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镇子上的人民风淳朴,十分热情,越轻辞想了想也给自己戴上了斗笠。
他以前并不用斗笠,后来遇见了姜遗墨,才去人间囤了一点,现在自己戴上之后才发现一点也不方便。
帘子太挡视线,还需要用灵力观察两边的情况。
他受不了了,干脆自己戴了面具。
“你怎么能看得清楚的?”
姜遗墨低声说了一句:“白痴。”
“你怎么能骂我呢?”
“越轻辞,你最好少惹麻烦。”
越轻辞的脸藏在猪头面具后面,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样便嫌我麻烦了?你搞清楚谁麻烦。”
“越轻辞,他们抓我,就算是千刀万剐,那也只是泄愤,毫无价值,但是你呢?”
越轻辞怔了怔,眼眸亮亮的,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关心我啊,我这样你应该高兴点,毕竟全天下,就只有我和你的处境相似了。”
他拍了拍姜遗墨的肩膀,笑道:“浪迹天涯从改名换姓开始,从此我叫张三,你叫李四,要不我叫霸霸,你叫二子,这样谁都认不出来我们。”
姜遗墨的脸藏在帘子下面,看不清神色,不过如果看得清,估计表情会十分嫌弃。
想来是没有吃过太多的苦,不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让人看了就生气。
待他往前走越轻辞收起笑容,转头看向了旁边。
他们方才讲话特意选择了一个僻静的巷子,安静地闻一闻,可以闻出来一些海风的腥味。
无论是浮云仙宫还是天上人间,都没有的味道。
他看着前面少年的身影,故意笑道:“鲛人族说不定就在那片海边,你要不要去看看?”
姜遗墨分明是听见了的,他脚步一顿,走得更快了一些。
“小四,你等等我!”
……
花了些钱订了一间客栈。
越轻辞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这个地方因为偏远,只有一家客栈,而且这客栈看上去还很小。
没有办法,越轻辞订了一间房。
姜遗墨并不问他为什么不订两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人非常沉默。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已经不早了,夜晚昏沉。
姜遗墨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一边,放弃了床的位置。
越轻辞拿出两个馒头,因为是直接放进储物空间的原因,所以馒头还是热的。
他试着把自己的灵力融入进去,去除馒头的杂质。
终于一颗普普通通的大白馒头被他的灵气滋润得像是打上了一层滤镜,非常漂亮。
“小四,你来试试,我怀疑你只能吃带有灵气的东西,这次可能不会出事了。”
姜遗墨走过来看了一眼,在越轻辞期待的目光下摘下斗笠,咬了一口。
他低头啃着馒头的样子安静乖巧,眼眸里没有情绪,像是在出神。
“怎么样,可以吗?”
少年一口一口咬着,蹙着眉,似乎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越轻辞以为他这次应该是真的没事了,刚刚要松了口气,结果没等一个馒头咬完,他忽然捂住了肚子,单手撑着桌面,弯下了腰。墨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他咬着牙没吭声。
越轻辞连忙站起来扶住他,诧异道:“不会吧,姜遗墨啊姜遗墨,这样你都会过敏,我去给你请个大夫吧。”
姜遗墨摇了摇头,没说出来话。
越轻辞把丹药塞进他的时候嘴里,缓解他的痛苦,把他扶到凳子上。
“姜遗墨,你先待着,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大夫。”越轻辞看了一眼旁边的馒头,对自己的手产生了严重怀疑。
指不定他有神奇的力量,能让食物变毒物。
“你以后,不要主动下毒害我就行。”缓了缓,姜遗墨仍是低着头语气虚弱着嘲讽,“不必去找大夫,你什么都不做,姜某便谢天谢地。”
“那你还吃下去,别人喂你吃毒药,你也吃不成。”越轻辞哭笑不得,他之前也不拒绝,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不知道。
人间大夫确实很难看出他身上的问题,给出的诊断怕是毒入肺腑,准备后事。
与其找晦气,还不如自己解决。
……
越轻辞把他扶到床上,这房里只有这一张床,不过他暂时不需要睡觉。
当夜晚降临,海风吹起一阵咸腥味,通过窗户远眺,勉强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海平线。
他坐在桌子上,回忆他之前吃的食物的特点,最后总结一下,他吃的东西必须是精心处理过的,最好也不是凡间食物……
他在浮云仙宫生活了这么久,头一次知道,原来那里的食物这么高级,完美迎合了姜遗墨的口味。
当然了,如果有辟谷丹,一切迎刃而解。
姜遗墨从床上坐起来:“你不睡?”
