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04睁开眼和埃尔对上视线。
04没急着起床,在等埃尔像他说的那样吻额头。
可埃尔只是静静盯着他。
04:还是要自力更生。
04凑近埃尔。
埃尔:“?”
04将额头撞在埃尔唇上,听到埃尔倒吸一口凉气。他坐起身,打算下床吃个早餐,思考怎么让退隐的虫去工作想民生。
04想起埃尔的书房,心想那里有很多埃尔工作的文件。要不就从那拿出点,让埃尔假装工作?
那又怎么让埃尔想民生呢?
04沉默了下,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劝埃尔回军部更直接。
既然这点暂时不能完成,就抓下一点来做吧——就比如去做个甜点。
面对幻觉雄主要求的早餐吃甜点,埃尔颇有点哭笑不得:“一份甜点准备过程要三四个小时。我们还是先吃早餐吧。一会午饭前吃甜点好么?”
04颔首。
吃完午饭,04想开始劝埃尔回军部,但这几天一直在盯着他的埃尔却说:“我要出门。”
04有些懵地眨了下眼。
埃尔读懂他的潜台词,说:“我要和利斯卡去爬山。他一直很担心我。”
“去多久?”
“一周。”
04不想和太多无关生命体接触,所以他不打算和埃尔一起出去,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打算在屋子里等他。
但埃尔却问:“你不和我一起吗?”
04:“不了。”
埃尔意味不明地笑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我总是一抬眼,就能看见你坐在我的副驾驶位,又或是站在我身边欣赏风景。”
04:……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幻觉。
埃尔:“我以前总会问,你是真的吗?你都会回答我:我当然是真的。可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利斯卡从来都看不见你。”
04:“嗯。”怎么感觉埃尔今天的话有点多。
他们站在玄关处,埃尔又挑了些话讲,比如他今天带了什么去野营,回来要给林肆带什么纪念品。
这个场景莫名眼熟。04一边敷衍地应着埃尔的话,一边在记忆里巡检,发现了类似的场景。
他这次知道埃尔要什么了。04抓住埃尔的领子,逼他弯腰,踮脚在埃尔额间亲了下:告别吻。
从得到晚安吻、早安吻后就心心念念这个幻觉给的告别吻的埃尔终于满足,弯唇背着包走出了家。
这个家只剩下04。04打算拿终端继续体验游戏,但等他突然想起,他玩游戏的终端是埃尔的。现在埃尔走了,他就没设备玩游戏了。
04看了眼手上被绑架他的天伽族弄坏的终端,仔细回忆那长长的电影记忆。
第四年的结婚纪念日时,埃尔给他们订制了一套情侣终端设备。后面埃尔像是对“情侣终端”的概念上瘾了,又买了五套,一次事后和林肆说:“以后,我们每年都换一套新的,好吗?”
林肆没意见,随便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嗯”就像掉落的火折子,又燎起埃尔的刚被安抚好的情.欲。
04像是被埃尔传染了,有一瞬幻视埃尔眼神迷离地坐在他跨上。他扶住腰,连忙摇头,将那晚的埃尔甩出脑袋。
他按着记忆,来到埃尔的书房。
他记得,那个终端在左边柜子的第一层。
具体是哪一列,04不记得了。
那份浓缩成电影一样的记忆不像04的记忆库准确无误,他让04的记忆更像生命体——会有印象深刻的,会有模糊的,会有被遗忘的。
这个柜子里没有什么文件。埃尔一般会在这放药物和准备给他的一些礼物。
04拉开第一个柜子,在看清柜子内的物品时动作停顿,仿佛整个虫都被按下的暂停键。他伸出手,拿起其中一个药瓶。
这个药瓶很轻,里面药物晃动的声音很轻:里面的药不多了。
“你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04转头,怔怔望着眼中紫色沉沉盯着他的埃尔:“你回来了。”
埃尔拿过他手上的药,又抄起抽屉中一大包药物:“忘记拿药了。最近总是看到你,到时候被利斯卡察觉到,他又要操心,将我押去医院。”埃尔将抽屉合上,垂眼,自嘲地笑了声:“算了,和你说有什么用。”
说完,埃尔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想起那些药物复杂的名称,04沉默片刻,打开了另外一列抽屉,找到了放在角落里的终端。
他验证了瞳纹后,终端激活。
在信息同步的时候,04再次拉开了那个抽屉。他眼尖地看到一个白色纸片的小角。他捏住那小角,将一沓纸片和一本病历抽出来。
这是埃尔的诊断书,最后一张是议会给埃尔的休假建议书。埃尔的精神状况已经不适合再位居要职了。
但埃尔没有按建议休假,而是直接退役。恐怕埃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状况多糟糕。
04坐在地上,将那些一字一字看完。每个字,每个数据,都像有生命似的,和他一点一点控诉埃尔这两年糟践自己身体的行径。
*
半山腰,利斯卡和埃尔扎营。
利斯卡:“看你最近精神不错。想通了?”
埃尔摩挲终端,笑道:“谁知道呢。”
利斯卡没好气地拿手肘碰了碰他:“那烈士勋章我暂时帮你保管。那边说勋章已经超出他们的保管期限一年半了。他们很苦恼。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拿走吧。”
埃尔眼睫颤动:“嗯。”他打开终端,划出相册,端详那天04强行和他拍的照片。
利斯卡观察他神情,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语气还是缓和无奈的:“又在看你和他的照片?唉,抽点时间陪兄弟我打打牌怎么样?”
