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斯卡是埃尔多年的好友。
当年埃尔为保他的那任宿主而受牢狱之灾,也是利斯卡四处奔波说情。
当年埃尔返回军部办庆功派对,利斯卡高兴得喝得酩酊大醉,一手豪爽地揽过埃尔的肩膀,一手抓酒瓶当麦,唱着不成调的歌。
当年埃尔在战场上杀敌,利斯卡是他值得托付后背的队友。
没想到他们还会有这样对峙的时候。04下楼梯的速度加快,不过一息就来到了利斯卡面前。不受二虫对峙的紧张气氛的影响,04依旧用着自己习惯的节奏慢慢道:“艾骞要验收我们的任务成果。不希望有虫打扰。”
橘红色的头发微晃,利斯卡朝楼上看去,感慨一声:“艾骞对《拉芙拉芙》一直都尽心尽力。”他说完,又想起自己原来的目的,道:“其实我这一周才发现,最近一直都是艾骞蜕变期后的敏感期。雄虫在蜕变期的时候对某位雌虫产生依赖。偶尔,雄虫蜕变期后会进入敏感期。敏感期时,雄虫会依恋那位雌虫。如果雌虫不在,雄虫会大悲大怒。所以我在艾骞身边,能帮他平稳情绪。”
利斯卡眼神真诚,不像说谎。对于宿主没告诉自己现在处于情绪大起大落的敏感期,04并不意外。他侧身给利斯卡让路。
在利斯卡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04忽地道:“艾骞讨厌的,是他自己。”
利斯卡脚步微顿,随后更加坚定地往楼上走。
为宿主的幸福添砖加瓦后,04和埃尔走回了房间。04本想洗完澡再和埃尔说他刚想清楚的事情,结果某只雌虫端的温雅君子的笑,做的事情却颜色高饱和到不能过审。
04略带强硬地拿膝盖抵着埃尔小腹,将埃尔压在浴缸壁上,将雌虫乱摸的手交叉压在雌虫头顶,声线微冷:“滚。”
经典保留节目出演,埃尔对上那潋滟的蓝眸,目光流转,又在04靡丽的唇色上停留一瞬,似一只雨后停在粉红小花上的蛾。他嘴角微勾,勾出一个餍足温和的笑,眼里的紫甜腻得紧,像勾兑了蜜:“好,我滚。”
在浴室里胡闹出一池浓春,04头发湿了,顺便洗了个头。
这会,他坐在床边,任由埃尔替他吹干头发。如今的吹风机能做到静音。没有那些扰虫的声音,04更能清楚感受到那阵阵温热的风在发间嬉笑。
那双手领着迷路的风穿过如绸缎般柔顺的墨发,等一团风儿散了,又耐心地领着另一队风,教它们如何滑过雄虫的发。
风儿来了,又走了。只有那手依然在自己头发上揉搓。
头发都干了,04也不知道埃尔哪来的玩心,将他的头发揉了又揉,揉乱了又理顺。
埃尔轻轻卷着他的头发,每一次的弯曲都像是在描绘一幅柔和的画卷。埃尔的指间滑过细致的柔软,那五指无形把握今夜静谧的节奏。
窗帘遮掩了屋外一片清冷的月色,屋内灯光温馨,牵动04心绪的灵魂就在他身边。
04:“埃尔。”
埃尔轻笑:“雄主想和我说什么?”
04点点头,从一堆违反规定的话语中挑了一句能说的:“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无数美景。但我在虫星,见到了想驻足和回头的景色。”
埃尔:“雄主是说春海星的万丈瀑布么?那确实很壮观。我们下周去春海星再看一次。”那是他们在拉芙拉芙第一次约会去的瀑布。
04摇头:“春海星的拍摄时长够久了。”
埃尔:“只有我们去。不会影响拍摄。”
04继续摇头,静默半晌,突然莫名其妙地说:“美景不算盛大,却灿烂难忘。我可以驻足走进,却不能长久停留。”
埃尔怔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吻了吻04的额头,道:“没关系,只要你愿意与我驻足一赏眼前景色,就够了。”说完,他还轻眨下眼睛,眼与眉都弯出情意绵绵的弧度:“我们说好,不想录制以后的事情。雄主是忘了吗?”
