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安静的神宫,被这么打破了寂静。
姜遗墨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众神并不打算告诉月扶仪,神界消失的事情。
他们甚至希望,月扶仪能忘掉原本他们有一个这样的故乡。
然而这里却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者非常的惊慌。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姜遗墨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不能说完全一样,但是他却很肯定自己没有认错,是沈遂。
月扶仪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沈遂跟他说了外面发生的一切,说神界危在旦夕。
姜遗墨跟月扶仪说:“不要靠近他,也不要相信他。”
月扶仪微微一笑,面容无害而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白。
“坐下吧,哥哥。”
姜遗墨冷冷看着沈遂。
他能猜到对方的来意。
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死,但是怕死,所以不肯跟神族共同面对近在眼前的危险,偷偷跑来找到这一片专门为月扶仪打造的净土。
月扶仪对姜遗墨的劝阻无动于衷,他听了沈遂讲的一切,还真诚地询问:“我能做些什么吗?”
沈遂看着他,总算是没有之前的惊慌了。
他点点头:“有。”
姜遗墨按住了月扶仪的手:“别信他。”
沈遂定定地瞧着月扶仪,还是说了出来:“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救下我们神族的人。”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画轴。
画轴刷一下打开,上面的风景美轮美奂,正是从前安静祥和美丽的神界。
“这是神谕说的,但是他们都不希望你为此牺牲,所以没有告诉你。”
姜遗墨很想冷笑一声。
他终于明白沈遂最后能转世的原因是什么了。
因为他足够的无耻和道貌岸然,并不属于正义的一派,清理与否都并不重要。
月扶仪收起了那幅画。
他的个子并不高,面庞也非常的稚嫩,只是轻轻问:“我应该怎么做。”
姜遗墨从他过于天真和镇定的神色中感到几分不寻常。
月扶仪知道一切,他早就知道了。
那一刻他放弃了劝说。
因为姜遗墨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动摇月扶仪的想法。
月扶仪拿着那幅画卷,进入了放满秘籍的书室。
沈遂给他这幅画卷的原因或许是想提醒他他的身份,唤起他对神界的眷恋。
姜遗墨静静跟着月扶仪。
他好像是看不见姜遗墨了。
原本他们的时空就是错开的。
就算他们彼此能看见,姜遗墨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月扶仪的身量似乎肉眼可见得高了起来。
但是也就是一米七,普通少年的身高。
他赤着脚拿着秘籍读着,长发披散在身后,鬓边的发丝没有修整,有些凌乱得挡在他的侧脸前。
姜遗墨伸手想帮他换一双鞋也做不到。
因为他已经无法碰到月扶仪了。
月扶仪好像把他遗忘了,眼中只有修行。
沈遂倒是在这里过得不错,不用担心外面的一切,理所当然地住下,享用原本给月扶仪准备的一切。
姜遗墨总算明白,自己不能触碰这些人的意义,按照他的个性,如果能够动手,他一定将沈遂当场砍了。
而这样被遗忘了之后,姜遗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拥抱他。
“小双。”他轻轻叫着,圈住了少年。
月扶仪皱了皱眉,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但是他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什么。
湿漉漉的眼睛是对爱慕者无意识的勾引。
姜遗墨很喜欢念他的小名,比起叫他的全名更加的亲切,又好像这个人是专门属于他的。
……
月扶仪走出了这个宫殿。
周围的花草枯败了一些,因为这些都是神界的种类,神界要是灭亡了,这些花草会慢慢消失。
外面的空气让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天赋便是亲和力,他更适合身处自然之间,和万物交流沟通。
定息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其他的神也不再来。
月扶仪努力地修炼,拥有了回家的权利。
所谓回家的权利,也是他看家最后一眼的权利。
他看见天柱崩塌,看见神树被毁,看见一切都在慢慢消失,一向不下雨的神界如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是上天收回了他们掌控自然的权利,也代表着对他们赶尽杀绝的决心。
月扶仪来到定息的身边,漂亮的眼睛里终究是留下了泪水,他用力抱紧了定息。
姜遗墨站在他身后,心中酸涩。
他总是努力忽视定息的存在,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排斥这个让月扶仪分外上心的男人。
但是他明白,现在的月扶仪不需要他的陪伴,只有定息能够帮助他,爱护他,照顾他长大。
眉眼温和的男人身体逐渐虚无,他伸手抚摸着这个月扶仪的脑袋,抱住他:“小双,你怎么来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月扶仪问。
“怎么会,你是上天对我们最后的福泽,所有神明都爱你。”他眼中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只有对这个孩子无限的怜惜。
“你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好好活下去,好吗?”
