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沉默着上前抬手按在埃尔额间。
埃尔没有成为他的雌奴前,也是靠虫皇的信息素渡过发情期。但这些年来,埃尔不再缺信息素。所以虫皇对他有影响,但影响不大。
覆盖了虫皇那点微末的控制后,林肆淡淡地和他说明现在的状况,最后总结道:“虫皇和机械脑已经融为一体,虫星的混乱难以结束。而兽族已经带着异兽袭来,天伽族蠢蠢欲动。埃尔,虫星在等待反抗军。”
埃尔嘴角笑意消散,双手还是轻柔抓着林肆那冷玉般的手:“雄主,如果只是将您的精神力覆盖在反抗军身上,还要清除我的标记吗?”
林肆:“总得解除虫星百姓的精神力控制。”
埃尔:“攻入虫星,破坏机械脑,或许能解除控制。”
那双似有淡淡烟雾笼罩的紫眸深沉又迷人,就这样望着林肆。林肆沉吟半晌,到底语气松动:“机械脑必须一击致命,否则在最后会破坏雌虫们的精神海。”
埃尔轻笑:“好。”
林肆继续说:“到时候把附近守卫的雌虫引走。不要误伤无关雌虫。”
埃尔手臂圈在他腰间,因着氤氲的笑意,那双紫琉璃般的眸晶莹剔透:“好。”忽地他神色一变,在林肆颈间轻嗅:“雄主,您受伤了?”
林肆将包扎好的手腕抬起:“小伤。”
埃尔眉头紧锁,唇线抿直。埃尔小心地捧着他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语气微冷:“谁干的?”
林肆将他脸色变换尽收眼底,没有直接回答:“我用信息素安抚了公司的员工们。”他想了想,补了一句:“已经止血了。没事的。”
雄虫血液中的信息素浓郁,挥发扩散的范围比林肆主动释放的要大上不少。
埃尔面容严肃地叮嘱他一会要去军医那里检查一遍。听到林肆答应了,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但嘴角还是绷紧。虽然他不说,但他显然对林肆这种自残行为有意见。
林肆踮脚,亲了下他的嘴角,主动勾着某只雌虫亲了一会。一吻结束,埃尔看上去颇有些无奈,再大的脾气都被他亲灭了。他轻叹,擦去雄虫嘴唇上的津液:“我真拿你没法子……”
林肆任他动作,看似不经意地问起雄兵们的机甲。他问什么,埃尔答什么。最后林肆又问:“现在有武器能悄无声息地一击穿透机甲,击杀雄虫吗?”
埃尔看了他几秒,撇开实现,声音微低:“有。但这几天还在调试阶段,很快就能投入使用了。”
林肆垂眸,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埃尔:“我出去帮雌虫覆盖虫皇的精神力。你和利斯卡他们商量对策吧。”
埃尔揉揉他的柔顺的墨发,眼中情愫浓如夜:“雄主,遇见您,是我的万幸。”
林肆离开埃尔的临时书房,没有立刻前往安置撤退雌虫的营帐。他用终端发了个消息,收到回复后循着指示七绕八拐,拐进了一个带着明显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道交织的建筑中。
这应该是临时医院。
来到一扇门面前,林肆敲了敲,得到里面伤者的应允才推门进去。
病床上的雌虫面色微白,腿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利斯卡,不要反抗。”林肆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抬手按在他额上,抹去了他精神海中虫皇的精神力。
脑海中瞬时变得平静。利斯卡双手交叠在小腹上,眼睛睁开。
他绿色的眸里纳入了窗外的光点,似渺渺森林中精灵眼中的智慧敏锐的光泽。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开朗地笑着,而是严肃道:“林肆教司,关于您问的那个问题,我的答案很明确——没有。雄虫的驾驶舱要求很高。用的材料硬度很高。如果要一击穿透并击杀,虫星那边还需要再发展个三十年。”
所谓他问的那个问题,就是刚刚问埃尔的有没有强威力武器。林肆沉默着,搭在腿上的手绞在一起。
他不去问埃尔,跑来问自己,利斯卡其实已经明白了五成。利斯卡继续说:“林肆教司,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武器,一招过来,我们的杀招——a级机甲就完全被击毁。那样我们在太空中的机动性会大大降低。同样,如果我们拥有这样的武器,我们完全可以扫除虫皇的派来的军队……”
