了眼帐子外守着的兵士,然后夹起桌上的菜吃了一口,但还没等她吞下,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