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墨走近他，打量着这个可爱的孩子，脸上浮现出温柔的表情，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软软的，手感很好。

定息将小孩抱起，慢慢道：“他的天赋……是亲和力。”

这个先天天赋也很让神惊讶，因为，很废。

神族生来便让众生仰视，亲和力能干什么，不能打架不能帮众生实现心愿，自保也困难。

空气安静了一瞬。

孩子眨了眨他那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眼中多了一层雾气。

从未和幼崽亲密接触过的众神顿时慌了。

“亲和力挺好的，多好的天赋啊。”

“多可爱的孩子啊，让我抱抱。”

……

孩子取名月扶仪，小名叫小双，因为是神族最后一个先天神灵，又是最弱小可爱的，众神都喜欢他，不忍苛责，还将自己的宝贝一股脑都送了出去。

姜遗墨看着小孩模样的月扶仪将他们送到宝贝一一装进了自己的储物戒，脸上笑容乖巧可爱。

他经常被哄着叫人，稚嫩的童音叫的他们心都化了，每叫出一个神的名字就会收到一件宝贝。

姜遗墨发现，自己只能触碰到月扶仪，却触碰不到别人，月扶仪好像偶尔能看见他。

晚上没人的时候，姜遗墨会站在月扶仪的旁边，给他盖个被子。

小孩把被子拉到鼻子上面，露出两只眼睛，跟他说话：“哥哥，你好漂亮啊，是定息哥哥的弟弟吗？”

姜遗墨失笑，对于月扶仪，他很有耐心。

“不是。”

“哦，那你能讲个故事吗？”

“不能。”

他的拒绝让这个一直被捧着哄着的小祖宗闭了嘴，翻了个身不再搭理姜遗墨。

姜遗墨无奈地道：“你想听什么？”

“想听花神姐姐的爱情故事。”

姜遗墨沉默了，片刻后脑子里没有任何故事梗概的他站起身，离开月扶仪的视线：“早点睡，不乖的孩子长不高。”

……

这个孩子给如今将要覆灭的神族增添了一抹欢乐，但是却并不能阻止神界的坍塌。

神族气运已失，为了能留下一些希望，他们下凡寻找生路。

守护神界火种的几人便有应淮和定息。幻沙神宫便是在那时建成的，当时那片土地确实和传说一样，丰饶，满地都是奇花异草。

定息负责保护和教导月扶仪。

他对月扶仪很好，像是人间的长辈，带他去尝遍人间美食，但是该让月扶仪修炼的时候也不手软。

姜遗墨静静地看着月扶仪长大，变成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

月扶仪的天赋在神族中确实算差的，但是没有什么神说他。

他们似乎想明白了，过于强大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月扶仪也并不上进，他一开始学的很是敷衍。

姜遗墨常常跟着他，难免也要跟他学一样的课。

神族正统的传承比他自己摸索来得快多了。

知识似乎都被姜遗墨领悟了，月扶仪的课业分数很低。

月扶仪也是后来才发现姜遗墨学的比他快的。

当时姜遗墨指正了他的错误，并且告诉他正确的方法。

月扶仪可爱的脸上两只眼睛里满是迷茫：“为什么我都不会，你都会？”

生来就是天才的姜遗墨顿了顿，然后道：“这些不是很基本吗？”

小孩似乎被打击到了，好几天闷闷不乐。

定息给他做的菜他也不怎么吃，他轻轻抚摸月扶仪的脑袋，柔声安慰：“小双，没必要和别人争，你很特别，也很厉害。”

姜遗墨也反思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没想明白，但是他还是围着月扶仪道歉：“小双，别难过。”

月扶仪闷闷道：“我没有难过。”

小时候的月扶仪和长大了真的很有区别，一向受人照顾的姜遗墨转变了身份，只能哄着来。

应淮和姜遗墨的模样没有太多相似之处，容貌方面，姜遗墨更像他的父亲。倒是他的母亲很像应淮。

应淮也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他对别人都是一般的好，对月扶仪的时候会露出一些严肃的表情，劝导他好好修行。

姜遗墨知道为什么。

神族陨落的神越来越多，应淮手中有一枚玉牌，记录着所有还活着的神，每陨落一个，便有一个名字消失。

现在，玉牌上只有几十个人了。

应淮担心他们都会消失，留下月扶仪一个人。

而后来，他的担忧也确实实现了。

姜遗墨还想从这些人里寻找到沈遂，沈遂没发现，但是却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不少都是浮云仙宫的弟子模样。

