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轻辞，你要是死了，我一定天天去你坟头骂你！”

越轻辞尚有些许意识，这声音飘进他的脑海里，和过往的云烟混杂在一起，合奏出奇妙的混响，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扯起嘴角。

年幼的他，少年时的他其实只占据了他生命中最短暂的一部分，也是最不像他的那一部分。

那个孩子娇纵，任性，自由，让人忍不住想苛责，但是又忍不住羡慕。

和从前的姜遗墨是那么相似。

……

“越轻辞，你别装死啊……”

路途似乎有些颠簸，像是人生长夜的坎坷全都汇集在这里。

那独特的嘴硬和与之不相符合的颤抖混合起来，竟然是那么陌生。

越轻辞轻轻地动了一下眼皮，四肢依然没有动作，眼前是漆黑的，竟然真的是黑夜。

周遭的寂静暗藏着杀机，他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对方的长发有些凌乱，狼狈得让越轻辞认不出来。

“你醒了？”他的声音抖得变了形。

越轻辞静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嗯”了一声。

“醒了……”他重复这两个字，却不知怎么接下去。

“你在上山？”越轻辞问。

“……”

“身后有追兵。”越轻辞肯定地道。

为了把他带出来，姜遗墨一定费了不少的力气。

“别说话。”

越轻辞道：“你放我下去吧，不然你跑不掉。”

少年的语气蓦然提高：“别说话！”

他一直都很倔，越轻辞哑了声，后面才沙哑着嗓音道：“好吧，我想……我反正也要死了，死之前，我想……”

“你什么都不要想！你想个屁！”

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越轻辞又沉默了。

姜遗墨躲进这山里可能是想借助这里的地形躲避追兵，但是他这样大声地喊，无疑会暴露自己。

非常愚蠢的选择，但是又是这么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姜遗墨的骄傲和卑微是并存的，他从骨子里不相信自己打不过那些人，不止那些人，而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是这不妨碍他屈从现实的窘迫。

越轻辞闭了闭眼：“山里有一座遗迹，你肯定不知道吧。”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暗器破空的声音。

追杀他们的人似乎有些不得了。

越轻辞的听力没有之前好，完全听不出什么危机，但是从耳侧划过的尖锐让他有些了然。

姜遗墨对此早有防备，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这么多高手一起追杀他的严重性。

就算有两把好剑从旁协助，还是挡不住这杀招。

姜遗墨的动作一顿，突然换了个姿势把越轻辞从正面抱起来。

越轻辞的脑袋换了一下，迷蒙间看见他忽然皱起的眉，突然就有些惊讶。

“罢了，最后再跟你说一个秘密吧。”他轻声道，似乎是在叹息。

“你闭嘴就行。”对于越轻辞的说辞，姜遗墨只留给他一个冷硬的下颌线。

对于他的不满好似呼之欲出，越轻辞只想笑。

“其实每个地方都有大能留下的秘境，只是凡人发现不了罢了。”

“因为这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遍布前人的尸体。”

“人终有死的一天，但是我不一样。”

越轻辞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快要日出的时候……替我去看看日出吧。”

心中忽然一动，姜遗墨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场景，他蓦然停住了脚步，身体的关节好似一瞬间僵硬了一样。

越轻辞的身体逐渐消散，无法挽留。

天空漆黑一片，没有出现一点的亮光，漆黑的树影发出狰狞的笑声，一切都像是看不到希望。

地上滚落了几颗珠子，原本察觉不到体力流失的身体似乎被掏空了，姜遗墨收起手，两把剑闪着淡淡的光，环绕在身侧。

它们在警惕，警惕周围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危险。

姜遗墨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他蓦然看着周遭出现的几个大能。

他们都没开口，此时的姜遗墨发丝有些乱，身上散发着死寂的气息，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几个人叹了口气，竟然有些不忍，他们猜到越轻辞已经死了。

他们是看着姜遗墨拼尽全力带走越轻辞，又背着他跑了两天的。

“哎，你若是把乾坤流云图的下落说出来，老朽还能将你收入门下，保证不让人轻慢你。”

说话的是当今修真界某个家族的长老。

到了化神以上的大能，大多会选择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隐居闭关，或者加入宗门或家族接受供奉慢慢寻找成仙机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独吞？”

