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皎皎月色下,虫鸣蛙声一片,江白屿却只听见自己心房砰砰跳动的声音,方才那一吻,让他心神大乱,等清醒过来,佳人早已走远。
夜晚的凉风吹拂着他发热的脸颊,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望着应晚镜的背影许久。
江白屿转身,看到村头树下站着的一排侍卫,瞬时变了脸色。
“江小公子,我们将军想请您过去。”
月色笼罩下的沙滩,明亮皎洁,海水被镀上一层粼粼亮光,潮水涌动,沙沙作响。
冯护惊讶地打量着江白屿,感叹道:“我刚调到祁州时,你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九年前,陈清禾重病,江白屿为给母亲筹药钱,日日跟船出海打鱼,小小年纪就已练就一身本领。
恰逢海上贼寇闹乱,冯护被调任到祁州镇压海盗,一次海上追捕,他在一艘渔船上遇见了满身鱼腥味的江白屿。
只一瞥,便觉着眼熟,这孩子眉眼很像他的一个好友,觉着不对劲后,他便命人几番追查,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竟是与他一同在宫中做侍卫时的同僚,江逸,而他的母亲,是已故陈太傅的女儿,陈清禾。
冯护又惊又喜,多年前,他这位同僚忽然不告而别,数年没有回信,而陈太傅,因被奸人污蔑,不愿受辱,在狱中自尽,而他唯一的女儿自此下落不明,没想到他们二人在这里安了家。
可惜的是,江逸在江白屿还未出生时就遭遇海难身亡,陈清禾又身患重病,全家只剩一个七八岁的江白屿在苦苦撑着。
他实在不忍,便请军中的郎中为陈清禾治病,为了不让母子俩为难,这些他一直都在暗中派人盯着。
“承蒙冯将军关照,这些年我和母亲过得很好,日后若将军需要,白屿定不会推脱。”
冯护点头道:“我来找你,确实有件事想让你去查。”
“前几日我们抓到的那些鱼贩子,已经审过了,带头的马商通不单和众多官员勾结,肆意抓捕海中奇珍异兽,还和九年前那伙海匪有关联。”
冯护想起九年前,他初到祁州,当时沿海县城被一个叫玄冥帮的海贼帮派欺压,渔民要想出海捕鱼还要拿到他们的批文,还要上缴一部分鱼获。
玄冥帮还与各县官员暗中勾结,沿海百姓叫苦连天,却无人为其声张,他来这里后,先将这群海上贼寇剿灭,后又惩处了一些官员,此事才渐渐平息。
没想到九年后,还能寻到这些人的踪迹。
冯护道:“前几日,我们还在查到了一伙走私盐的人,仔细审问后竟也是玄冥帮的人,看来当年这伙海贼还在苟延残喘。”
江白屿沉默了一会,回道:“冯将军,我只是一介普通百姓,办不了什么大事,还请将军再找个得力干将。”
冯护道:“我既然找上你,就是看上你的本事和手段了,这些年我也一直有听说过你的事,我想以你的志向和本领绝不会甘于做一个打鱼仔。”
听冯护说完,江白屿摇摇头,“将军,我和母亲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如果是将军的私事,我愿意为将军出力,我办不到。”
冯护盯着面前的江白屿,听他讲完,问道:“安安静静过日子,想来是你母亲这样教导你的吧。”
“白屿,陈太傅含冤而死,你母亲一直对皇家有怨言,你父亲又为了救下被玄冥帮欺压的渔民,葬身大海,如今她不愿过问世事,我自然不会多劝什么。”
“可是你呢,难道你不想给你爹报仇。”
听到这声质问,江白屿沉默良久,他抬头对上冯护的眼睛,“我自己会给我爹报仇的。”
“多谢冯将军这些年对我们的照顾,逢年过节,我还是会送上贺礼。”江白屿说完便转身。
冯护大声喊道:“你连救一只海龟都做不到,如何为你爹报仇,还有应家姑娘她。”
听到这,江白屿停下脚步。
“要是哪天,她遇到难事,你要如何伸手帮他,要靠自己一双手同别人硬拼吗?”
