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04洗漱完下楼，进厨房想拿杯子装水喝。埃尔先他一步，拿出一个上面有蓝羽小鸟和小棕熊印花的马克杯，给他到了杯温水。

04眼尖，瞥见了橱柜里还有另一只同一款式的马克杯。从他起床开始，所接触的牙杯、牙刷和拖鞋等，几乎都是情侣款。

他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润润沙哑的嗓子，靠在餐桌旁，那双眼微抬，静静地瞧着正在厨房烹制早餐的埃尔。

埃尔对04的视线向来敏感，这会连打蛋的动作都赏心悦目。

曦光从客厅那边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餐桌上的青玉细长花瓶边缘，洒在花瓶里那束不知名的紫蓝色花儿。那些花儿开的花不大，像是路边的小野花般不起眼，却是虫星常用的香料原料，有股宜人的幽香。

这也是04喜欢的花。

幽香的紫蓝色小花，锅中的“滋滋”声，扑鼻的美食香气，落在04和埃尔肩膀上柔和的阳光。

温馨的早晨，像是往昔的记忆照在缓缓升起的泡沫之上，一片流光溢彩，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那双湛蓝的眸微微转动，内里似有今早的曦光流转，04问道：“学校的烹饪课要求很高吗？”

埃尔展露一个比今早的晨曦还要和煦笑容：“不高。只要考前复习就能及格。雄主，为什么这么问？”

04十分诚实道：“利斯卡说你的成绩是低空飘过，老师对你的评价是‘做饭能吃’。我觉得不像。”

埃尔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什么，感慨道：“雄主，我曾经可是一个坏学生，不仅烹饪课的成绩差，侍雄课的成绩也惨不忍睹。”

侍雄课就是旧虫星教导雌虫如何在各方面服侍雄虫的课程。

他将煎蛋和特制煎肉排盛起，走到餐桌前。04的目光跟随着他，这让埃尔心里十分熨帖和满足。他没忍住，在那带着绯红的唇上印了一下，道：“雄主，你可能不知道，当你吃到喜欢的食物时，你的眼睛会微微睁大，十分可爱。看了一次，就想看第二次，这就不得不促使我精进厨艺了。”

04：“……”油嘴滑舌。

本也不想对04隐瞒什么，埃尔将他按在座椅上，道：“吃早饭。我慢慢告诉你。”

于是乎，04一边吃荷包蛋，一边听埃尔讲述他雌父的故事。正听着故事，04吃饭的速度比较慢，等他吃完那个蛋，埃尔已经将那肉排切成刚好放进嘴里的大小，再把那肉排推到他面前。

埃尔的雌父曾经是一位很优秀的军雌，官至少将，最后匹配给埃尔的雄父做雌君。

埃尔的雄父是什么货色，04非常清楚。那可是一个为了三百万，就能将自己的雌虫崽送进拍卖所的渣滓。

和这样一位雄虫在一起，生活注定不会好过。

注意到雄虫将餐具放下，眉头微拧起，埃尔反而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别因为垃圾影响了食欲。”

也是，04又拿起餐具继续吃早餐。之后埃尔没有再讲过他垃圾雄父一句，几乎都在讲述他雌父对他的好。

他边吃起自己那份早餐，边挑了些童年里屈指可数的趣事说给04听。比如雌父带他去游乐场，雌父接他放学的路上带他去吃宝藏小吃铺……

有这样的一位雌父，想必埃尔的童年应该是幸福的。他是这么认为的。吃完早饭后，04懒洋洋地靠在埃尔怀里处理当前任务的各类信息。

雌虫锻炼得当，身上的肌肉丰满却不显难看，不用力时肌肉不会紧绷坚硬，靠着十分舒服。林肆喜欢这么靠着，04也喜欢。

但凡是04的靠近，埃尔都不会抗拒，甚至会因此欢欣。如今除欢喜外，他还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情：“雌父对我很好很好，但对我也很严格。”

埃尔将04的手拢在手里，面上的欢喜也淡了些：“如果我的笔试成绩没超过第二名二十分，那可是要挨手板子的。”他摊开手掌：“手心的这个疤是雌父留给我的。”

什么任务，04也顾不着想了。他双手抓着埃尔的手，拇指指腹不断摩挲那道几乎横贯手心的疤痕，眉头微皱。他一直以为那是埃尔在战场上留下的。

是要打得多狠，才能打出这样一块狰狞的伤疤。

“早就不疼了。放心，只是看着可怕。”埃尔将他两只手捉在手里，心里痒痒的，“如果你现在嫌弃我，可就迟了。”

“没有嫌弃。”04一直不太理解旧虫星的雌虫，顿了顿，不解地问道，“你的雌父，为什么对你那么严格？”

某只雄虫的情话向来是直接诚实，对埃尔造成的暴击是那些巧言令色的油腻情话的百倍。

多久没听到过这样的话语了。

埃尔任由胸膛的心跳加速。他深呼吸一次，意味幽远道：“他……只是希望我不要和他一样。毕竟那个时候，偶尔也会有温和专情的单纯雄虫的，这种雄虫一旦出现，几乎就是奇迹。

“雌父他爱慕的奇迹，被军部最有威望的上将用军功占有了。那位上将军功显赫，是雌父至少再生死战斗数十年才可能达到的高度。

“雌父他希望我足够优秀到能选择自己喜欢的雄虫，而不是被匹配；他希望我能成为雄虫喜欢的温柔模样，却又希望我能在军部官至上将。不过青春期，哪有虫崽不叛逆的？我仗着住宿不回家，十分不愿意为了雄虫而去努力，就把两门讨好雄虫的课学得一团糟。”

