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兄长单凭一张薄薄的验尸文书就想定我的罪吗?”宋清山气定神闲地问道,“况且,此事的仵作马六,不是说早就凭空消失在了盛京了吗?你怎么有证据说这是真的验尸文书?”
“是不是真的验尸文书你也不用管,我自是有我的法子找到他,”宋晚山阴恻恻地笑道:“所以我也不单只是又这封文书,你就放心吧,恰好我手里也有物证。”
宋晚山放下那张验尸文书,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封文书和一块金锁:“这是前些日子兄长托人从刑部要出来的一份青峰山脚处的强盗案件文书,这是从强盗上拿回来的一块金锁。”
那金锁上边的磕碰的边角,以及镌刻上去的字体,宋清山很清楚这是什么:“一件强盗案,与此事又有何干系......”这把金锁为何会在那些个强盗身上?
“干不干系,你听兄长一言便是,”宋晚山强行截断了宋清山要辩驳的话,“或许你早就对我心存怨恨,于是刚出世的道哥儿便成了你扳倒我利器,你先是将道哥儿闷死了之后,再找了一个与道哥儿长得相像的婴孩儿来替他。”
“接着听说了我托侯府里专门给你疗理的医官开了一副给假道哥儿补气的汤药,于是这个时候你就将已经闷死了的道哥儿又换了回来,借此用一株山茄花来掩人耳目诬告是我下的毒,在此时侯府混乱之际,那个假道哥儿的家人父母已经拿着你给的金锁远走高飞了,毕竟这金锁也不便宜,当了出去,够他们一家子花半辈子了。”
“呵,一块儿金锁,两封文书,就凭你宋晚山一张嘴,别人就能信吗?”
宋晚山笑道:“当然不止我一张嘴,不然你以为柳绿怎么是被我发现的?”
宋清山袖子里的手攥紧了袖口,难道大理寺里的吴语说了什么吗?不可能,尽管真的说了什么,他也只会认为是宋晚山派的柳绿,让他出面当这件事的凶手,怎么会知晓真正主使?
宋晚山说道:“利用御宝阁买红木床一事,借了我私章去做给大理寺文书的假密函,让他们停止调查,于是所有人都默认是我允了大理寺的人,此事也只停留在了吴语是真凶一事上,宋清山啊宋清山,你可真是聪明,但糊涂又是真的糊涂。”
宋清山顿时醍醐灌顶,面上的表情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尽管她是父亲生前的贴身女使,但我又怎会轻易用一个从别处调来的女使呢?”宋晚山凉凉地说道。
宋清山此时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那假道哥儿的家人你可会找到?要知道,我让他们去的是一个你宋晚山都不可能找到的地方,没有他们当着大理寺的面给你作证,你又怎么能真正翻案?”
“确实是不能,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宋清山瞳孔一震:“什、什么?”
“我说了,这是刑部的案子,若是普通的强盗案,盛京府的衙门便自会处理,可强盗不仅将他们一家子的东西抢完了,还全杀了,一个不剩,连着护送他们的护卫,包括那个假的道哥儿,衙门的人在那伙强盗里搜刮出了刻有宋家家纹的金锁。”
“全、全都......”宋清山仔细地喃喃着这几句话,似是有些绕不过弯来。
宋清山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全都被那伙强盗......”杀死了?
宋晚山面对宋清山又惊又难过的表情有些不解,只答道:“无人生还。”
“呵呵呵,那也是他们自找的,活该!”宋清山啐了一口他们,“已经允诺了千两白银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了,狼子野心地还要更多,简直活该!”
宋清山放声大笑,笑声如同夜里的鬼魅一般,凄厉又怪异。
半刻,宋清山才恢复了安宁。
在经历了良久的沉默之后,宋清山像是真的妥协了,面容也变得不再狰狞,缓缓地垂下眼眸:“是,你说的确实大差不差,可道儿不是我闷死的。”
“你是说真凶不是你?”宋晚山有些难以置信。
“是,道哥儿在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宋清山很平静地说道,“在我的肚子里,他就已经是个死胎了。”宋清山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宋清山继续说道:“男子生育,本就逆天行道,你生下张礼望,纯属是那小孩走了运。道哥儿死后我托人给他放入了冰窖里,换了那假的道哥儿来。”
这回是宋晚山顿住,好久才续道:“所以你一将他生下来的时候就知道他......”这么说来,马六说的那真的张礼道肉身腐败的时辰比平常的婴孩儿还要快竟是如此缘由。
难怪那时候宋清山在秋水居里生产,不允许自己还有张明珵进去,不允许宋晚山进去是怕宋晚山对宋清山使绊子,这倒也合情理,不让张明珵进去倒真是说不通,原来竟是因为这死胎没有哭声。
“用他扳倒你也是真,”宋清山嘴唇有些泛白,“既然你们都当他活着了,倒不如就用他为他的爹爹实现最后的用处,再让他再重归黄土里。”
面对已经亡故了的孩子,宋清山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地说出来,说什么让他发挥他最后的用处,这样的宋清山,宋晚山仿佛从来没认识过。
宋晚山微微抽着气问道:“那这孩子,与那假道哥儿长得如此相像,你又是如何在那一天一夜的时辰里找到的。”
“因为那是我生母的儿子。”宋清山回答。
“云小娘的儿子?你是说父亲还有......”
