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早晨,天还朦胧,鸡已叫过三声,接着东边邻居家的看门狗对着早起的鸟汪汪叫了半天,逼得想睡懒觉的应晚镜顶着一头乱发起了床。
在这里生活几个月,彻底改掉了应晚镜睡懒觉的习惯,想躺一会,外面的鸡啊,狗啊,还有鸟叫,和风吹山林大海的声音让人心痒痒的。
应晚镜洗过脸,站在屋檐下梳起发丝,用条蔷红色布条扎起头发辫,吃了一锅用野菜,鱼干熬煮出来的杂烩汤。
谢韵在收拾今日去普济寺还愿的贡品,应晚镜喂完小鸡小鸭,看到院子里的应明远,道:“二哥,你记得给这些鸡鸭添点水,添点粮。”
应明远撸起袖子一边洗着锅碗瓢盆,一边应道:“好,路上小心点,上山的路不好走,可别去那些野路。”
“大哥,我和娘又不是那不懂事的小孩。”
应明远把洗净的碗筷收回盆里,“还不是你小时候太调皮,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全家上下不知道找了你多少次,吓都要吓死了。”
“哎,你先别说我,办学堂的事你想得如何。”应晚镜满是期待地盯着应明远。
应明远把盆放在石桌上,回道:“说来也巧,我跟李员外讲了要办学堂的事,他也正有此意,还说他已经想了很久,可惜一直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现在我跟他一提,他想直接出钱帮衬我们,让更多的孩子读书认字。”
“好啊,这多好的事情,本来我还想着在家里收拾出来一间房,先带几个孩子,把名声带出去,现在李员外愿意出钱,大哥你出自己的学识,如此不是更省劲。”
“是啊,办学堂要先有个带孩子们读书认字的屋子,还要笔墨纸砚,此地又多贫苦人家,学费若是高了,孩子们也不愿意来。”
“行,好事多磨,我们慢慢来。”应晚镜笑着拉了拉应明远的胳膊。
“大哥要是去教书一定是世上最好的老师。”
应明远摸了摸应晚镜的脑袋,“镜儿这张嘴也一定是世上最会夸人的。”
“镜儿,东西都备好了,我们走吧,还要先去陈木匠家里,坐他家的板车去。”
陈木匠今日要去山上砍树,应晚镜跟着谢韵坐上了他家的顺风车。
老牛稳当,拉着板车行走在土路上,时不时停下来吃一口路边的野草,一边嚼着一边吭哧吭哧地往前走,纵然慢,可陈木匠手里的鞭子也只是攥在手里,偶尔在空中甩一下,从未落到牛身上。
应晚镜伸出手,掐了一朵粉色的野花,看向坐在小板凳上的铁柱。
“铁柱,上次我给你的糖好吃不?”
铁柱手里拿着斧头,小小年纪,脸上却有着大人的沉稳,不过听见糖的时候,想到上次那块甜丝丝的糖块,眼睛里瞬时闪出孩童般的期待。
“好吃。”
应晚镜把手里的花枝缠在自己的背包上,顺便从包里拿出一块酥糖递给铁柱。
“来,阿姐再给你一块,以后想吃就找我要,我这里管够。”
铁柱犹豫了一会,还是伸出小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塞到自己兜里,“等下去山上砍柴累了再吃。”
“现在就吃,我再给你一块,这块你装起来。”
应晚镜直接拆开纸包,递到铁柱嘴边。
“甜不甜。”
“甜。”
“吃完糖,等会砍树都有劲了。”
吃了几块糖,铁柱在应晚镜面前也多了几分属于孩童的活泼,“好,我要砍树给我做个书桌,和凳子,我爷爷说要教我写字算账。”
应晚镜立刻想到了大哥的学堂也需要这些桌椅板凳,“好,等你做好了,让我看看,正好我想买几张。”
“而且我家大哥马上就要开办学堂了,到时候你要是想读书识字,来听我大哥讲课。”
谢韵摸了摸这娃娃的脑袋,“你瞧他头顶上有两个旋,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哎呀,镜儿她娘,你再夸下去,我家幺儿今天夜里就该睡不着觉了。”陈木匠一边赶着牛,一边笑着回道。
“咋会,这娃一看就是个沉稳的主,瞧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年纪小小的,可是都已经帮陈叔上山砍柴了。”
“都是苦命娃啊,要不是他爹娘都不在了,何苦来这山窝窝里受罪,教会他一门手艺,日后我也不发愁了。”
铁柱的爹在他三岁的时候被海上的浪花卷走,后来娘亲改嫁,留下小铁柱和陈木匠这对爷孙俩相依为命。
应晚镜抓了一束野花编了一对手环,“来,我们两个一人一个,姐姐编的花环好看不。”
铁柱看着手腕上彩色的花环,经常闷着的嘴角终于露出开心的笑来。
普济寺坐落在青山半山腰,应晚镜拉着母亲的手一起沿着石阶路往上爬。