此刻的他们应该是神，不是什么神器。

姜遗墨发现了这个秘密，心中也有了一些猜测。

他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心中略带苦涩。

“小双。”

月扶仪抬起头，只有他能看见，能听见姜遗墨的声音。

姜遗墨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跟他说这座神宫的落成，那门口的几盏灯。

神族为了保护这里，几位强大的神自愿将自己的身体贡献出去。

跟他说他的故乡，让他诞生的树木终究会被毁，对他很好的神明会消失，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跟他说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在几千年后会引来千夫所指，俗人的觊觎。

“没事。”姜遗墨道。

月扶仪眨了眨眼，点点头：“你喜欢叫我的话可以随便叫，我不收你报酬的。”

姜遗墨微微一笑，想来是这些天，众神送他礼物只为博他一笑的事发生的多了，他才说出不收报酬这句话。

他轻轻走过去，抱住了月扶仪：“谢谢你。”

“没事。”小孩任由他抱着，缓缓垂下了眼睫。

月扶仪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这个神宫里，其他神会来看看他，陪他最多的是定息。

但是定息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月扶仪想他了，就会在门上刻字。

他的字歪歪扭扭的，很难看。

姜遗墨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定息却能认出来。

他刻字的时候，姜遗墨想起那一日对方的解释，现在便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月扶仪道：“我想出去玩。”

姜遗墨看他那个我字刻的歪歪斜斜，无奈道：“我帮你吧。”

月扶仪摇头：“不要，你在质疑我的刻字技术吗？”

比他矮好多的小孩有自己的想法，非常倔强。

姜遗墨抓住他的手，带着他重新写字。

这一次，这个“我”字终于像样了一些。

写完之后他就挣开了：“不用你帮忙！”

姜遗墨放开他，道：“好。”

他转身离开，没看见月扶仪垂着头，眼睫下一片雾气，泪水氤氲，抿着唇，克制着自己将要崩溃的情绪。

外面的情况没有人告诉他，大家来看他的时候表情带着温暖的笑意，所有的忧愁隐藏起来，仿佛岁月静好。

……

“定息，神树将毁。”

将要崩塌的上界，负责从既定结局中寻找一线生机的清安终究是掩饰不住脸上的疲惫，外表也跟着苍老了许多。

“嗯。”定息脸上是苦涩的笑容。

他负责这棵树的生机，神树死亡的那一日，他也逃不出去。

神族多的是神通广大之人。

还有神将身躯巨大化，试图效仿盘古，支撑天地，就算身躯化作粉末，也心甘情愿。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们太过强大，打破了世间的善恶平衡，所以为了其他的生灵，他们必须回归天地。

“小双还在等我回去。”定息道。

清安叹了口气：“可能我们都回不去了……不过，那孩子这么挑食，以后在人间怎么生活啊。”

……

姜遗墨站在一边，看着分崩离析的神界，心中多是怜悯。

他们都知道，月扶仪并不需要人间食物供养，但是还是会为他吃不好而担心。

来到这里的这一遭。

他看见了许多的无私和善念，温暖和苦涩让他的心中十分复杂。

他去人间看了，修真界也很是祥和，原本该是魔物的地方也很和平。

这是近乎完美的世界，但是听了那么多神族的谈话，他才知道。

这是另一种的不平衡，没有冲突和矛盾的世界，无法进化得更加完美。

人类没有纷争就不会为了生死激发自己的潜能。

世外桃源里的人生存近乎原始，高压下的环境下，世间文明百花齐放。

人族最得天道青睐，因此拿来开刀的只能是神族。

这一切在冥冥中撕扯他的信念，那他所在的哪个时代，这么多的恶意，难道都是对的吗？

必须要有竞争和杀戮，才会有未来吗？

可是，如果恶念才是正道，他们何必借着善的名号。

姜遗墨看不透这个世界，他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却也并不能算恶。

月扶仪，会给他答案吗？

应淮在人间制造了一个秘境，让月扶仪取名。

天上人间四个字，不过是为了纪念他们故去的家园。

月扶仪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爱笑，这个神宫里很久都只有他这一个人，姜遗墨没事的时候就会陪着他，也不说话。

他们的迷惘是一样的，然而姜遗墨不能给月扶仪一个答案，月扶仪却能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因为姜遗墨知道，月扶仪可以活下来，活着遇到他。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