“如果有呢?”林肆淡淡地问,丝毫没有在讲一件惊世骇俗之事的错觉。
如果有……利斯卡看向病房门外,似乎能透过层层墙体看到所有倒下的战友们:“如果有,那它将干净利落地斩断这场红色僵持。”他的目光回到了林肆身上,道:“林肆教司,我相信,如果您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有。而且,听您的意思,您能使这武器为我们利用。但代价可能与您有关。所以埃尔他并不同意。”
风儿吹过,牵起窗帘一角,步伐轻轻地跳着舞。风停前一刻,林肆微不可察地轻叹:“是的。利斯卡,请你劝他。”
没有立刻答应他,利斯卡躺在病床上,看了眼自己的腿,脸上神色变得轻松了点:“林肆教司,您察觉到了吗?您总是喜欢说‘请’。您与虫星和天伽的雄子们不能混作一谈。雄子们或骄奢淫逸,或麻木怯懦,或只精通了帝王心术。雄虫们只需要张开双手拥抱财富与幸福就好了。”
在利斯卡停顿的时候,林肆道:“埃尔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相信只要是遇到您的雌虫,都有这样的想法。”利斯卡有些不好意思,说,“也会想成为您的雌侍。”
林肆微愣。
利斯卡随后又道:“不过那只是我以前偶尔的想法。”他露齿一笑:“后面我发现,那只是一种羡慕。实话实说,我或许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雄子,但我现在确定了,虽然您很优秀,但我或许更喜欢生动一些的?我不是故意冒犯您,只是常常觉得您太远。”
利斯卡有些苦恼地想了想:“我文学课不太好。嗯,要真说的话,觉得您像夏天的雾,不对,或许更像月亮?”
林肆:“……”像什么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他没察觉过这种事情吗?
“算了。这不重要。总之我说完了,心里舒坦了。”利斯卡吐出口气,“不过我不说,您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毕竟,埃尔在的时候,您的目光大多时候都在他身上。”
林肆:“咳咳。”他有吗?反思自己。
“同样,埃尔对您也是一样的。实话实说,我见过暴虐,来自雄主的,来自雄父的,来自雄虫兄弟的。我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结合,埃尔之前也没见过,我的队友、同学也没见过。我的羡慕是对您和埃尔间深厚真挚感情的羡慕。”利斯卡说,“如果真有涉及到您和虫星的事情,您让我自己去和他谈,您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我了。所以我会答应您去劝他,但您不该只是‘请我’,而是和我一起去,不是吗?”
有道理。既然利斯卡这么配合,林肆就将他的打算和利斯卡说清了。
利斯卡听到虫星上虫族的情况,不由蹙眉,又听到04有办法一击攻破虫皇后,敏感意识到埃尔和林肆的矛盾就在这里。他问道:“林肆教司,这个方法的代价是否会对您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这个一时半会答不上来。用了大量的系统能量,他就非常虚弱,只能等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后得到积分自动兑换能量才能恢复意识。回到系统空间,继续去别的世界执行任务,不能再回到这个世界。
他怎么不算在这个世界死去呢?
对生命体来说,在一个世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等了半晌,利斯卡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利斯卡明白埃尔为什么不同意了。他只是问:“教司,你真的想好了吗?”
林肆手指蜷缩一下,问:“利斯卡,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死前看着绚烂的星云是我的浪漫信条。所以用一个我换虫星美好的未来,我很愿意。”利斯卡叹了口气,手枕在脑后,“我为了我的信条,我追求的未来而死,您呢?”