“不过，有的奇迹可不是用军功换来的，不是吗？”埃尔吐出口气，那双紫眸中少了些迷蒙，释怀一笑，“之前从未和你说过这些。现在和你说，可能是想到以后没机会再与你说些只有我们才知道的事情吧。”

04不知什么时候从靠在埃尔身上，变成了枕在埃尔大腿上。他睁着那双蓝眸，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04坐起身子，张开双臂，抱住了埃尔。说好难过的时候，会有一个拥抱。

埃尔微愣，最后失笑地回拥：“您有时的敏锐可不一般。”

04应了一声，垂首埋在埃尔肩颈上，鼻翼间萦绕着素雅的幽香，不知是埃尔的还是他自己的，毕竟那是他们一起用的沐浴露的香味。

他眼睛半敛，心里思绪漂浮：埃尔脸上那副常挂着的笑容，也是埃尔雌父为了将埃尔塑造成雄虫喜欢的模样的成果吗……

身为系统，他并不需要切身去经历阴谋，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少，一般有话就说，不说出口就是因为说了会违规的。

于是，他推开埃尔，让他们间拉开些距离。目光落在埃尔翘起的嘴角，04想起他好似无时无刻都在笑的模样，默了默，道：“不想笑，就不笑。像……”将认识的虫在脑海里检索一遍后，04继续道：“像法斯特和提迦，像利斯卡和布莱克。”

他伸手将埃尔的嘴角压了下来，十分严肃认真道：“你是你，不是你雌父的延伸，不是你雌父的木偶。你不能任由他拿着朱笔在你的脸上画笑脸。”

一如04在医院发表“骨翼是埃尔的兵刃，不是雄虫的玩物”为题的言论时的认真。这份肉眼可见的真诚和嘴角传来的热度，终于让埃尔觉得这一切好像有些真实。

嘴角的笑被手动暴力镇压，但埃尔眼中盛着的笑意像是柔风轻拂的湖面，潋滟一片。他想配合04，但嘴边的笑意就是压不下去，甚至突破了雄虫的桎梏，嘴角弧度更过分了。

埃尔：“但我现在是真心的，怎么办？”

闻言，04松手，道：“你凭心而动，依心而笑，我不会拦你。”

此时，一阵风掠过花园，沙沙地淌过夏叶的海，挟着清新的香，和那逐渐升温的阳光拥挤着跑进屋内。

光似有一点跳跃在04茭白的指尖，晕开一点健康的粉。这点粉色十分好看，勾得埃尔将这手抓在手心。

埃尔俯首看去，能看见在04浓密的睫羽上几点光华，能看见那段印着痕迹的白皙脖颈，能看见雄虫精致的五官。

是那冷得入骨的雨天，04解开他脖子上的颈环时，他大胆抬头那匆匆一瞥的惊艳。惊鸿一瞥，大抵如此。

但真正将那惊艳一笔一画刻在他心上的，却不是04的相貌，而是04的话，04的态度，04的举止。

在旧虫星时代，04没有双亲，并不是被保护的雄虫，所以他的“温柔纯洁”并不是因为像某些雄虫般不谙世事。相反，他创建这样一个庞大的“世界”，暗地里被厌雄的雌虫针对，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

他知道规则，他知道旧虫星的规则是利好于雄虫的。他也知道埃尔是要破坏这规则，但他也不阻拦，甚至数次暗暗支持。

埃尔也知道，他组建了帮助雌虫的基金会，甚至会和法斯特去基金会帮雌虫们梳理精神海。

那温柔坚韧的灵魂，在吃虫的晦暗旧虫星，惊艳了埃尔的一生。

埃尔喉结滚动，吐出口气：“真不想放你走。”

04正要不留情面地提醒他，埃尔就挑眉，颇为不正经地和他开玩笑：“所以到时候我就不丢你出去了。给你点面子——让你离开得体面点。”

04：“……我自己会走。”

埃尔却继续调侃：“怕吓到你，我还没放开了吃。我怕到时候放开了，你会腿软，自己走不了……”

想起他在雌虫发情期时天天喝大补汤的回忆，又想起后几年某只雌虫的放肆，04冷冷瞪他一眼。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埃尔眼神不好，04的眼神分明冷酷不善，埃尔居然喉结滚动，紫眸中欲念似雾蒸腾。猝不及防，04就被他压在沙发上亲了一通。

别看埃尔总是笑如冬日暖阳，一团和气，但在亲吻一途上除了轻轻啄、吮，就是衔着他唇肉慢慢磨着咬。

像狗磨牙。

04无奈，只能轻轻揉他发热的虫纹。04如夏日朦胧的细雨中流动的溪水，不紧不慢，将这一吻引至缠绵，仿若雨丝落在草叶上，缱绻地停留凝聚。

一吻毕，埃尔微微拉开距离。他们两唇若即若离。

埃尔指尖游离在04的眼尾，在那摩挲出一道飞红。

埃尔一笑：“雄主，我爱慕你。”

他猝不及防告白，04有些措手不及。他有些慌乱地敛眸，耳根子染上绯红，面上还是故作淡定自若。

几秒后，他抿唇抬眸，轻声应道：“嗯……”我知道。

可惜他后半句被某只雌虫拆吞入腹了。

*

埃尔日记：

吃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分开后，04已经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