一条石阶路,两旁种满了果树,黄皮果子挂满枝头,李子果已熟得发红发紫,高大的杨梅树下遍地是烂掉的杨梅果,引来一波波的蚂蚁聚集在上面吸食甜蜜。
往常只在庙宇四周见松柏之类的树,如今漫山遍野的果树,确实给了上山烧香的香客们便利,路上口渴饥饿时随手就能摘下来充饥。
“娘,看青梅果,我摘几颗看酸不酸。”应晚镜扒拉开草丛,抓住低垂下来的枝头,先拽了几颗,用袖子擦了擦果子皮,咬了一口。
“酸死了,娘。”
谢韵把咬了一口的果子塞到应晚镜嘴里,“酸啊,来尝尝这个果子,这个是甜的。”
“嗯,这个甜。”
脆甜的果子把嘴里的酸涩全都压了下来,应晚镜一边嚼着果子一边把青梅果揣进背包里。
“等下山的时候多摘点,回去酿果酒。”
来往的香客们手里也都拿着各种果子,一边吃一边向上爬,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来寺里上香的香客不多。
应晚镜将一个坐在台阶上起不来的老妇人搀扶起来,“奶奶,您一个人来上香吗。”
“啊,年纪大了越来越不行了,我听不见。”老妇人有些耳聋,费力地回答着应晚镜。
“有人陪你来山上吗?”应晚镜凑近她耳朵大声喊道。
“有,嫣儿去给我摘果子去了。”
刚说完,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女孩抱着一兜果子从树林里钻出来,“奶奶,我回来了,给你摘了好多果子。”
见有人陪着这位老妇人,应晚镜放下心,跟着谢韵接着往上爬,吃了几颗果,身上也有了劲,她远远望向那庙宇的一角。
普济寺本就不大,原先只盖了四间院子,这几年香火旺起来,又往旁边扩建了几间,如今只有七八个僧人在此,前些日子又来了一个云游僧人。
佛堂前的香烛静静地燃烧着,一个和尚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可眼皮紧闭,凑近听,阵阵鼾声。
“师伯,师伯。”
小沙弥推了推在佛前打盹的僧人,推了半天都不见对方睁眼,只好弯腰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了一声。
“师伯——”
“哎呦——”
无悲一头栽倒地上,睁开眼时看见两个小和尚围在他身边,四只大眼睛盯着他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阿弥陀佛。”
两个小和尚赶紧趁着他还没发火,弯腰喊了声阿弥陀佛。
“师伯,外头有香客想来见您。”
无悲只好从地上站起来,问道:“哪个香客?不是告诉你们我不私自接香客。”
“那姑娘说她上次投了很多香火钱找您许愿,现在想来问这愿是可成了。”
无悲只好整理了袈裟,手里转着佛珠,踏出佛堂,找到了在堂前等着的应晚镜。
“大师。”
无悲见到应晚镜,便想起来她许下的愿,晴日下,那姑娘四周散着一层光,不过与上次相比,她身上已没了另一位姑娘的身影。
应晚镜问道:“上回我问了大师些事,如今已隔了数日,想来问问您,如今我那妹妹现在到了何处,这一世她可有安康幸福,有没有受苦受难。”
看到应晚镜眼里的真意,无悲伸手将自己的佛珠拆下来一颗递给她道:“姑娘今夜把它压在枕头下,多想想就能得到答案了。”
应晚镜接过佛珠,双手合十向无悲道谢,回到佛堂前,看到跪在草垫上闭眼诵经的谢韵,她慢慢地坐回她身边,看着娘亲一脸祥和,她也在佛前许愿。
“娘,你这次又许的什么愿啊。”
谢韵转头正要说出来,却被应晚镜用手捂住嘴,“我知道,许过的愿望不能说出来。”
谢韵满眼慈爱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行,不说出来。”
“奶奶又带这么多东西来,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您年纪大了,上一次山不容易。”
“没事,我在家里闲着,给你做了两双鞋子,你穿上看合适不合适。”
应晚镜顺着声音看向另一间院子的菩提树,只见圆月拱门后站着刚才路上遇见的老妇人和一位较为年轻的士郎。
“小和尚,那间院子里住的是谁啊?”
“哦,是那个老妇人的外甥,说是暂住在此地一段时日。”
“怎么不住家里啊。”应晚镜疑惑问道。
“这个并不清楚,只知道这位老妇人的女儿当年与人私奔,一直都没音讯,如今有个外甥回来探亲,想来是不便住在家里。”
“原是这样。”应晚镜再去看的时候,那院子里已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