埃尔低吟声,想起过往些经历,道:“在看自拍。”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变得轻松:“前几天也退役,成了我们之前说的‘老’雌虫。我看看自己是不是真老了。”
利斯卡哈哈笑道:“你现在才百来岁,离寿终正寝还差两百年。哪里会老?”
埃尔听他的笑声,心里的沉重和压抑都松动不少:“是虫都会老的。”
他们笑着喝酒,吃埃尔带的便当,心满意足后并肩躺着,看着星空。
或许是没和埃尔对视,利斯卡看不见埃尔眼中“不要再说”的祈求,有些话也能轻易说出口:“你最近没去接受治疗吧。”
埃尔:“自从三个月前,我精神暴.乱被安抚后,医生说我情况持续好转。这个月不用去,下月的月初再去检查一次。”
利斯卡松了口气:“那挺好。”
他们躺了会,利斯卡起了点玩笑的意思:“看看那张自拍?”
埃尔笑了笑:“在家里蓬头垢面也要看?”
利斯卡:“你还在乎这些吗?上学那会你什么狼狈样我没见过?再狼狈的样子经我手,都会搞怪又好笑。”
“像上学时那样?”埃尔挑眉,“你想对我现在的照片下手。”
利斯卡:“你当时不也对我的照片下手了?我俩谁也别说谁。”
上学那会,埃尔活在雌父的高压下,利斯卡活在雄父的冷漠中。利斯卡为了让他雌父会心一笑,总会将自己的照片贴上怪贴纸,发给他雌父。他们成为好友后,利斯卡又会拉上埃尔,将两虫的合照搞怪后打印出来贴在宿舍。埃尔又划出那张图片,将屏幕的权限开给了利斯卡。
“让我看看你这家伙失业后在家的颓丧……!”利斯卡看清照片,话语顿了顿,意味不明道,“埃尔,你现在还能看到他吗?他在哪?和上次一样,坐在你身边?”
埃尔摇头:“我看不见了。”很奇怪,这次的幻觉好像只在家里产生。出来后,他什么幻觉都看不见了,药也不用吃了。
利斯卡神色难辨,最后还是说:“埃尔,我们爬完山,你再和医生聊一聊。算我求你了。”
埃尔凝眉:“利斯卡,你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利斯卡不想多聊:“埃尔,我们休息吧。”
埃尔不想放过他,一个仿若天大惊喜的预想在他心里盘旋,叫他心如擂鼓:“利斯卡,你说清楚,你是不是能看见他?”
利斯卡闭上眼。
埃尔晃动他的肩膀,固执地问道:“利斯卡,你说清楚。”
利斯卡睁开眼睛,有几分失望地望着埃尔:“埃尔,你看不见他了,所以你开始将他的照片拿去和你的合成新照片。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为了他,你连你的工作都不要了吗?!”
说完,利斯卡又听见埃尔低声呢喃:“我没有他脸的照片。所以我不可能合成这样的照片。”
他只有一张背影照。
利斯卡:“什么?”
埃尔将那句话重复一遍,最后眼中闪烁着惊喜:“所以,不是幻觉。他真的没骗我。”埃尔嗖一声站起来,什么也没拿,骨翼展开,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就冲下了山。
*
家里。
埃尔要去七天。
04看了眼自己的系统能量,又看了眼积分,决定去快穿部替05一趟班,赚点快钱。04、03、02都是执行长期任务的系统,只有05和01xxx编号的系统是执行快穿任务的。
偶尔02和03在任务空档时,就会去05那帮帮忙赚赚积分。
04将屋子收拾好,关了灯,离开了这座房子。
他要去赚积分,防止自己消散在这个世界。
*
“你去哪!”利斯卡努力跟上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墙。
埃尔兴奋不已,声音都打着颤,像是夏风穿过密林呼喊:“他还活着,他回来了!”
埃尔头次觉得瞳孔验证的时间这么漫长,漫长得他难以忍受。他推开门,连灯也来不及开,就冲上二楼。
忽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利斯卡跑到楼梯口查看,发现埃尔摔倒在地上:“你怎么了?”
埃尔激动地压低声音:“我刚刚没看路,不小心绊倒。”他从地上弹起,如大漠之人见到绿洲冲到了卧室门口。
利斯卡上到二楼,声音放低:“里面?”
埃尔点头,无声道:“小声点,别吵醒他。”
利斯卡郑重点头。
埃尔很慢很慢地拉开一条门缝,踮脚走进房间。
利斯卡跟在他身后。雌虫的夜视能力很好,而利斯卡头次希望他不要这么好。利斯卡看着整整齐齐的床铺,侧首望了眼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埃尔,摇摇头:“埃尔,我陪你住几天吧。”
埃尔摇头,坐在床上,背弓着:“不用了。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吗?”
很快,这房子只剩他自己。
埃尔将贴在床头柜上的告别便利签攥在手心。至少,他确定了件事——林肆是真的。
他幻觉中的林肆从来只会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给他留下“已走,勿寻,望安好”的便利签的林肆,是真的。
不管不顾他的意愿就告别的林肆,是真的。
瞧啊,林肆真的还活着。
埃尔倒在床上,心底的空虚像冬天被推倒的墨汁瓶,内里浓黑的墨静静流淌,染黑这张床,这个他和林肆共建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