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时、诉诉,对不起,我……”陈宏贤强忍着喉间的哽咽,“贤叔辜负了你的心意,贤叔后来……真的真的非常后悔。
“对不起,对不起。”
陈宏贤没想把氛围弄成这样的,单纯是惦记着余诉时也在住院修养,就特地多做了补汤,趁着空闲拿过来一起分享。
可对着余诉时这张精致漂亮、却又略显消瘦的小脸,他又很难不回忆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进而心生出愧疚和懊悔。
“什么呀……”余诉时有点难招架,到了嘴边的汤都不知道要不要喝的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傅迟许,“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吧?”
时隔久远,余诉时已然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和委屈;碍于陈宏贤后来明显改善、变得懊悔小心的态度,以及手里这碗热腾腾的参汤,他也很难再对陈宏贤表现出不适与厌恶。
他能感觉到,陈宏贤确实是有在后悔、并努力掰正态度的。
只是要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陈宏贤,原谅陈宏贤过去的所作所为,他也实在做不到。
结婚时委屈了八个月了,离婚后他绝不会再忍气吞声。到底还是那句话,他当时收到的伤害,同样是真真切切的。
“是啊,”茶归茶,该看颜色的时候傅迟许还是很有眼力见的,及时帮忙打圆场道,“再且诉诉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啊。您搁这儿突然一顿反思、一顿道歉的,弄得诉诉多揪着不放似的,合适吗?”
“不合适不合适!”尽管傅迟许说得嫌弃意味满满,但也正是这份嫌弃,冲淡了陈宏贤的愧疚情绪,陈宏贤急忙支棱起来应答道,“哎呀,是我那个情绪忽然来得太快了,就……
“还是喝汤吧!小徐你也别客气啊,给你你就喝。”
陈宏贤适当转移了一下情绪,扭头去催迟迟不动的徐亦文也喝。
徐亦文一来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在场众人当中,他是唯一的“下属”;二来是一直在省电,一直在观望。像他这样表面恭维、实际一肚子坏水的腹黑,就是心思特多、心眼也特多。
被陈宏贤这么一喊,他才回过神来、感谢地欠了下身,动作斯文地端起汤碗喝汤。
“都喝了吧?都喝了就好,这汤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见大家把参汤都分完了,陈宏贤才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毫不保留地趁机大肆夸赞,“我家老先生的病情加重之后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说,吸收能力也变得很差,什么补药、补品都吃不下;除了物理器械治疗、和依靠针水打进身体里之外,真就没第三个法子了。
“对于这点,迟许也是清楚的。”
喝着汤的傅迟许,听到点名时抬了一下头。
“那黑参呢?”余诉时担心地皱起了眉,急切地询问着黑参的服用情况,“我能猜到傅董事长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但我实在没料到,居然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之前选择送黑参当人情回礼,除了因为它是我们那的特产外,也是想着能给傅董事长补补。”
余诉时担心傅董事长连黑参都吃不了。
但他明显多虑了,陈宏贤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转折:“黑参能吃!不仅能吃,还吃得可好了!”
余诉时惊喜:“真的?”
“真的!”说起这事儿来陈宏贤就激动,特地去到病床边坐下,隔着被褥轻轻拍拍余诉时的手,“收到你的人参礼盒时,我本来是不抱希望的,就是拿了一根来简单泡了个参茶。谁想到啊,老先生喝下去后整个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本来涣散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人有劲儿了、脑子也转得快了,完全就是一个容光焕发!”
“吹牛吧?”傅迟许觉得自家叔说得有些太过了,听着尬尬的,“贤叔,诉诉送的是人参,不是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之药。”
“没吹!”陈宏贤轻啧,非常坚定道,“你今早上楼看你爸时,你爸虽然还睡着,但你不也说他面色红润了许多嘛?那就是诉诉送的人参有用!”
听到“上楼”两字,反应迟缓的余诉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现正所处的地儿,是傅家人常爱去的雅仁医院。这医院的特点就是设备完善、药源丰富,硬实力与软实力兼具,同时还——花费超高。
傅董事长就是一直在雅仁医院里治疗休养的。离得这么近,难怪陈宏贤能说出现就出现。
“当然,也不完完全全是人参的作用:它真的能给老先生补气养神这点,其实算是意外之喜。真的让老先生来精神的,还是他的味道!
“——老先生说,这个味道和他二十来岁那会儿,在钱山省遇难被救时喝到的参汤一模一样!”
余诉时和苏嘉鸣同时表现出诧异,并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余诉时问:“傅董事长在钱山省遇过难?”
陈宏贤点头,正想给前儿媳和儿媳的友人科普一下时,又被傅迟许抢过话茬:“我也是近两年才得知了更多、更详细的,我爸当年在钱山省遇难的细节。诉诉,一会儿听完你就会知道,我和你、我们两家之间是多么有缘,多么——”
余诉时直接啧了傅迟许一声,微微皱眉:“能不能长话短说?”