额间一吻,似晨露滑落低矮的草叶,和像暖融融牛奶洒出的曦光一起落在04心尖上,使他的思绪变得清明。
04将嘴边那句“你一定要拎着我的领子把我丢出去”咽下,不再说无谓的废话,直接按着埃尔的后颈,接了个节奏舒缓并短暂的晚安吻。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完早饭,大家都被导演安排去约会了。
为的就是给今晚的惊喜蓄力。
但就依埃尔和04现在黏黏糊糊的相处来看,完全用不上今晚的惊喜。所以他们就留在了别墅继续悠闲吃早餐。
04给艾骞发消息关心宿主。
只是从吃早餐时面色就不善的宿主直接甩给他一句话:“小04,你这是舍宿主冲刺任务。我们的深厚革命友谊先剪断12小时。”
之后就不再回消息了。
他去联系利斯卡,利斯卡说艾骞现在和斯诺一起,他下午才能和艾骞约会。
不能关心宿主,就只能和埃尔腻歪了。导演将他们留在拉芙小屋,就是想让他们来些腻歪的甜甜日常。
可04吃完早餐,就拿着沉浸眼镜玩游戏恢复记忆去了。
对此,埃尔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表示自己今天有课,要去上班。导演很失望。
其实,自从昨晚冒出“为了埃尔留在虫星”的不尽职想法后,04就想回忆起自己最后一年怎么离开虫星和埃尔的。或许他和埃尔的最后一年,能为他斩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要再次进入记忆世界。
第八年。
虫皇身边的亚雌已经成功归入反抗军的阵营。
机甲也投入到了战斗中,虫皇势力节节败退。
虫星突然爆发起义。起义的都是年轻的虫,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
虫皇一查,发现他们毕业的学校各不相同,但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学校——都是“世界”办的学校。
虫皇呼叫军部,却发现军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反抗军的势力渗透。
不对,说是反抗军的势力……不如说是反抗军的思想。
这一切顺利得几乎不可置信。
直到,虫皇用出了他的秘密武器。作为虫星明面上精神力等级最高的雄虫,虫皇一瞬之间以绝高的精神力和疯狂的信息素,控制了所有接受过他信息素的雌虫。
直到看见虫星上几乎所有雌虫都失去理智,看见反抗军互相残杀,林肆才知道市场上流通的信息素,都是以虫皇的信息素为基础,再混合人工信息素调和出来的。
虫皇喝下不知名的药剂,威压碾过所有雄虫,叫他们抖着腿臣服。机甲营除了a级的机甲,都丧失了战斗力。
走投无路的人,总是最狠的。
皇宫混乱一片,但虫皇的房间附近却有着层层守卫。林肆无法近身。化作能量团进去看了一圈后,林肆面色凝重地发现了一个恐怖的机械脑。虫皇的精神力就是这个庞然大物发出的……
这要怎么解决?
埃尔可能解决不了,但他其实可以帮忙。他不知道虫皇付出了什么代价,但如果是他要将精神力覆盖全虫星,强劲地遮住了虫皇的精神力,他可能……会变得很虚弱。
所以他必须完成任务,拿到积分去换取能量。不然他会消失。
但完成任务……就要离开虫星。
本来想着要再观察,看虫皇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那位亚雌告诉他们,虫皇在和其他种族接触。
迟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必须推进反抗军的攻势。
林肆吐出口气,隔绝了虫皇对他的威压,毅然决然准备离开虫星。这次离开可能回不来了,所以林肆要去“世界”一趟。
他得保证任务完成。
但今天的“世界”也不太平。林肆避开一个砸过来的杯子,瞥了眼在角落碎成花的碎片,碎片飞溅,在他裸露的脚踝擦出一道红线。
迪赛恩是只害羞内敛的雌虫,和雄虫说话时,总是结巴。但迪赛恩同时也是阅历丰富的。没有迪赛恩丰富的工作经历,林肆不会那么快了解虫星游戏的发展进程。没有迪赛恩对下属的培养和鞭策,“世界”的策划水平不会是如今的业内标杆。
林肆深深看了眼摔杯子的迪赛恩,避让各种物品,来到高楼层。刚出电梯就听见一声闷响。他循着声音走过去,看见雌虫痛苦地捂着脑袋撒野,而唯一清醒点的欧珀瑞森一向不苟的发型凌乱,玫瑰金色的发间不断渗血。碎瓷片散落在欧珀瑞森身边。
欧珀瑞森平日最喜欢的一个花瓶碎了。
他虫虚弱地倒在角落里,但死死护着什么。
仔细辨认,林肆才看出那是被虫皇威压震慑得神智不清的法斯特。
林肆灵敏侧身,躲开一只莽撞的雌虫。他弯腰捡起一片破碎的瓷片,面色沉稳地划破腕间。
信息素的味道逐渐浓郁。
雌虫抬头,紧紧盯着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味的肥肉。
但下一刻,一股浓厚精纯的精神力强势地覆盖了“世界”。清凉的薄荷甜味充斥公司,所有雌虫狰狞的神色茫然,在信息素的刺激下很快回神。
欧珀瑞森侧首,有气无力,语气却还像平常般漫不经心:“还以为你交了辞呈不会来了。”
林肆垂下手,任由血液流下:“需要你们帮个忙。”
欧珀瑞森扶着墙站起来:“帮什么?”