另几个看着姜遗墨，脸上满是贪婪。

乾坤流云图的厉害只在传说之中，但是姜遗墨的骨血却是真正的大补。

而且符开宇在之前说过，他的毒已经解开了。

他们这样僵持着，竟然是要内斗的样子。

姜遗墨站在原地，脑海中满是过去和越轻辞相处的片段，那个总是笑吟吟的，会开玩笑打趣又神秘莫测的家伙竟然就这么死了。

怎么可能呢？

几个人看他的情况，明白他应该是陷入了难以自拔的魔障。

“把他先带回去吧。”其中一个道。

两把剑猛然动了，自发地要保护姜遗墨，然而没人操控，它们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倒是会护住的好剑。”抓住剑的哪个人眼中闪过幽深的光，抬眼看了一眼姜遗墨，眼中的意味很明显。

这种连他们都没有的神器竟然在姜遗墨身上，还有两把。

卿书剑发出一声悲鸣。

姜遗墨轻轻抬了抬眼皮：“放开。”

几人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直接过去要抓他。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这些大能背后，强大的威压让人难以忽视。

几人瞬间毛骨悚然。

“五大家族的长老围剿一个少年却同时被灭，尸骨无存……听起来是个好故事。”

阴森森的声音带来意犹未尽的余音，几人纷纷虎躯一震。

“竟然是你！”

来人正是白城。

然而白城只给了他们说这一句话的机会。

这些人的脑袋就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竟是死了，死了也直愣愣站着。他们绝对想不到，摆在明面上的白帝城城主远不如暗处的他厉害，竟能凭一己之力瞬间解决五个化神。

姜遗墨无机质的灰蓝眼眸瞥向他，见怪不怪地又移开。

卿书剑和卿诗剑缩回他的身边。

白城也冷眼看他，不过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东西在哪？”他问。

姜遗墨摇头：“不知道。”

白城定定地看了他几眼：“你怨我？”

姜遗墨突然死死地盯着他，眼睛泛起偏执的恨意。

“哼，你对那个小子真是情深义重。”话语十分嘲讽。

姜遗墨握了握拳，低下头去咬住了唇。

“后面还有几波，就无需我动手了吧。”白城说完直接原地消失，留下一个孤独的少年。

此时天边的颜色变得淡了一些。

“‘替我去看看日出……’”

……

姜遗墨扫过一旁的两把剑，走向山顶。

他的步伐慢而沉重，对于修者而言，登上山顶不过一会儿的事，可是他的腿受了伤，或许不是腿受伤，是有什么病症让他的脚步如同铁做的那样沉重。

好歹是在的日出前到了山顶。

卿书剑和卿诗剑安静地站在一边。

姜遗墨扫过这两把剑，忽的皱眉，将它们扔下了山。

此刻他是真正的孤独一人。

太阳也在这时候升起，久违的光亮照在他的身体上。

山上的风景是这么广阔，看在无心之人眼里却又如同看见一片白茫茫的烟雾。

姜遗墨站起身，走到悬崖边上，朝下看去。

这一动作却让山崖上两把剑蓦然贴紧了山崖，它们偷偷爬上来的，生怕再被赶下去。

姜遗墨忽然笑了一声，把它们捞了上来。

身后烦人的追杀也到了，他不紧不慢地握住了一把剑。

……

自那几天过后，修真界多了一个传说。

十八岁的少年获得了乾坤流云图的青睐，凭一己之力斩杀无数化神乃至渡劫的高手，他所逃去的止纷山上不时出现霞光，少年好似被天道眷顾一样，不时遇到能够救人一命的秘境。

姜遗墨的名字忽然就以一个传奇的形式出现，人们只知道他是个无比幸运的人，身上有两把神器，任何一把都有斩断山河的能力。

同时乾坤流云图可以带给人无边气运的传言甚嚣尘上。

虽然现在去找姜遗墨的麻烦已经需要当事人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但是为了那可以利于死地而后生的气运，他们也想去碰碰运气，这也导致死的人越来越多。

而姜遗墨获得力量之后，找到从前与他有过节的门派，屠杀了无数长老，但是他不止杀修真界的人，魔门的人也杀，闹得两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想自己之前有没有得罪过他。

不过人心惶惶一阵之后，很快大家就又定下心来，因为白帝城城主宣布要让各大门派团结起来，建立一个联盟，联盟负责保护各门派之人的安全。

说来也奇怪，白帝城城主从前对姜遗墨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姜遗墨并没有对他动手，反而是除掉了别的长老。

对此，大家众说纷纭，其中比较可信的是白帝城城主留有制服姜遗墨的办法，导致他不敢上门报仇。这样一来，大家对白城的拥护反而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