傅迟许赶紧收住,长话短说地道完了傅董事长在钱山省遇难的起因、经过、转折,以及最后最后的结局。
听完,余诉时和苏嘉鸣这两个钱山人都大为震撼!
“天啊,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既然傅迟许都是近两年才知道的具体情况,余诉时这个只当了八个月豪门儿媳的人,今日之前就更是闻所未闻。
一下被传输了这么大的信息量,余诉时实在有些消化不来。
“当年那对好心伸出援手的夫妇,是真的再找不到音讯了吗?我印象里,九十年代中那会儿发生了特大山崩的地方,应当只有……”
“银琏市,”苏嘉鸣接上余诉时的话,因为擅长社交、朋友遍布各地,苏嘉鸣也比余诉时更了解钱山省的地理特新,“再准确一点是耀良县;九十年代那会儿耀良县还没改名,还叫齐泽县。那场暴雨和山崩过后,当地居民觉得‘齐泽’二字不好,尤其是泽字带水;为求个吉利,才将齐泽改成了耀良。”
“对对对!”余诉时点头附和,始终认为还有希望能找到那对夫妇,“我当年的中学老师就说过,那次暴雨和山崩造成的损失很大,不少人因而流离失所。灾后的重建工作里,政府痛下决心要加强基础建设,国家也拨了不少专款用于赔偿和重修房屋。
“好心夫妇会不会是响应了政府的号召,在城市重建的过程中搬离了大山、被安排去了别的地儿?”
“是啊,”余诉时说的,也正是苏嘉鸣想提议的,“能不能顺着这个方向,再去调查寻找?或者还可以扩大范围,耀良县周边的县城、甚至是整个银琏市?
“再大胆一些,我和诉诉生活长大的令川市也查一查!钱山省山多且密,以前的辖区又不像现在一般边界清晰,经常是混着来的;指不定那对夫妇原本生活在A城,但随着时间推移,又慢慢跑到B城、甚至是C城去了呢?”
陈宏贤听罢叹气,非常一言难尽道:“你们说的这些,我跟迟许、跟见晚也不是没讨论过。但讨论归讨论,尝试起来实在太……
“一点是经纪人提到的,钱山省太大了,山多而密、以前的辖区也不分明,不管是溯源还是调查,都很困难;另一点是时间太久远了,很多细节老先生自己都忘了,模模糊糊地说不准确。光是这两点就已经困难重重了,更别说老先生现在身体状况还不好,给不了更多细节和线索。”
“是啊,”傅迟许叹了口气,一贯爱装模作样的他,难得表现出苦恼为难的样子,“限制因素太多了。我和我哥其实一直都有在调查那对夫妇的下落,想着哪怕他们都不在人世了,也至少要有个确切的消息,好完成爸的执念、让他心安。
“但……我和我哥找过好几圈了,可能是有遗漏,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和我哥始终找不到类似条件的人。”
别说“类似”了,连稍微挨着点边的选项,都没有。
“我甚至萌生了一种非常阴谋论的猜想,”尽管是无意之举,但傅迟许算是再度发挥了一下绿茶特性之——擅长算计,阴谋论这种东西说来就能来,“这对夫妇是不是故意的啊?
“九十年代那会社会秩序再混乱、不稳定,也多少能找着点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就行。可这位夫妇却……”
论算计和阴谋论,在场众人里大概徐亦文和傅迟许最有共鸣:“您是想说,是那对夫妇故意消除了生活痕迹、不让后人追踪,所以您和总裁才始终无法找寻到他们下落的?”
徐亦文微微皱眉。
还真别说,混乱的年代里玩“人间蒸发”并不是难事。假如那对夫妇有意为之,确实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更别说那时候在灾后重建,可以动手脚、做把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倒不失为另一种可能。但这样一来又很奇怪——为什么呢?”
余诉时觉得这个猜测的逻辑不太通。
“为什么怕被后人追踪?干了坏事要逃罪的人,才有这种恐惧吧;可从他们会救助傅董事长的行径来看,他们也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啊。
“好人不怕被追踪,没必要抹除生活痕迹;需要防止后人追踪、宁愿放弃过去也要消除痕迹的人,不会是好人。这样一来就左右互搏了,这个人他到底是——”
说到一半,余诉时硬生生地打住,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很符合这套思路,经历也能对上大半的人——他的妈妈。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光是在想到妈妈的一刻,就鸡皮疙瘩起了全身。
不会的吧……
不会的吧?
还是有很多细节对不上的啊。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那、那这世界也……
也太疯狂了!
作者有话要说:收一点诉诉的身世线(兰花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