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慧然不喜欢叶氏这个嫂嫂,连带着长房的几个孩子也一并讨厌。
尤其是谢九珠,她最不耐烦看到的就是谢九珠,最疼爱的是谢宝珍。
沈怜幼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谢慧然并不十分清楚,只晓得一向和自己最为要好的嫂嫂病倒了,而自己最爱的侄女宝珍受了委屈。
她先前因为金灿儿的事和三房闹了些不愉快,可最后却还是怨上了长房。
在她看来,若不是长房的谢兰庭和金灿儿的婚事不成,最后灿儿怎么会成了谢家的笑柄。
她又怎么会腆着连去求父亲。
“怎么见了姑母也不晓得叫人,叶氏可真是教得好女儿。一大一小两个都不知礼数,她自个儿也十分的不知好歹。”
谢慧然似乎把怒气都发在了九珠身上,一见面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埋怨起来。
见慧姑母这样说母亲,九珠怎能任凭她胡乱掰扯。
“如果姑母值得是前些日子郑家的事,那姑母也太不讲道理了,分明是郑家不占理,我不觉得母亲将郑家的人赶走有什么错。”
谢慧然当然知道啊,郑家听说了选秀的事冒冒然上门来提出将丹朱纳进门的事,本就不地道。
分明是趁火打劫。
可谢慧然不爱讲道理啊。
“不愧是叶氏教出来的女儿,一般的牙尖嘴利。你那姐姐简直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我大哥被婆家嫌弃不算,如今家里也被她搅得家宅不宁,连四弟好端端的也跑出去做道士去了,如今正值选秀,我那亲家母见她可怜才要纳她进门,谁料你们却不识好歹。”
谢慧然对叶氏身边的人,似乎总是“另眼相待”。
“我原先还劝她呢,这七丫头是个克父的孤星,可不能一时起了同情。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姑母还真是会颠倒黑白,我阿姐和郑家的事究竟如何您再清楚不过了,还有您不要什么事都怪在别人身上。那郑夫人莫名病倒未必不是她平日里不修言德的缘故。你非要往我阿姐身上泼脏水的话,我也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原来,郑夫人自从派出去的人被叶氏赶回来后就莫名的病倒了,金灿儿小产后身子还未痊愈,这些日子替婆母侍疾几乎不分昼夜,夜里甚至睡在郑夫人的脚踏便,只为着方便服侍郑夫人。
而这一切郑夫人并不领情,她依然不喜欢金灿儿。
但谢慧然作为金灿儿的母亲,把这一切瞧在眼里可就心疼多了。
可她除了往郑家多送些补药什么都做不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若不是郑夫人同情你们孤儿寡母,不忍心七丫头选秀这才起了好心,没想到反被那丫头克病了。你们倒是摘得干干净净的了。”
九珠眉头微蹙,“姑母总是克来克去的,依我看莫不是金表姐和郑夫人犯冲吧。我阿姐和郑夫人并无往来,按姑母的说法真要有谁去克她的话,我看更像是金表姐呢。”
谢慧然被九珠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没错,真论起来,反倒是金灿儿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呢。
细想的话,九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可谢慧然不这么想啊,她只觉得是小辈忤逆自己。
“你——”谢慧然一时有些气不过,竟伸手就要打,“你这小丧门星,看我不打你!”
她这些日子本就为了各种事情焦头烂额,如今一个小辈都敢这样欺负她,哪里还能再忍下去。
九珠见她打来也吓了一跳,毕竟除了在学堂里挨过夫子的打之外,还从未有谁打过她。
就连叶氏也不曾碰过她一个手指头,每次都只是嘴上唠叨几句。
九珠吓了一跳,竟忘了躲只好伸手挡住了眼睛。
但姑母的巴掌并没有随着想象落到身上。
“你又是谁!”
九珠这才想起,季瑛方才一直站在她身后。
她突然尴尬起来,叫不熟悉的人瞧了谢家的笑话,可真是高兴不起来。
九珠抓着篮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见季瑛用腰间的佩剑剑鞘挡住了谢慧然的手臂,接着往上一抬轻松制住了对方。
“平白无故动手,只怕不太好吧?”
一看就不是谢家的人,这样一个陌生面孔站在这里。
又想起身边下人提过,大夫人的娘家姐妹今日来了谢家做客,谢慧然便断定此人定和叶氏脱不了关系。
“你是叶氏的亲戚自然要替她说话了!”
