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族的宫殿非常华丽。
不只是外表的光鲜,进入其中,更是直观感受到万年的底蕴。
“只能到这里了,不能再进去了。”
带路的是一个绿色尾巴的鲛人。
他身边是一个人族少年。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逐渐昏暗的通道。这是一条隐秘在金碧辉煌之后的破旧通道,就像是许久没有人来打理过一样,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无妨,把灯给我。”
那只鲛人看向少年,他的笑容似乎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让你忍不住想要听从他的话。
不知不觉间,他就把手里特别制作而成的水晶灯给了这个少年。
他冰蓝色的袖子似乎要和这海水融为一体,看不清大致轮廓。
看上去陈旧破败的过道逐渐吞噬了他的身影,直到他来到一扇门前。
才触碰了一下,就被传送出去的越轻辞:“???”
他一头雾水地维持着方才推门的动作,现在有些愣神,慢慢明白过来,那扇门应该是拒绝了他的进入。
他看着周围的景象,发现自己应当处于远离鲛人族的海域。
此处原本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
幸好他手中提了一盏灯,虽然水晶灯的光亮只能照亮他周边的一小块区域。
越轻辞转了一圈。
“哗啦啦……”
强烈的水流鼓动声充斥他的耳朵,甚至带动了他的衣袖和头发飘荡。
脸上的笑意消失,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珍珠,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暗处有什么大家伙正在虎视眈眈,周围的水流逐渐以他为中心掀起旋涡,这片并不平静的海域里的东西试图困住他。
若是他没猜错,大概和镇子里渔民的消失有关。
……
鲛人族宫殿里,那扇关闭已久的门,忽然被一双手推开了一道缝隙。
推门的人一顿,不再继续推开,而是选择了贴近门缝,谨慎地观察。
“进来吧。”
一道空灵的声音自门后响起,透着万古沧桑的气势,又富含鲛人族声音的特点,蛊惑人心。
门后的人站了一会儿,不再挣扎,直接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与海底截然不同的景色,仿佛连接了另一个空间。
苍翠的竹子直冲云霄,竹林见有一处冒着仙气的灵泉,岸边一个美人银色长发垂落在灵石铺陈的台阶上,在蒸腾的气流中看不清形貌。
“你来了。”
推门而入的人转头看了一眼,那扇门已经找不到行迹,这个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
“过来。”那道声音催促着,不容人拒绝。
四处找不到想看见的身影,姜遗墨垂下眼眸,掩盖眼底翻涌的情绪,朝着那仙气深处走去。
说话之人的面容依然难以看清,不过已有一个朦胧的轮廓。
姜遗墨停在他十米之外,张了张唇瓣,没有说话。
银发的鲛人抬起头,隔着朦胧的仙气与他对视。
蓝色的眼睛仿佛就是这深邃海洋的化身,让人一眼陷入这烟波浩渺之中。
“倒是一等的好相貌。”
姜遗墨慢声道:“不敢。”
“怎么,连祖父都不叫。”
耳畔响起戏水之声,仿佛说话之人并非这天上之月,而是近楼阁之月,可以与之调笑。
姜遗墨沉默了,眼中光芒闪烁,他动了动唇,也没说出话来。
鲛人也不说话,仿佛今天非要他开口才行。
来自血脉的呼唤,牵引着他,但是其间却有许多别扭难以言说。
“祖父。”姜遗墨慢慢说了一句,
“你怕我吗?”鲛人挥散迷雾,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丽容颜,画也难以绘出半分,仔细看,和姜遗墨有几分相似。
不过到底是上天认证过的容貌,姜遗墨毫不逊色于他。
“不怕。”他这么说着,至于有几分可信没有人知道。
“过来。”
鲛人皇招了招手,冰冷的眼眸带上一丝暖意。
姜遗墨靠近了一些。
他的下巴被抬起,鲛人皇仔细打量他这张脸,凡人的皮肤总是娇嫩一些的,轻轻一碰就能留下痕迹,不过这模样却不像凡人,漂亮得如同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姜遗墨任由他冰凉的视线来回扫视,眼神偏转,四处看了看。
“融合得不错。”鲛人皇说着放开他的下巴。
混血对于整个历史来说,就像是生命的赌博,要么集两家之长,更加优秀,要么,两边不讨好,被人厌弃。
姜遗墨的出生,应当算是成功的例子。
他不知如何接话,但是却有自己的一套思量。
“你在找谁?”
“我没有。”
“你在找的是你的道侣,还是司虞的未婚妻?”