“那不是宋跃金的儿子。”宋清山打断道。
“你、你说什么?”宋晚山瞪大双眼,颅中像是轰的一下炸开。
包括张明珵、在祠堂偏厅外头的梁庆、王友诚和张明珵带来的刑部的一名官员全都愣怔在了原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宋清山偏头道:“兄长如此聪慧,怎的就不知道我说的是何意?”
宋晚山已是大为震惊了,在房中快速地来回踱步,宋晚山指责道:“你们怎么敢?你、你可知道云小娘与外人私通是何罪吗?”
“无论是定什么罪,我都有法子让你动不了她。”宋清山极为自信地说道。
疯了疯了,这母子俩简直是疯魔了,一个比一个干的还不是人事,宋晚山神色阴沉,道:“宋清山,我暂且不论你那红杏出了墙的生母。我倒要问你,我是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厌恶,厌恶到要用一个孩子的性命不止,还要拉上别人来一起入你的圈套来扳倒我?”
宋清山此时嘴里像是淬了毒似的:“我就是厌恶你,厌恶你们这些占着父亲最好的条件,却还是一副不满足嘴脸的嫡出的公子哥儿,你们不过跟我一样都是半斤八两的玩意儿,凭什么你们课业不必拿到最好,就可以进宫封侯拜相,我却还要日日与其他人为了那一个可有可无‘秀才’争破头?凭什么?”
“官场的水有多深,你又如何知晓,你以为我真的想淌这趟浑水吗?我是嫡子不错,可我也有嫡子要承担的责任在其中,我不得不去这么做!”宋晚山厉声道,“我已经这样了,父亲不想再让你受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天下之路,何其之广,你愿意做什么,我再怎么看不惯你,因为你是我弟弟,我也会给你挣回来。”
“那我非要让你去挣个官名儿给我呢?”
“不行!”
“你瞧,你说的倒是好听,说什么都能做,”宋清山冷嘲,“可他有没有想过,古往今来,皆是说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在盛京江州行的商,每年入的千万银两都不如那些下三滥的亲戚拿你的在朝为官来同我比较一番,好事都让你占着了,所以宋晚山你到底在伤春悲秋着什么?就因为张明珵不爱你吗?真是年纪见长却愈发矫情了。”
再次提起张明珵,宋晚山也没了先前的气势,沉了下来,不再辩驳,宋清山说得倒真是确切,宋清山这人,恬静淡泊名利的温柔的外表下,藏的居是一副野心勃勃的模样,今天真是让他开了眼。
“本想着你和离了之后,张明珵不日就能将我抬正,也不知道他最近是听了谁的话,抬正一事,迟迟未动。”宋清山继续说道。
“所以你恨不得将我挤出侯府,只是因为那条‘侯爵男正妻同样可科考并入朝为官’的律法?”宋晚山咬牙问道。
“你惊讶什么?你赐人板子的时候不也爱这么算计人吗?可偏偏就失误在了你自恃清高,不屑于对我用这些,”宋清山双手抱臂,不置可否,“那日你落水了,我甚至还想着若是你就这么死了,即便他们再怎么说我,那公爵之位都是我了,可惜了,还是你命大。”
宋清山这般言辞,陌生得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见宋晚山这般沉默,索性问道:“既如此,你是打算要刑部判我什么呢?”
宋晚山堪堪坐回椅子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判不了你什么,我只能让他们找个由头,将你贬作庶人,出来之后你可以继续和张明珵过日子。”
“什、什么?”宋清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父亲临行前去东洲之时,嘱托我的,‘再怎么与张家不睦,做兄长的还是要看顾着你’,”宋晚山平静地说道,“所以我说了,将你身上的定国公之子的身份拨除,但是你还是能和张明珵在一起,只不过往后你不能坐他的正室,但是我会让他继续以正妻的礼遇待你。”
“他答应了?”
“我只是让他考虑了一下,至于你们要如何,”宋晚山顿了一顿,从前是他不撒手让张明珵和宋清山在一起的,现在居然是他自己自愿将张明珵送了出去,“你们自己定夺吧。”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答应了吗?宋晚山你回来!”
宋晚山从里头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皆是刑部大理寺的人,与张明珵在一旁,愣怔地站在那里听完了宋家的奇闻轶事,宋晚山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宋晚山沉默地环顾了一番,最后的眼神落在了张明珵身上,又收了回来,走上前,一个正眼都没瞧他,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说道:“宋清山已经交待完了,诸位大人知晓要如何做了吧。”说完也不管张明珵要同他说什么,错肩而过,离开了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为什么宋清山会那么容易坦白吗?
很简单,就是纯属为了拉快进度条......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