林肆微微垂眸:“为了我的使命,我诞生的意义。”和埃尔汲汲追求的理想。
“这样啊……”利斯卡继续说,“如果是为了你自己,我会帮你劝他。只要是你的意愿,埃尔会理解尊重你的。我相信他。”
这天下午,林肆游走在各病房,给重伤的军雌们抹去虫皇的精神力。
“辛苦了。”一位刚被梳理完的军雌面色好看了点,声音放轻了又轻。
“好好休息,卡斯。”林肆记得他。卡斯和他的弟弟兰斯是被逼进反抗军的。卡斯收纳骨翼的翅囊被他曾经的雄主划烂了,从此雌虫失去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虫翼。
敬爱的哥哥失去了锋利的武器,兰斯简直要气疯了,断了雄虫的右手后,果断带着哥哥投靠反抗军。
因雄虫遍体鳞伤的卡斯和对雄虫失望的兰斯曾经是反抗军里极雌主义的成员,也是和埃尔主导的“平衡”一派吵得最凶的两位雌虫。
同样,卡斯和兰斯也是整个反抗军最讨厌他和雄甲营的两位雌虫。
卡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后闭上眼,有气无力:“谢了。”他是林肆最后一个梳理的雌虫。林肆“嗯”了一声,离开了病房。
忽地,他手腕上终端一震。林肆查看,是利斯卡的消息。
利斯卡:“速来后门!”
林肆心生不好的预感。等他赶到后门,刚要推开门,利爪就刺破了门合页旁的墙,在林肆身边闪着寒光。
很快,这个门连着豆腐渣般的墙体,在林肆面前轰然倒下。
林肆:“……”原来刚刚在比试,是他来得不巧了。
尘灰飞扬,纷纷扬扬落下时,林肆才看清利斯卡和埃尔一齐将狂暴的兰斯按在地上。
埃尔见到他,语速飞快:“给他疏理!”在他话音落下那刻,林肆已经蹲在地上,面色淡然地抚上兰斯粘上沙土的额头。
他眼中划过一道诡异的蓝色幽光,兰斯挣扎的动作停顿,瞳孔聚焦,怔怔看着雄虫有些旧的皮鞋。
利斯卡:“醒了?”
兰斯面色不善:“清醒了。”
他们站起来后,兰斯目光停在林肆那冷淡精致的面容上。但很快,他的视线就被埃尔挡住了。“嗤。”兰斯甩去手上的沙石,冲林肆的方向道,“谢了。”
不愧是兄弟,道谢的话都一模一样。林肆轻应一声。听到林肆的回应,兰斯转开眼,看着远处广场,道:“林肆,你今天中午和利斯卡说了什么,现在就重新和埃尔说一遍。”
林肆并不奇怪。兰斯的听力和隐藏能力是反抗军一等一的,反抗军中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就是训练提迦他们的棕发雌虫——诺斯。
林肆看向利斯卡,等利斯卡像排练好的那样和埃尔开始“忆往昔”,可利斯卡却干笑着扶额:“哎呀,今天天气真好。”
兰斯:“你不是要说吗?我说了埃尔不信,要你这位埃尔的雄主说了,他才相信。”
利斯卡额角冒汗,吹口哨。
看来是兰斯偷听到后和埃尔说出了事,还是以一种极其生硬的方式通知埃尔的。面对抿直唇线,扯不出一点笑,紫眸里不知凝着什么粘稠浓郁的情绪的埃尔,林肆张口欲言。埃尔则撇开了头,不愿意看他。
林肆将他的脸掰正,逼他直视自己:“埃尔,我真的有办法,万无一失的办法。我去解决虫皇,你们解放虫星,好吗?”
埃尔咬牙,瞪着他:“不、好。”
林肆身体微僵——这是埃尔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和他说话。他有些不知所措,几秒后主动破开几乎压着大家心的沉默,继续道:“埃尔,这是我的意愿。你说过,你会像我尊重你一样尊重我。”
埃尔深吸口气,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攥在手里:“我尊重你的意愿,那你是否尊重过我不想你死的意愿!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不用牺牲你的办法!”
林肆却十分冷静地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真的有吗?”
埃尔没有立刻回答,松开了他的手:“会有的。雄主,你信我。如果我连您一虫都护不住,还统领什么军队?”
林肆要去抓埃尔的手,可埃尔转身往建筑内走。
“你去哪?”兰斯从地上捡起一个破碎的砖块。
“去找办法。”埃尔说。
“找办法?”兰斯将那小半个拳头大小的砖块砸在埃尔背上,“如果今天找不到呢?七天、一个月后都找不到呢?”