姜遗墨瞳孔微缩,有些震惊,因这份惊讶,精致苍白的脸上多了生动。
鲛人皇不出海底,这海中之事他都知晓也罢了,连这陆地上的事也知道那么只能让人惊叹于他洞观天地的能力了。
“我……找越轻辞。”
“不必找了,他不在此处。”鲛人皇并不奇怪。
“那他……”
“他这般朝三暮四之人,我替你惩戒一二,你可有异议?”鲛人皇的声音依旧冰凉,但是倒是多了一丝人气。
姜遗墨轻笑几声:“并没有。”
他不由得猜测越轻辞如今究竟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脸上又是怎么样的表情,不知还能否笑得出来。
见他失神,鲛人皇眼中多了一丝深意。
“你想他?”
“并无。”
“我替你将他做成傀儡可好?”
姜遗墨愣住了,他方才听的语气半点也不像是玩笑,鲛人皇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不必。”
“鲛人深情并非好事,若如你的父亲那般……”
……
鲛人皇并非良善之辈,鲛人这个种族,长辈与后代的关系并不如人类那般亲近。伴侣和自己的利益永远是高于孩子的。
他声音蓦然响起。
“当年你父亲拿走的东西……原来是用在了你的身上。”
听到这里,姜遗墨的脸色似乎苍白了几分,他收敛眼眸深处的寒意,神经被牵扯了起来。
这才是他预想中的开场,或者,他连见面都见不到。
“是。”
鲛人皇冰凉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忽然道:“不必紧张,你以为我会来问你要回来吗?都已经碎了,赔不了。”
他清冷孤傲的样子和司虞倒是有些像,话语内容仿佛是在说不用赔,但是毫无变化的表情让人愈发猜不透,也不敢猜。
姜遗墨闻言并没有放松,反而蹙紧了眉。
“如果祖父需要的话,遗墨愿意以命偿还。”
此话一落,周围骤然安静了,只有水流声还有风动竹林之声。
这般的寂静不免让人惶恐。
“你这样说,你自己信吗?”鲛人皇面无表情地道。
“到底是人间待久了,学会了人类的虚伪。”
姜遗墨蓦然抬起头,站直了身体,他面色苍白,精致的脸上有几分病态的娇柔,仿佛随时可能会倒下那般。只是他挺直身体,膝盖从来没有主动弯下来过。
“不信。”他淡声道,和眼前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的鲛人对视。
除此之外再无辩解。
他的害怕或许是真的,镇定或许是假的,但是此刻,他便是如此坦然地站着。
“你不怕死?”
鲛人皇看向他,不辨喜怒。
和这种境界的人在一起,就算对方有意收敛,也会隐隐造成威压,让人不敢放肆。
“怕,但是不怕人,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了。”姜遗墨淡淡道。
“……哼,还算不错。只是我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少年的目光闪着寒冷的光芒。
……
鲛人皇直视着他,忽然道:“你身上的毒,我可以解开。”
“多谢祖父,只是不必,无功不受禄,况且,我还欠您一样宝物。”
“是吗?你不想救你的道侣了吗?”他道。
他自然知道姜遗墨不愿意承他的情,于他而言,哪怕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罢了。他对于利益的计较太深,也不信任谁。
姜遗墨微微一怔,意识到他说的是越轻辞。
“他怎么了?”
“你父亲之前带走的宝物,叫做明心镇海珠,有一项功能便是和这海底的邪物分庭抗礼,保持平衡,自他带走那宝物之后,邪物渐渐滋养了一些怪物。”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向了姜遗墨:“你是如何把明心镇海珠弄碎的?”
姜遗墨目光微微闪烁,他垂下眼眸压低了声音:“渡劫期修士……”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饶是鲛人皇,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若我没记错,这世上的渡劫期屈指可数。”他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你杀了他?”
姜遗墨动了动唇,吐出一个字:“对。”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姜遗墨,目光中忽然出现了复杂的情绪。
曾经能杀了渡劫期修士的人,如今只是个身中剧毒,苟延残喘的凡人……
话到此处,他并不想提起往事,只能转移避开:“祖父,越轻辞在哪?”
鲛人皇声音有些遥远:“在怪物之间。”
“嗯?”他忽然好奇,越轻辞是不是和鲛人皇有仇。
“怎么了,你心疼?”他眼中的凉意仿佛是天生的,不像是刻意针对,但是对越轻辞确实没有好脸色。
“不是……”姜遗墨并不知他为何认定了他们之间有足够深的情谊。
“这是他该受的,你若要去救他,以凡人之躯,你无法靠近半分。”
姜遗墨问:“那些怪物的品阶是?”
“元婴进入,魂飞魄散。”
元婴尚且如此,越轻辞似乎不过金丹。
闻言,他目光落在远处,越轻辞若是死了,与他而言,有何益处,又有何损失呢?
之前沈传星的卦辞再度浮现在脑海,连同越轻辞那张常年带笑的面容也在其中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