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自焚了?呵,袁家的女人可都真够狠的。宁肯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去死,也不肯苟活,倒也叫人佩服。”
福王听手下来报兴昌侯府一行人自尽的消息,不由得发出感慨来。
可他生性多疑,正如他的父亲一般。
“带我瞧瞧去。”
他不放心,怎能放心呢。
父皇说自己救驾有功,可却对他没有任何嘉赏,甚至还留着妖后和赵王的性命。
赵王将发去守陵,不足为惧,可老五、老七呢?
父皇如此宠爱那崔氏,至今留得她苟活于世,虽说是要死后殉葬。
可父皇如今还活着呢,若是天长日久,崔氏又卷土重来可怎么是好。
况且……
“太子去世,父皇倒对他生出许多父子之情来了……”
不但想要追封大哥为恭孝皇帝,甚至欲以帝王之礼葬于皇陵。连那袁氏也一并追封为哀皇后。
真是可怜可笑。
皇长孙已与他的父亲一同死于赵王的兵刃之下,死人不足为虑。
可活着的人呢,若袁氏的孩子死了,倒可有死后哀荣。
可若还活着……那也只好让他去死了!
“袁家几人死状可怖,殿下还是……”
“耳听为实,眼见为虚。本王定要亲自看看我那可怜的侄儿才能安心。”
一具、两具、三……五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整齐的摆放在兴昌侯府曾经的庭院里。
实际上烧得厉害的只有袁二夫人的屋子,别的地方被扑救之后并无大碍。
福王嫌恶的瞥了一眼,不忍细看。
他摆摆手让得力的手下去仔细检查一番,分清她们的身份才行。
手下去请了个仵作来,那仵作是经年的老手了,一番细察很快分清了几人的身份。
“这抱在一块的一老一小的应是袁二夫人母女无疑了,而旁边这位烧坏了脸的,从手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从宫中逃出来的张女官了,她喉头干净没有黑烟炝过的痕迹,想来是大火烧起前就已经死了,不过旁边这两具嘛……”
仵作老汉也很是费解,“实在是烧得太厉害了,只认得出是女子的尸身,而旁边的婴孩也……”
福王问他能确认身份吗,仵作摇摇头,只说是难以辨认,婴孩,从大小来看应该是不足月而生的。
“也就是说这女尸有可能是谢氏,亦有可能不是?”福王问一旁的季瑛,“我记得这谢氏与你夫人是姐妹,不如请季夫人前来辨认一番吧?”
季瑛暗暗捏紧了拳头,他说也不必那么麻烦,谢氏幼年曾受过骨伤,若真是谢氏,那她尸身的右腿上有定有痕迹。
“兴昌侯府烧起来的时候被咱们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您放心,此二人定是谢氏和皇孙无疑了。”
福王不理他,只挥挥手让仵作再看。
仵作仔细查验了一番后说:“没错了,殿下。这女尸的右腿上果然有愈合过的裂痕,此人应是谢氏无疑了。”
福王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唉,都怪妖后实在可恶,不光害死了皇兄,连我刚出生的侄儿也不放过。”
说完还擦拭了眼角的几行眼泪,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情。
“如此一来,父皇那里也可有个交代了。”
走之前,福王拍了拍季瑛的肩膀,“孤听闻季把总的夫人亦有身孕,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想来也是伤心难抑,你可得好好宽慰才是啊。”
季瑛一边应下,一边回忆起在烧毁袁二夫人的屋子里发现的那条地道,以及伪装成谢九珠的女尸。
若不是那手上的伤痕不对,还真就差点被骗过去了。
至于谢九珠就是从处地道逃了的吧,带着小皇孙一起。
那个女人究竟逃到何处去了。天下之大,她能藏到什么地方。
季瑛想,这次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自己也会将她找出来的。
这一次,她休想再逃离他的身边了。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已经不知逃了多久,谢九珠对时间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拼命的逃着。
她的脑子已经完全乱掉了。
袁师禹真的已经不在了,逃走时那城墙之上高悬着的尸身无声的诉说着结果。
谢九珠茫然的混迹在窜逃的百姓中,却不知何处安身。
她还有地方可去吗?
世人只会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兴昌候府的大火中,谢九珠这个人、这个身份从此以后都不存在了。
谢家再不是她的家了。
城墙之上,那官兵分明喊着赵王与皇后已经伏诛,可为什么还有追兵在搜寻自己的下落。
“你们,见过这个女子吗?她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众人摇头,“官爷,咱们方才都顾着逃命去了,即便遇到了也认不出来呀。”
他们连自己的家眷都不顾上了,哪有功夫去搭理别家的女子。
“官爷,不知这妇人犯了何罪呀?”
