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山贼连忙凑过来,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白色的宣纸上,深色的笔墨勾勒出位绝色的男子,尤其那双眼睛,透着某种蛊惑震慑人心的美。
只是,几人犹豫片刻,纷纷摇头道:“二当家,这,这完全不像那病秧子啊!”
矮个山贼听闻,也有些拿不准了,捏了捏褶皱的画纸问道:“怎么说?”
其中一人皱着眉,娓娓道来:“一来,二当家您看这画像男子,丰姿玉骨身子强劲有力,哪是那等病弱之态;二来,这瞎子是秀水村出了名的痨病鬼,前些日子差点死了才娶了个贵女冲喜,这件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来,若是这瞎子真是这画像之人,怎的这般久了,街坊邻居左邻右舍,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来呢?”
这些话,尤其是最后一句,把二当家说得是一愣一愣的,都说这大千世界,五官鼻子一张嘴人人各不完全相同,可有那么几分相像,也是未可知。
矮个山贼一把收回画像塞进怀里,胳膊处的伤口牵动了筋脉,疼得他直龇牙咧嘴。
几个手下本以为他就此收手,耳边却听到他阴森诡异的笑意,又听他对几人吩咐道:“去,按照我的命令,给官府写一封信,就说有人瞧见这三皇子殿下,最近曾在张家福生的冥婚葬礼上出没!”
几人面面相觑愣了片刻,其中一人忍不住小声规劝道:“二,二当家,小的还是想说一句,这官府剿匪多年,旧有仇恨新有嫌恶,可不兴咱们惹到府衙头上!再说,这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此人便是三皇子,若是被官府因此查到了咱们身上,恐有不妥啊!”
啪——
矮个山贼再次甩了一巴掌,捂着胳膊止住了话儿,啐了口唾沫在地上,疼痛地扭曲着脸道:“用得着你说?老子的命令便是天,是地,瞧瞧你们这群怂货样儿,怪不得一辈子出不了头!你们想想,若是官府接到消息大肆出动,来到此地却扑了空,只怕会更加发怒罢,因着那人与三皇子颇有几分相似,更会把怒气全然撒在此人头上,如何会放过他!”
他左手抚摸着那断了的胳膊,继而恶狠狠地补充道:“这就叫做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这一断臂之仇,便用他的命,来给老子赔偿罢!”
几人瑟缩着脑袋,纷纷不敢再说话,只是在拿到那写好的书信时,愣了一瞬,还没问话便听到矮个山贼吩咐道:“这封信不要经过县令之手,直接”
他顿了一下,望着不远处被箭射中挣扎的飞鸟,饶有趣味道:“把密信,送往宫中!”
“啊?”这二当家的竟然直接惹到了皇宫,真是胆大包天了!
不过几人也不敢多言,领了命令便离开了。
追了半天的许婉,立在茫茫的雾气里,忽然觉得脑袋一 痛倒了下去,只是那力度不大,女人刚举起斧头被偷情的男人拉住了胳膊。
她才勉强逃过一劫。
躺在地上装晕,等着两人离去了,她连忙起来摸黑返回房间,点燃煤油灯一瞧,却发现床上的沈辞玉不见了,而他的拐杖还落在桌子一旁,不像是起夜出门了。
难道,是醒来发现她不见了便出门寻她,慌张中连拐杖,竟也忘记拿了吗?
这个小瞎子,怎么一天到晚地,净给她添乱呢?
一想到沈辞玉什么也看不见,若是一个不小心,掉在了个漆黑不见底的井里坑里,爬不上来又连个人也呼喊不到,那副绝望难过的模样,她感觉自己都要急得疯了!
提着煤油灯,她迫不及待地奔出了屋,四处找寻一番,一边跑一边疾声呼喊,心想这小瞎子眼睛看不见,耳朵听到总能回一声罢!
可是院里院外都找遍了,也没找见此人,心中愈发焦急了!
终于在路过一片小树林时,远远地她便听到一声凄惨地嘶鸣,吓得她当即哆嗦一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拨开一丛丛半人高的绿草丛时,身上的衣服咔嚓一声被尖刺划破了,刺入肌肤火辣辣的疼,她咬咬牙也顾不得疼痛,只提灯朝那声音的方向,急匆匆地扒拉过去。
终于在行了大约百米,扒开一片茂密的荆棘林,一眼便看到了沈辞玉,此时一双葱段般的细指被针刺以及有毒的毛虫,划的密密麻麻满手血痕,一道道来回交织纵横,令人触目惊心。
顾不得许多,望着倒在地上的白色身影,她眼睛一亮,奔跑着上前紧紧抱住他道:“三郎,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我……”
被人箍在怀里的沈辞玉,愣了一瞬,没想到许婉在发现他不在的时候,会这般着急在意,刚想要说话,却被她一拳打在胸口处,语气里尽是责备道:“我可没担心你,你说说你眼睛看不见了,半夜里还到处乱跑什么!”
沈辞玉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她继续埋怨道:“你可别说,是因为发现我不在,才出来寻我的!”
沈辞玉:“……”
刚刚他还正想着,打算用这个理由来搪塞过去她。
“好了,以后不许随便乱跑了,听到了吗?”她的语气忽儿变得温柔起来,听在耳朵里格外地暖,他知道她找不见他,定然是急疯了。
想到此处,他乖顺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沈辞玉趴在她的背上,两只手勾紧她的脖颈,拱了拱下巴贴在暖和的颈窝里。
脖颈处传来一阵窸窣声,紧接着传来冰凉的肌肤触感,许婉行走间,只觉得脖颈处忽然酥痒一阵,侧头瞧见沈辞玉的下巴,不知何时贴在了她的侧脸处:“……”
小瞎子喷出的鼻息,丝丝缕缕地吹在脖颈处,驱散了不知名的寒凉,只余留了狂肆的燥热,一颗心藏在躯体里砰砰砰直响,她怎么按也按不住。
想到什么,她突然撒开一只手摸进了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揭下纸包住下面的鸡骨头,只露出金黄油亮的拳头大小鸡腿肉,递到他的手里:“三郎,你生了病身子这么弱可不行,要赶快好起来,吃个鸡腿补补罢!”