背上的军服脏了,埃尔步伐不停,固执道:“那就继续找。”
“找不到就继续找?”兰斯骂道,“你雌父的!如果一年都找不到呢?那虫星的虫们就在虫皇的控制下疯癫整整一年吗?如果永远找不到,你就要认数吗?”
埃尔步伐停顿,随后飞快离开,像是再在这待,就会染上令虫绝望的绝症。
兰斯要追上去,利斯卡拦住了他,道:“兰斯,够了。”
兰斯:“够了?”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拉开了自己的衣领,袒露胸膛前密密麻麻的伤疤:“这只是冰山一角。我日日夜夜看着这些,想到我哥的骨翼,就想杀了他,杀了我哥雄主。一刻都等不了!我要等多久?我等了七年,虫屎的我已经等不下去了!”
利斯卡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压着声音道:“你没看出来埃尔他已经让步了吗!”
兰斯:“他哪里让步了?你告诉我他哪里让步了?!”
利斯卡:“他要是没让步,没得到林肆教司准确的回复绝对不会离开!他要是没让步。绝对不是现在就松开他珍之重之的伴侣落荒而逃!!”
两虫的声音齐齐响起,又双双抬高,交叠不清,但兰斯理解了利斯卡的意思。
利斯卡双手叉腰,似乎也有些累:“这场反抗中,林肆为了意义,我为了未来,埃尔为了理想。我们、反抗军中不知多少将士都能因此作出牺牲。兰斯,你借别虫的命登高,却是要求他死得快点,好让你复仇吗?
“兰斯,雌虫不好受,我知道,埃尔也知道。我也没那个臭脸要求你经历那些后还能高尚。
“可你至少想想,如果是你的弟弟明日就要死去,换来虫族的和平。你会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吗?”
一旁默不作声已久的林肆压下心中所有情绪,道:“利斯卡,可以了。”他将一捆蓝色细线放在利斯卡手里,道:“这些可以帮你们简单梳理精神海。”
说完,他就循着埃尔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半,忽地,一名反抗军面色惨白地跪倒在他面前:“雄子,你终于来帮我们解除影响了!”
另一名反抗军又道:“幸好我们离虫星还算远,控制不深。你们能帮我们覆盖真的太好了!”
这是另一群伤势较轻的军雌,他们在另一个临时方舱。
林肆颔首,抬手点在一只军雌额间,准备覆盖军雌的精神海中的精神力。这时,他忽地后颈一痛。
眼前一黑。
林肆陷入了昏迷。
等他迷糊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戴着手铐,又抬头看了眼分别从四个方位监视着他的强健的雌虫。雌虫身上穿的是他没见过的衣服。他抬起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非电子手铐。绑他的人要么对他有深刻的了解,要么生性警惕。
这种程度的监视,他不可能变成能量团逃脱。
忽地,那几只雌虫粗暴地一拉铁链。林肆才意识到自己脖子上还有一个抑制项圈,连着铁链的项圈。
他被拉扯着站起来,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可能崴脚了。他看了眼肿大的脚踝,感受到腿上、身上传来的一阵阵闷痛,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可能没怎么吃过东西,他的四肢疲软,摔倒在地上也只是被铁链拉着往前拉,像是被一袋垃圾被拖着。雄虫娇嫩的皮肤被地上的砂砾和一些不知名的凸起划破,信息素蔓延。
“呵。”一个红色头发的雌虫粗鲁地捏着他的下巴,道:“雄虫都是废物而已。不过这块垃圾长得倒还标致,信息素的味道也不错。”
另外一只雌虫视线猥琐地扫过04,嘿嘿道:“头儿,一会给兄弟们尝尝呗?自从那个白毛废物逃了,兄弟好久没尝到绝品了。”
红发雌虫眸中是冰冷的不屑,玩味道:“将虫星拿到我们手里,多少雄虫没有?对了,听说那个白毛废物当上了雄兵,还驾驶机甲。兄弟们都没试过雄兵吧……到时候都拿来尝尝。”
林肆皱眉,想起某位总爱哭的红眸雄虫。提迦之前在垃圾星生活,没有虫星的身份证明。他来到宜居星球后不久就倒霉地被压在废墟下,甚至倒霉地被搜救队员忽略。如果不是林肆的灵魂搜寻,可能提迦的美好生活还没开始,就死在废墟下了。
在虫皇势力难以触及到的地方,总有没自保能力的雄虫被当作玩物的腌臜地。
林肆微微皱眉,实在很难将自己意气风发的学生和那些麻木不仁的雄虫联系到一块。
林肆还想多听点墙角,红发雌虫却拎着他的领子,让他站起来。林肆脚上有伤,站得很艰难。他像是用薄纸随意叠的蝴蝶,风一吹就会被吹得散架,无力摇摆落地。
而且这些雌虫只是保证他“活着”,所以只是任他晕倒在牢房地板上蜷缩着。他呼吸吐出的气是烫的,但浑身发冷,喉咙也像是被沙子磨过。
很难受。
磕磕绊绊地走出星舰,卷着飞沙的风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飞沙打入他破皮的伤口上,飞进他眼睛,刺得林肆眼疼。
眼角泛出点点湿意,林肆偏过头,下意识想抬手。但身边的雌虫吼了他一句:“让你动了吗?”