她这个时候倒想起来要讲道理了,“这是谢家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季瑛淡漠的看了妇人一眼,手中的剑却没有收回去,“难道夫人便是谢家人吗?”
“你……你什么意思,我是谢家的女儿,怎么会和谢家没有关系。”
“哦?”
季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慧然的发髻,“可妇人怎么看还不似待字闺中啊。”
九珠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没想到季瑛这人看着冷冷清清的说话竟然如此刻薄。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谢慧然已然是出嫁的夫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谢慧然怎么能自称谢家人呢。
虽然九珠不能认同季瑛的想法,但时下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就连谢慧然自己也不例外。
九珠因为见到姑母吃瘪而笑出声来,那么谢慧然便是因为感到自己的难堪而涨红了脸。
“即使嫁人了,我也姓谢,也是她的姑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凭什么我不能教训她?倒是你一个外人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叶氏也太不把谢家放在眼里了。”
季瑛利落的把剑收了回去,“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大抵也算得上半个谢家人吧,那便不是外人了,若真有什么不妥,也该我先管教九珠才对,便不劳您动手了,何况我觉得她方才所说并不无道理。”
九珠听到季瑛这么讲,诧异的抬起头瞧了他一眼。
对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波动,可他这话说得叫人怪不舒服的。
什么叫他来管教?
谢慧然反应过来了,“你是季家的小子?”
她见季瑛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囊,心中不由恨恨,“可眼下她还尚未与你成婚,你算什么谢家人,也在这里指手画脚,真是笑话。”
谢慧然盯着九珠说:“反正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运气好躲过了选秀,不过我看丹朱那病秧子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到时候我看叶氏怎么哭!”
放下狠话后,她便气冲冲的往松鹤堂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九珠一眼。
九珠缩了缩脖子,终于把她盼走了。
她可不想再和姑母吵起来了。
“怎么,方才还很有气势的,人走反倒畏缩起来了?”
季瑛半垂着眼眸看着九珠,密密的睫毛扇子似的压下来。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九珠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转身便往回走。“还是回去了。”
“花不摘了?”
季瑛抱着手臂跟了上去,没几步便又走在了九珠前面。
他身量比九珠高上许多,走得又快,九珠几乎是小跑着才能撵上他,气得心里直跺脚。
“你既然问了,做什么还那么快往回走。”
“不是你先往回走的吗?我只是跟着你罢了。”
那你还走在我前面,还走那么快!
九珠恨得牙痒痒,但又不能说出来,只能自己抿了抿嘴。
二人相对无言,走了一会儿,季瑛那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
九珠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为什么要躲?”季瑛的眼睛很漂亮,瞳色有些接近于琥珀色。
只有靠近大越的地方才会有人生出这样的瞳色来。
“你明明还有话想说的。”
九珠一时有些恍惚,很快将头低下不情不愿的说,“说了也没用,逞一时的口舌又怎样,别人只会说长房不会教孩子,而且……”
“嗯?”季瑛看出来了,她似乎不怎么高兴,甚至隐隐在担忧。
“姑母肯定会去找祖母告状的。”
“你很怕谢老夫人,她很严厉吗?”
九珠摇摇头,“祖母对我很慈爱。”
“那你害怕什么?”九珠难过的回头看了眼松鹤堂的方向,“可她对母亲很严厉啊……”
猛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说了不该说的话,吵了不该吵的架,一路上九珠心情都很失落。
她情绪低落的提着篮子走在回去的青石板路上,来的时候篮子空空,回去的时候也篮子空空,什么好兴致都没了。
虽然,眼下这个时节本来也没有什么花可摘。
可空手而归到底不美。
院子里的菊花也早开败了,唯有园子边缘小径边栽着的几株芙蓉越发娇艳。
九珠一声不吭的跟在季瑛身后,忽然感觉到手里的篮子忽然重了一些,定睛一看:“露芙蓉?”
原来芙蓉已经开花了吗?
她抬起头看像季瑛,对方又丢进两只露芙蓉在她的篮子里。
“这样不就好了吗?虽然还没完全开但总好过空手回去。”
季瑛随手折下的这三枝露芙蓉还带着一丝露水,其中一枝边缘泛红,另外两枝的个头要小得多,轻薄的花瓣还完全透白呢。
“还没全开呢……”
“有不就好了吗?”
仅仅有就好了吗?
九珠并不这样觉得,可她看着季瑛的眼神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心里竟涌出一股莫名的意味,但自己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也许不愿仅仅只是有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抢到国庆的车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