月扶仪抱紧了他,用力摇了摇头。
脸上的泪水看得很是不忍心。
姜遗墨走过去,握紧了拳头。
他们的命运也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他能理解月扶仪此刻的心情。
身后走来了一个人。
“小双,跟我走吧。”
是应淮。
月扶仪摇了摇头,脱离了定息的怀抱:“我知道的,我会回去的。”
他失魂落魄地说着。
两位神都露出悲伤的神色。
他们的死亡是既定的,但是月扶仪不一样。
月扶仪扯出一个笑容:“我真的没事。”
他最是懂得什么样的笑容能让别人感受到宽慰,果然,定息和应淮看见之后,纷纷也跟着笑了。
月扶仪确实是长大了不少,他静静地来,也静静离开了。
应淮还有要处理的事,定息虽然不放心但是也实在没功夫做些什么。
姜遗墨听见他们的对话。
“我准备了一些小双喜欢的东西,等一切结束,就靠你带给他了。”
应淮应了一声。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流,死寂在蔓延。
……
月扶仪却并没有走远。
他紧握着手里的画卷,神色间是隐藏着的挣扎。
现在的他还无法控制情绪的表露,如果被人看见,恐怕是不会放心他的。
姜遗墨跟在他的身边,静静看着他。
不安的心情从内心升腾。
明明知道他不会出事,但是心中还是有强烈的担心。
月扶仪闭上眼睛,释放自己的天赋。
其实神明的天赋都是可以成长的。
他可以足不出户便知道天下发生的一切,也能明白每个人心中的喜恶。
月扶仪什么都知道。
姜遗墨没有这样的天赋,但是他了解月扶仪。
他固执起来的时候,不会在意自己的生命。
眼泪从月扶仪瓷白的脸上落下,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耳边是死亡的鸣叫,眼中倒映出的不是眼前的风景,而是一整片神界。
沈遂跟月扶仪说他是转机的话,其实一直都是在骗他。
姜遗墨知道,或许月扶仪也知道,但是月扶仪却选择了一个极端的方式,把这句谎言变作真实。
天雷劈下来。
天地间的热浪涌向了这个孱弱的少年。
神界消亡的速度停止了。
姜遗墨抱住了他,想帮他挡,但是挡不住。
众神都在惊讶这一幕,却没想到月扶仪将他们该受的苦以另一种形式反噬在自己的身上。
姜遗墨怔愣地退开。
此刻的天地像是一个炉鼎,将月扶仪困在里面。
少年以一种献祭的姿态,把自己生生的……
练成了器具。
姜遗墨眼中的光瞬间熄灭,悠长的死寂蔓延开来。
他的手指扎进了肉里,好像随着这一刻的月扶仪一同死去。
沈遂……
原来乾坤流云图是这么来的。
它之所以是一枚玉胎的形状也是因为,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少年哭泣着将自己抱紧,如同一个渴望回到襁褓里的婴孩。
这个神器没有别的作用,他将神界还没有消亡的一切吸纳进自己的身体,与这个世界隔绝,时间也从此暂停,再也没有什么神界。
没有死去的神,他也以另一种方式,让他们行走世间,同时遮掩了天道的耳目。
姜遗墨终于明白,为什么月扶仪说自己已经死去了。
虽然月扶仪可以活蹦乱跳的,但是他确实也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的一切都和乾坤流云图联系在了一起,一旦本体被偷走,被认主,被限制,他没有丝毫办法。
姜遗墨咬住了自己的唇。
身体里一股剧痛让他额头布满了汗水。
难怪沈遂让他献祭。
如果神族卷土重来,势必要让月扶仪将神界重新放出去。
但是他和神界已经密不可分,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等待他的只会是死亡。
真真正正地死亡。
然而此刻,天地间残存的神性似乎汇聚到了姜遗墨的身上,不顾他的排斥,往他的身体里钻去。
那一瞬间,姜遗墨忽然看见了命运的预示,那破碎的一切。
他幽蓝的眼中看见了不能言说的未来。
注定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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