“不该你问的别问!”
“是,是!”
谢九珠躲在一辆商队的货车角落,索性怀里的婴孩不哭不闹十分贴心,这才躲了过去。
她昏昏沉沉的蜷缩在角落,咀嚼着这短短一夜间发生的悲欢离合。
商队将往何处去?
谢九珠不知道,她只是凭着本能带着怀里的孩子逃着,只为了活下来。
孩子饿了,她没有奶水,没有吃的;只能咬破自己的手指喂给孩子,盼着他能活下来。
这孩子也真是命大,任凭谢九珠这样折腾他,都没有一点儿事。
她还是被发现了。
商队的头领将谢九珠赶了下来,提了鞭子就要打她。
“铁金你就不要再打她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多么的可怜呀。”
商队中似乎是这头领妻子的一个女人拦住了那鞭子。
头领不乐意了,“乌骨孙,这人你不知晓她的来历,万一把咱们的东西偷走了怎么办?我知道你同情她,可她是庆人呀。”
被称做乌骨孙的女子将谢九珠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她带着孩子能做什么呢。你实在不放心,咱们就把她载到下一个补给的村子,然后放下她就好了。”
“可她是庆人呢,你难道忘了希蜂家的阿兆被他们害得有多惨吗?不但劫杀了他的商队,还害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铁金不高兴的朝妻子说,“你让开,今天我就不算不打这个女人,也要将她赶走!”
但乌骨孙却铁了心的不让开,“庆人中有可恶的家伙,可和这个可怜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呢,阿兆的妻子不也是庆人吗?”
“那怎么能一样。”
围着的其他月族族人也有和珂西一样想法的,“铁金,咱们都是因为玉京出了乱子这才匆匆离开的,这个女人看上去也遇到了非常不好的事,咱们带她走一截路也不成问题的。庆人狠心,但咱们和他们可不一样啊。”
“就是啊,你看她还带着孩子呢。”
铁金被说得心烦意乱,手里的鞭子扬了又放,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谢九珠不敢开口,生怕被丢在这荒郊野外,她只好满怀感激的看着身前那个叫乌骨孙的女人。
就在这时,谢九珠怀里的孩子却不合时宜的哭了起来。
她手忙脚乱的哄着孩子,心里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又将食指咬破送到孩子的嘴里。
“哎你怎么——”
乌骨孙惊讶的声音没能全部传进谢九珠的耳朵里,因为她已经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这可怎么办啊。”
乌骨孙开口了。“还能怎么办,这个可怜的人,咱们赶紧把她抬到车上去吧。”
众人赶紧七手八脚的将谢九珠抬到了车上放着,怀里的孩子也被另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抱去喂奶了。
珂西劝自己的丈夫,“我知道你为阿兆的事情感到难过,我也同样难过。可是也不能放着这个女人不管呀,而且他们不是说阿兆的妻子逃出去了吗?说不定也在哪里遇到了咱们这样好心人呢。”
“是啊是啊,咱们多做好事,说不定月神在天上看到了,也让阿兆的妻子有好运气呢。”
在众人的劝说下,铁金这才放下了鞭子,但他鼻腔里还是长长的哼了一口气出来。
但乌骨孙知道,丈夫这是点头同意了。
“这样才对嘛,等咱们到了下一个村子再把她放下,也算是救人一命嘛。”
乌骨孙挽着丈夫的手臂,拉着他爬上了领头的那辆马车,两个人一个赶车,一个唱歌。
很快这支不算大的商队又缓缓的向前移动了,伴着女人绵长浑厚的歌声,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很快,这片深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幽静。
一个时辰以后,这份幽静再次被打破。
一支有二十人左右的轻骑小队尾随而至,领头的人正是季瑛,他下马查看了商队留下的痕迹。
“有人说看到她跟着那些月人的商队离开了,这么看来的话,只要找到那些月人,就能找到她了。”
季瑛内心莫名的烦躁,他偷天换日救下谢九珠可不是为了让她逃走的。
福王那边的事暂时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可谢九珠,他是一定要抓到的,不然等着他的就只有一个死字了。
兴昌候府的事情已经结案,谢九珠绝不能被别人发现,她就算死也只能落在自己手上。
今日带着的这些人皆是自己的心腹,得趁着福王发现端倪之前赶回玉京才行。
而谢九珠也休想逃脱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