“白屿,你不能总自己一个人硬抗。”
江白屿在海滩上走得飞快,潮水打湿他的裤脚,快要入秋的海水有些冰凉,他走得全身是汗,索性低头鞠了一捧水扑打在脸上。
……
将立秋,天气也有了些凉意,应晚镜一边扎着头发,一边算日子,禁渔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海里的虾,螃蟹,鱼,鲜活肥美,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看见田婶在自家院子里忙着晾晒,四个孩子围在渔网旁边玩捉迷藏。
应晚镜跟田婶打了声招呼,“你们在玩什么啊?”
吴雨捂着嘴巴笑嘻嘻地蹲在地上,“镜姐姐,我们在玩捉螃蟹,要学螃蟹走路。”
“你瞧瞧这些孩子,改日把他们全都送到学堂里,我想着过几日就要开海节了,把这些渔网缝一缝,补一补,把家伙事都准备齐全,这些臭娃娃在这捣乱。”
应晚镜抓住吴北的衣领,看着对方嘻嘻哈哈的笑脸,一本正经道:“我已经跟我家大哥说了,明日你们就可以去学堂念书了。”
“啥?”
几个孩子哭丧着脸,围在应晚镜身旁,蹲在地上的吴雨尚在懵懂中,还不知学堂为何物,只看见姐姐哥哥们哭,张着嘴巴嗷嗷哭喊。
田婶大声斥道:“再哭,夜里来海妖怪抓你们。”
孩子们一时也不知道是海妖怪可怖还是去学堂上学更让人忧心,应晚镜抱起躺在地上的吴雨,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好了好了,哭什么,等过几日,就能吃到海里的螃蟹还有大虾,到时候姐姐做一桌子好吃的,你们还来吃,行不行?”
吴雨哼哼唧唧,伏在应晚镜肩膀上,“姐姐做的好吃,娘做的不好吃,臭臭的。”
田婶听见小女儿这样讲,脸上顿时不好看起来,用力地拉扯着渔网。
应晚镜诧异道:“哎,怎么会,没放海鲜酱,跟调料吗?”
“娘不舍不得放,娘只放这么一丢丢。”
田婶气恼道:“哪里敢多放,家里这么多张嘴,多放一点吃不了几天就没了。”
应晚镜捏了捏吴雨的脸蛋,“哎呦,你们四个娃娃每日都张着嘴要吃饭,既要养育你们,还要操持家里的活,累得不行,你们啊,就别在旁边捣乱了。”
“田婶,调料用完还去我家拿,过几日就要开海了,到时候螃蟹,虾,鱼,日日不重样,就不用发愁娃娃们吃什么了。”
田婶笑着回道:“是啊,这几日天气也好,家里的鱼干都快吃光了,就等着出海多捞点鱼,卖点钱。”
应晚镜进到店里时,大脑袋正在清洗海鲜食材,看见水盆里的海菜,蛤蜊,还有猫眼螺,八爪鱼,她便有些腻味。
七八月实在没什么海鲜吃,天气热,鱼也不缺养分,捕捞上来的海鲜只有一层空壳,没什么肉,只能再等几日了。
“应姑娘,这些八爪鱼都洗干净,还有这盆蛤蜊,这盆鱿鱼,这筐皮皮虾,屿哥今早送来的。”
“俺说要给他结钱,他也不收,非说这是专门给应姑娘吃的。”
看见筐里活蹦乱跳的皮皮虾,和几条活蹦乱跳的海鱼,应晚镜撸起袖子,蹲下挑选着。
“送完这些他就走了?”
大脑袋点头道:“说去收账了,中午他回来。”
应晚镜低头挑拣着,“还挺肥的,挑出来一盘,我来教你做椒盐皮皮虾。”
她从系统商店里兑换了点做皮皮虾的椒盐粉和辣椒粉。
“剪掉头尾,和这一圈尖刺,剪掉后擦干水分,加两勺玉米淀粉抓匀。”
应晚镜道:“倒油吧。”
大脑袋拎起桌上的油壶往锅里倒。
“多倒点,要半煎半炸。”应晚镜往灶洞里多添了把柴火。
待锅里的油冒烟后,应晚镜拿起筷子将碗里的皮皮虾放进去炸,锅里立即开始滋啦滋啦响,虾肉的香味很快跑满整间厨房。
她拿着筷子扒拉着锅里的虾,“等这个虾壳泛白后,再盛出来。”
一盘油汪汪的炸虾盛在盘子里,着实让人舌齿生津,应晚镜忍着香味,道:“切点配菜,先把那袋红色的洋葱拿过来。”
大脑袋好奇问道:“这东西叫洋葱?”