林肆淡淡道:“借点钱。”
欧珀瑞森嗤笑一声:“你之前分给我、法斯特和迪赛恩的股份,我们可都没动那部分的分红。”
林肆摇头:“不够。”
欧珀瑞森正色道:“要多少。”
林肆:“要成为富豪榜第一。”
欧珀瑞森:“没问题。”
林肆点点头,正要离开,忽然雌虫们围在他身边,拿出一个医药箱,不顾自己身上的伤,道:“林肆阁下,您先处理一下伤吧。”
雌虫们全部巴巴地望着他,神情真挚,林肆默了默,伸出了手,让他们几只高大的雌虫挤在一块处理那一条伤口。
处理完这边的事,林肆打算开走“世界”顶楼的那架飞船。走之前,一个穿着高领的雌虫员工大着胆子问他:“林肆阁下,我能不能带着虫崽来‘世界’寻求庇护?”
这位雌虫曾经因为被其他公司辞退,不能成为雄主满意的提款机,日日被殴打,有一身疤痕。在虫崽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他的雄主不愿意拿出钱款给虫崽交学费,将雌虫打了一通后将雌虫赶出了家。林肆知道他的寄托就是虫崽,遂道:“可以。‘世界’内是安全的。”
这时,又有员工问:“林肆阁下,将军会让虫星变得和‘世界’一样,是吗?”
埃尔曾经来过他公司,将加班的某系统强硬地带回家。所以“世界”的虫是知道董事长林肆有雌君。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地方的雌虫因埃尔背弃虫星而将埃尔视为军雌耻辱,但他公司的雌虫,反而对他的雌君十分崇拜。
除了他的雌君,他的员工们也很喜欢“世界”,常常和他说看似每天来上班,其实每天来世外福地。
林肆不明白他的员工为什么那么喜欢上班。但现在,他好像大概明白了:“世界”之外,是雌虫被视作玩物和提款机的虫星。
除了法斯特只为在游戏中赢他而进公司的异类a级不婚雄虫,其他的雄虫们等级都有点低。等级低,在虫星社会的边缘,没有受主流思想浸染。所以公司里,雌虫和雄虫工作时会有摩擦,但大多和乐融融。
林肆招雄虫员工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平视”。
他们想要一个“平视”的虫族社会——无关身高的俯视仰视,只是虫们交流处事时,互相以正眼看虫。
不因等级生轻蔑,不因性别生荣辱,不因身份低尘埃。雄虫澄净明月驻心,自有思量不随流。雌虫鸿鹄之志刻骨,自有傲气不折腰。
这是埃尔的理想……
原来“世界”已经不断靠近埃尔的理想了吗?
想到某只雌虫,回想起平日公司里轻松愉快的氛围,林肆嘴角有一个细微的弧度。他回应那只雌虫:“会。”
这样的“世界”很好,这样的世界会很好。
或许是系统的本能,他也很期待看到那样欣欣向荣的世界。
他降落离虫星最近的夏叶星上。这是反抗军刚攻占的地方,也是反抗军的驻地星球之一。他按着留在埃尔身上的小光团确定了坐标。一路上,他看到了从前线被迫撤回的雌虫们。要么面色惨白,要么神色狰狞。
他眼中划过一道诡异的蓝色光芒,温润宁静的精神力绕上回航军雌们的尾指,覆盖掉虫皇的精神力控制。
至于雄虫,身上泛起一层无人虫看见的蓝色,隔绝了虫皇的威压。
他看到他的好学生提迦开心地蹦了起来。提迦兴奋的话语随着风传来:“回来什么事都没有了!一看就是那老匹夫能力不行喽!”
下一瞬,提迦又哭丧着脸:“唉,可恶。在场上这么衰,让教司知道了怎么办呜呜呜。”
提迦还蛮有活力。
他的系统能量很管用。
但埃尔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的提议,而是凝眉,紧紧地打量桌上的清除标记通知书。
“雄主。”埃尔意味不明地盯着他,那双眸中的紫色越发浓郁,“如果只是覆盖虫皇的精神力……为什么要清除标记?难道这也是和离婚一样,为了做戏?”
在虫皇告诉林肆埃尔背叛时,林肆马上和叛贼离婚,向虫皇表示自己已和逆贼无关,请求虫皇庇护。林肆知道埃尔一直盘算着攻入虫星就复婚。
埃尔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深呼吸,闭眼平复了下心绪:“雄主,抱歉……我可能也受了虫皇的影响……”
他睁开眼,那双紫眸似暗流汹涌的湖泊,透不进光。
埃尔道:“雄主,我知道您的精神力不只是b级。b级的雄虫无法修复并提升我的精神海。您说能覆盖虫星上虫皇的精神力控制,我相信您能做到。但是什么样的代价,需要您清除我身上的标记?”
他敏锐又步步紧逼:“或者说,是什么样的代价,让您无法再为我提供信息素?”
*
埃尔日记
雄主,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您的话,让我很不安。
不安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