“替你守夜。”
“不必,你去再要一个房间。”
越轻辞笑了一声:“少爷,我们持家还是节俭一点,你说呢。”
姜遗墨不答。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其实晚上的天空颜色并不是纯黑色的,而是很复杂的色彩,像是红色,蓝色黑色的混合。此时的月亮已经被云遮挡,天空有些阴沉。
“最近是雨季。这几日怕是都要下雨。”
这个季节下雨正是大地回春,气候转暖,适宜播种的象征。
……
越轻辞转头看了姜遗墨一眼,叹了口气,打开房门出去,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给他。
等他走后,少年才从假寐中睁开眼,朝门看了一眼,再闭上眼睛。
晚上多雨,电闪雷鸣,这种情况下最容易阴寒入体,惊梦连连。
……
海水的潮起潮落声似乎紧紧揪着耳朵不放,接着似乎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灌满了耳朵,一切都离他远去。
一道水膜隔绝他与外面的光景,不断有暗红色的斑点污染了纯净的蓝与白。
“小墨,别看,没事的,会有人来救你的,他曾答应过的……”
年幼的他懵懂地点头,还抱有天真的幻想,如果真有人来救他,他会求那个人救救所有人。
然而没有,他在那颗球里困了许久,惊恐到忘了呼吸,努力捶打这层隔开世界的水膜,后来……那个球破了,海水弥漫了整座城,却洗不去那些暗色的红痕。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很多人,这些人衣冠楚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后来一个人似乎赶跑了其他人,向他伸出了手,语气轻柔:“跟我走吗?”
他盯着那只手很久,蓦然扯起了不屑的笑容。
若非不能堕魔,他的怨恨早该足够他杀了这些人了。
……
从梦中惊醒,闪电的声音入耳,及其可怖。他坐起身,额前的汗水浸湿了两边的鬓发,他长而翘的睫毛不安地扇动着,嘴唇苍白。
他蓦然抬眼,看向窗边,凌厉的视线宛若一道利刃刺穿了那窗边陡然出现的脸。几乎和梦里的惊魂相互对照。
他闪身径直朝那窗边追去。到了窗边,那身影似乎并不在那。
不顾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他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卿书剑发出了几道光亮,帮他遮挡些雨水。
……
这边越轻辞在二楼的栏杆边坐了许久,手中拿着一个酒壶,若是仔细闻一闻,你会发现这里面根本不是酒,而是放了果蜜花蜜的甜水。
外面几乎没有人了,这个点,客栈都关了门。
若不是有所顾忌,他也不需要黑灯瞎火地喝水。
忽然房间里传来几声响动。
越轻辞愣了一下,转身回房。
房间里只有窗户开着,房里已经没有人。
越轻辞已经忘了之前有没有关过窗,他从前没有关窗的习惯,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姜遗墨消失了。
他望着朦胧的雨幕,手中三枚铜钱跃至空中,再落入他的掌心。
越轻辞转身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斗笠,也从窗户翻了出去。
此处与之前去过的镇子不同,到了晚上,各家各户就该关上房门闭门不出了,更何况今夜的雨下的有点大。
越轻辞找了找,终于一个转角的巷子里,看见了他。
姜遗墨站在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幸好越轻辞的衣服一般都是防水的。他低着头,怀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越轻辞直接用灵力给他挡雨,走到他正面看了一眼。发现他手里揣了一只淋湿的猫崽。
水珠顺着他的脸庞流淌下来,睫毛上都沾着一点晶莹,分不清究竟是流泪还是被雨淋湿。
“你这还自己怎么半夜乱跑呢。”
姜遗墨没说话,他看了一眼四周,神色没有波澜,只有眉毛紧紧拧着,仿佛有化不开的仇怨。
什么都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越轻辞叹了口气,抓起他的手,看了一眼猫崽,半天都没有叫一声,这场大雨下得太大了,它应该已经凶多吉少。
事实也确实如此,刚出生不久的小猫,身边没有父母的照顾,也没有任何的同情关照。
他在这个雨夜用最后一声求救吸引了深陷梦魇的少年,然而他也无能为力。
“雨停了之后,我们把他埋了吧。”越轻辞轻声道,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