沈辞玉摸索着接过纸包的鸡腿,诱人的肉香立即顺着手处飘入鼻腔,他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却忽然抖着双手,一点点把鸡腿递到了她的唇边。
正当许婉以为他是看不见,递错了位置,要掰正他时,却听他害羞地侧过头,低声吐着气息道:“婉,婉娘先吃!”
许婉愣了一瞬,正打算要拒绝时,却听到他认真地对她道:“婉娘,我知道我天生病弱,又瞎了双眼睛,很没有用,还总因着自己让你遭受别人的笑话,被别人看不起”
她刚想开口解释,却忽见他扭头,覆缠白绸的双眸恰好对上她的双眼。
若是那双眼睛没有瞎,她想那眼神一定是坚毅的,接着听他支支吾吾道:“可是,我想着,即便是只有一口吃的,我,我也想把每一口,都,都留给自己的娘子!”
脚步忽得顿住,他,这是在心疼她吗?
黑夜里瞧不清那人的神情,想到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爱人背叛亲人逼迫,替嫁到这穷乡僻壤,身边又是这病弱的反派夫君。
从来没有人真正的真疼过她。
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可以被人记挂的,也会有人愿意去在意她。
不知怎的,她眼前忽得一热,张开大口在那香喷喷的鸡腿上,咔嚓咬了一大口,鲜嫩脆弹的鸡皮滑冻般化在嘴里,软烂脱骨的鸡肉一丝丝缠在舌尖,又翻覆在银齿间,口舌生津舞动起来,咕咚一声咽下,只留了满口肉香。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整整一路,折腾一番,回到张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四更天了。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她便睁着惺忪的睡眼,强行把自己逼起来,此时偌大的院里早已灯火通明,那些负责做菜的婶子厨娘,做活儿的匠人帮亲,早已趁着清晨的月色忙碌了起来。
打算出门的一瞬,身后窸窸窣窣地动起来,许婉回头,瞧见刚睡了没多久的沈辞玉,正摸索着穿起了衣服,便出声叮嘱他道:“三郎,你病还未痊愈,要多注意休息才是,不用跟着我起来……”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披着衣袍下了床,拄着拐杖跌跌撞撞,急切地跟了过来,耷拉着白袍的下摆,转眼便走到了她的跟前。
“……”许婉伸手扶住他,抬手将他未系好的衣饰,仔细一一系好。
正弯腰忙碌间,门外来了两个婶子,看了两眼屋内的小夫妻,窃窃私语了一阵,故意咳嗽一声,对着里面催促道:“沈家娘子,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和夫君温存够呢?这小郎君头脑本就聪明,看来俺们昨夜教的同房法子,起了大作用!”
啪地一声,许婉一不小心,把他腰间白色的缠带弄断了,只得先胡乱绑上,领着沈辞玉跟着婶子们,去往后院了。
起锅烧油,嫩绿的白菜梆子挂着晶莹的水滴,滋啦一声响动后,热烫的火舌把热气腾腾的雾气,悉数撩在人的脸上,下入切好的土豆豆腐,再添上一大勺乳白的骨头汤,最后搅拌上黄豆大小的面疙瘩,盛出配上两个暄软的大馒头,便是一顿简单的早饭。
许婉一手拿着白胖的馒头,一手端着肉菜汤,蹲在灶台旁吸溜吸溜地喝了大半碗,直到最后的汤底进了肚,她伸出舌尖儿舔去唇角残留的香气,起身放下碗筷,同洗碗的婶子一同,清洗干净小山般的碗碟。
可别小瞧这一顿早饭,这接亲的办事的干活儿的等等,可都指着这一顿早饭,才有着把好力气,开始一天的忙活!
接着帮忙指导布置婚堂,左侧的摆台放上些干果花生桂圆等,右侧放上些喜糖糕点,中间摆上些瓜果,院落的桌椅板凳摆放整齐,迎客的酒水瓜子添了一波又一波,宴客的鸡鸭鱼等半成品吃食,提前开火烹煮……
总之,她忙的是双脚连地儿也沾不到,而沈辞玉坐着的地方,也从后院换到婚堂,又换到内屋,之后又换到前院,接着又换到婚堂,最后又回来了后院。
忙碌到了正午时分,终于开始吃席了。
后院摆放着一道道美味的菜肴,亟待端上餐桌:包了内馅儿色泽红润的八宝葫芦鸭、淋了鲜亮红油的肺脏肚丝凉菜、酱香浓郁的红烧大鲤鱼、冒着热气的金黄鱼杂煲、晶莹透亮的软糯红烧肉、豆香四溢的八宝八珍饭……
随着众宾客坐落有秩,许婉手里端着一大筐子喜糖,逐一纷发给前来吃席的人,这时,走到一桌前时,耳边却听到一声刺耳的叱骂。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向前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码字了勒,太晚了早晨发哈正好起来看~,今晚还有补更嘟~
这是按照北方我家乡这边的吃席时间嘟,参加过南方的婚宴宴,貌似是晚上吃席嘟……
沈辞玉:老婆,其实我想让你喂我吃鸡腿!
许婉:老公你大半夜地跑出来,只是想让我喂你吃鸡腿?
沈辞玉:也不是,你不知道我……(心中不想让老婆担心,所以不想说出原因)
许婉:你不会想说,是被人强行带出来的罢!
沈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