避免更多唾沫星子沾到身上,林肆偏头的幅度增加,紧紧闭着眼。但那些雌虫应该不想看见他偏头,动作粗鲁的抓着他的下半张脸,逼他往前看。
林肆挣扎间睁开眼,在看见某个身影后动作停顿。
百米远处,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一刻,梦境与记忆重叠,林肆的心被魔鬼枯槁的手狠狠攥着。
梦境重演,魔鬼的利爪刺入了雄虫那颗娇嫩的心脏。
不、不要……
那在林肆手下温顺乖巧的骨翼被活生生扯下,血淋淋的,落在地上任由风沙击打。
埃尔温柔地无声道:“没事的。”
那一刻,林肆脑中似乎有一根弦断了。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以林肆为中心荡开,雌虫们抱头倒地,痛苦嘶吼。飞船上所有仪器发出尖锐警报声,听不见的音波疯狂荡漾,搅得在场的五大三粗的雌虫们抱头痛哭、口吐白沫。
“砰——!”
那些绑架他的虫飞船上的弹药接连爆炸。爆炸声震耳欲聋。
【04。】
一声悠远的声音似山中钟音,圣洁又缥缈,却强势地拉回了林肆的理智。
林肆嘴唇翕合,没有任何声音:执政官大人,是我惊扰了您……
【你该完成任务了。不要学01,不要……重蹈覆辙。下个世界的宿主在等你。】
仪器的声音停止,那本肆无忌惮的风沙像是撞见什么怪物,再不敢兴风作浪,只慢吞吞地在沙地上散步。雌虫们的痛嚎声逐渐减弱。林肆戴着镣铐,一步步走向倔强半蹲在地上的埃尔。
林肆跪在埃尔面前,抬手,抚上埃尔全无血色的面颊,面色淡然道:“埃尔,你明明知道,世界上没有能够给虫皇一击致命的武器。”
埃尔强撑着半蹲在地上,已经花了全部力气,张嘴又合上。来来回回,却说不出一句话。
林肆继续说:“这是你选的路。黎明就在眼前,再难再痛苦,你都不能回头。”
埃尔眼眶通红,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
“不被看作虫的雌虫在等你,受等级压迫的虫也在等你。”因为生病,林肆的指尖发颤,但他的眼中的底色却是坚定的。
林肆捧着他的脸,轻点了下他的死白的唇,好像这样就能让他的唇色好看点:“像你过往所有年岁一样——坚定地选择虫星。你带领大家回虫星后,治好骨翼,去除标记,好好生活。我也会好好活着,只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陪你。不要担心我。”
埃尔死死地盯着他,紫眸闪闪烁烁,内里的紫色浓郁欲滴,如同晚霞中的紫色云彩仍旧在独自抗争即将到来的黑夜。
身后的爆炸声传来,热浪灼烧他白皙的皮肤。一层不可视的蓝色光芒笼罩埃尔和埃尔身后倒地的反抗军。
“埃尔,抹除虫皇精神力的代价是:我会选择虫星,而不是你。”林肆说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火光中熠熠生辉,述说着无言的诗歌——是深邃的海洋和无边的天空,是寂静的夜晚和热烈的烈焰。
那一刻,风与沙静谧无声。林肆戴着镣铐的手一抬,想像平时一样用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可由于镣铐的局限,他的双臂只是搭在埃尔肩膀上,手腕微微交错地叠在埃尔颈后,像是即将振翅的戾鸢。
蓝色的眸子里闪着纯净的光芒,冲破了因为生病带来的黯淡,林肆道:“如果你也和一样选择虫星,就眨一下眼睛。”语毕,他缓缓上前,吻住埃尔的嘴唇,细细地吮咬。
明明在亲密地接吻,但他们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彼此。目光交锋,澄净的蓝与挣扎的紫交织,时间强行停留在此刻。