“对,这个带着一层红色皮的果子叫洋葱,这是小米辣,这是青椒,这是大蒜。”
“切洋葱的时候要在旁边放一碗水,就不会呛鼻了。”
大脑袋眯着眼睛,拿起菜刀,咔嚓咔嚓地切了两颗洋葱,“不行,应姑娘,这菜是真的辣眼睛,俺以前从来没切过。”
切完后,大脑袋双眼泪汪汪,洗了把脸后才觉着清爽了。
“配菜可以让食物口感变得丰富,卖相也好看,也是我们店里的特色。”
大脑袋摇摇头:“特色,俺不懂。”
应晚镜跟他解释道:“特色就是别人家没有的菜,我们有,蒸一条鱼,别家酒馆只放点酱汁,我们店里蒸鱼要放点辣椒,胡椒,胡荽,若这两盘蒸鱼同时端出去,你该如何选。”
大脑袋回道:“那还是吃俺们店的,一盘蒸鱼,价钱都差不多,谁给得多就吃谁家的。”
大脑袋不信这些道道,只觉谁给的量大,就吃哪个。
应晚镜抄起桌上的配菜,“把这些配菜倒入油锅里炒香,放点料酒。”
她从橱柜上拿出一瓶酒,沿着锅边浇了一圈,锅里顿时酒香四溢,“这瓶酒叫料酒,可以增香去腥,还能让锅里的菜不发黑。”
“炒香后,再把盘子里的虾肉倒进去,翻一下,撒点椒盐粉,辣椒粉。”
吉舟端着一盆椒盐皮皮虾站在前堂,按照应晚镜交代他的话大声念道:“本店今日新品,椒盐皮皮虾,可以免费试尝。”
“来一只。”
“客官您尝尝看。”吉舟把盘子递到客人面前。
客人看见这盘色香味具的炒虾,“这卖相不错啊。”
吉舟拿出一双公筷夹起一只虾放入客人碗中。
“小哥,我也来一只。”
“这味道,着实香,小哥,再给我来一只,方才那虾肉香得我舌头都快掉了,一不留神已吃进肚子里了。”
“确实香,一点辣,还有点麻,虾肉紧实又入味。”
吉舟在几桌客人间来回跑,“多谢客官夸赞。”
“小哥,给我也留一只。”
“好嘞,您请。”吉舟端着盘子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位穿着鹅黄衣衫,头戴珠钗的女子站在门口。
他急忙走过去,盘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只虾,他将筷子递过去,“这位姑娘,您请尝。”
看见盘子里的虾,海瑶眼中尽是不屑,只是一盘虾就把这些客人迷得走不动道,害得这几日望海楼的生意很是萧条。
她伸手接过筷子,一手夹起虾肉,一手拿起手帕接着,虾身上裹满了酱汁,外壳炸得酥脆,一口下去,麻,辣,香尽在口中,紧实的虾肉颇有嚼劲,虽是用油炸过,可还保留着虾肉的鲜香。
她沉默着吃完了这只虾,看见店小二一脸期待的模样,把筷子往盘子里一放,坐了下来,“不过一只虾,你们店里还有其他菜吗?”
“你怎么来这里了?”
海瑶扭头看见江白屿走了进来,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不满道:“怎么,不准我吃这里的菜?”
江白屿沉默着走过去,并不想与她多争论。
“怎么会,海大小姐大驾光临,小店自然要送上好酒好菜。”应晚镜端着一壶酒走到海瑶身边,她瞧了眼江白屿,示意他不要管。
“这是本店的青梅酒,海姑娘尝尝看,要吃什么,尽管点,您是贵客,自然会礼待。”
江白屿欲言又止,可看到应晚镜神色自若,只好作罢,跟着她进了后厨。
海瑶愣愣地盯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泛起莫名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