不知过了多久,埃尔睫羽被濡湿。他艰难地闭上了眼睛,唇齿发颤地衔住林肆唇上软肉,喉间是不成形的呜咽。
他们在火光与风沙中接吻。
他们在无声告别。
一吻结束,林肆站起来,像是变回了无心无情的能量体。
他转身朝烈火中走去。
忽地,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浅笑,张了张嘴说一句话,却没有声音:
“谢谢你。还有……我也爱你。”
又一次山摇地震的爆炸,有雌虫痛苦地惊呼:“我们的军火!”
灰尘洋洋洒洒,遮蔽了天空与大地,轻而易举地将一位身形纤细的雄虫的身影擦去。
一切尘埃落地,林肆已经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惊天动地的精神力覆盖了整个虫星和所有星系。
林肆陷入了低能量状态的休眠状。
*
一年后。
埃尔日记
……
你知道我雄主在哪里吗?
对,他还活着,但我找不到他了。
……
……
没关系,你不知道也没关系。
是我选择了用他换虫星平安,和你们都没关系。
不!他没有死!他说了他只是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说了他会好好活着……!和标记没关系!我不会洗,我不会洗掉标记。他还活着,我为什么要洗掉标记?他骗我?他怎么可能骗我?他不会骗我的,他不会骗我……
我想见他(划掉)。
就有点想。真的只有一点点。就一点点。
……所以雄主,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去哪里了。我就远远看你一眼,只会看一眼。
昨天雄甲营的迪克结婚了,我去当了证婚虫。他们很幸福。对了,约翰的孩子也满月了,是只雌虫崽。虫崽白嫩嫩,像雪团子,很可爱。
提迦去学院教机甲了,碰见了布莱克。忘了告诉你,我摧毁了几个雌奴据点,布莱克就是据点里面的雌奴孩子。
雌奴已经是不合法的了。现在不合法的事很多,雄虫任意殴打伤害雌虫不合法,雄虫伤害虫崽不合法,雄虫任意动用雌虫财产不合法……对了,雄虫单方面的解除婚姻也是不合法的。所以雄主不能再像一年前那样,不声不响就和我离婚了。
虫星的大家过得很好。
雄主,你要不要回来看一眼?
雄甲营和“世界”的大家都很想你,提迦想你,欧珀瑞森想你,法斯特想你。
雄主,如果你没骗我,你就悄悄告诉我你在哪里好吗?
我……真的想见你,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到第八年了。
这八年里埃尔的心理变化还挺有意思的。
他先是绝望虚伪,后来被林肆强行撬开一个口子。他就通过这个口子观察林肆,越看越想多看几眼,最后完全打开了蚌壳,想让林肆坐在他柔软的蚌肉上,然后将自己磨好的唯一一颗珍珠送给林肆。
但他慢慢发现林肆不会过多介入,甚至还对别的雌虫释放善意,所以他犹豫别扭后决定从蚌壳里走出来,将自己最好的□□动送到林肆手中。
而他从蚌壳里走出后,他再次认清了荒诞的现实,所以他清楚仅仅是一片软肉无法独占林肆,他也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他磨尖了利爪,重新做回凶兽。
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埃尔的世界很大,除了爱人,还有他的理想,他的自我认同,他的战友、挚友、同志和同胞们。
04除了埃尔,他有责任,有使命,那是他出生的意义。他有千千万万世界的宿主,有需要维护的世界。
所以,他们的分开是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