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烟雾笼罩了男人颓唐的脸,他灰色眼睫垂下,凝视燃烧的一点火星,肆意的大笑声响了起来。
郑成峰笑到流出眼泪,甚至笑到开始连连咳嗽,笑了好久后,他随手将雪茄按灭在床头柜上,在木质的肌理上烫出圆形的焦痕。
“你可以试试,你的阁下可是以全部身家签了对赌合同。”
他面无表情望过来,铁灰色眼睛里有着生锈般的冷漠。
“我是没想到,我们之中最叛逆的一个会自我驯化成这个样子。”
“斯年阁下的光脑。”温星阑眉眼含笑,不动声色威胁道。
他手指揉捏残余的雪茄烟尾,漫不经心反问:“光脑怎么了?倒是我们的帝国元帅,想好违规闯入拍摄地的后果了么?”
郑成峰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上下打量着温星阑一身笔挺板正的军装,意味深长道:“坐到这个位置后,准备露出本来面目了?”
温星阑手指轻动,很想一拳挥过去,打在这个自甘堕落的家伙脸上。
笑成这个样子,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他冷淡地盯着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虫须。
不过自己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格了,他已经立过誓,要替那个人实现对方的梦想,所以自己无论哪一步都要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最好。
年少的意气用事,不该也不会再有。
“郑导,”他故意继续敬称对方,“你忘记《雄虫保护法》了么?还是想招惹上雄保会?”
郑成峰反而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床笑得深深弯下腰,发间的虫须却与脸上笑容截然相反的平静。
“真可笑,”他笑不可抑,断断续续道,“温星阑你居然会拿雄保会那一套说事。”
历来厌恶雄虫保护法的雌虫,有朝一日竟成为它的拥趸。
他想起自己背后的靠山,不屑一顾地讽刺道:“我们的帝国元帅,是不是在前线呆久了?被异兽同化智商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办成这个节目的?”
温星阑沉默看着对方,眸中酝酿着风暴。
漫长的对峙后,他终于开口:“《星际法》第一条明确规定,要尊重雄虫的自主意愿。郑成峰,话已至此,不如请我的雄主过来。”
郑成峰回想起越斯年在荒星上的一幕幕,反而饶有兴致地再次笑了。
把越斯年请过来,说不定会撕破温星阑这个家伙的伪装,看到有趣的反应。
温星阑这个垃圾,有什么资格去模仿那个人?还拥有对方梦寐以求的地位?
他翻身下床,踩着人字拖往外走,边走边低头点了点光脑,发出信息。
【徐然,把斯年阁下接到会议室。】
郑成峰想起背后搅弄风云的徐然看见受害者的反应,心中涌起巨大的愉悦感。
这个世界烂透了,好虫都不长命,不如一起做个虫渣。
这些雄虫渣滓都活得好好的,那么一个个都高尚给谁看?有什么意义?
“看在你哥的份上,实现你的愿望。”他阴沉说道,扭头看着温星阑。
“跟我过来。”
温星阑盯着郑成峰,银色长发垂落颊侧,神情露出几分隐忍。
郑成峰一瞬恍惚,错觉看到昔日的温月明,又立刻回过神来。
他厌恶至极蹙眉,“温星阑,你可真恶心。”
温星阑眼睫如蝶垂下羽翼,整个人如同下一秒就会融化的落雪。
他却笑着回击道:“承让,恶心这方面还是比不过郑导你。”
郑成峰懒得理温星阑这个套着别人皮活下去的疯子,走出门时看见破损的门锁,想起给徐然那个小家伙的房卡,不爽地“啧”了一声。
两个雌虫之间的气氛无比僵硬,一前一后离开房间,再没说一句话。
*
“斯年阁下,请跟我来。”
亚雌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一字一顿机械道。
越斯年正带着幼崽一起用树杈在泥地上绘制虫族身体结构,细细讲解每一处穴位,小鹿似懂非懂的凑热闹,也叼着根树枝跟在身后。
他神色茫然抬头看向陌生的来人,发现对方身体结构和原身雌君有着微妙的不同。
看来这就是原身记忆里的亚雌,身形较雌虫纤弱,有着与雌虫一样的虫须,却没有虫翼。
好想把脉试试,不过还是不能表现的太奇怪了。
“你是谁?”越斯年向前迈了一步,挡在幼崽身前。
“我是节目组的工作虫员,请阁下和我走,元帅在等您。”徐然回避越斯年的眼神,只抬手点开光脑,一张光影交织的工作证ID卡界面在空气中弹出。
越斯年视线从一直不肯正眼看自己的可疑亚雌转移到工作卡上,又转移到直播间的光屏上。
【节目组果然来了。】
【也是,元帅带着飞船出现在节目现场,还谈何给雄虫变形?】
【渣虫要倒霉咯!】
看来真的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温星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越斯年俯身抱起温墨以,伸手摸了摸小鹿头部,温声叮嘱:“不要自己行动,去找你的家人。”
小鹿咬着越斯年衣角不放,眼巴巴恳求地看着越斯年。
温墨以小脑袋转来转去,来回看小鹿和雄父,舍不得地求情道:“雄父,不能带着小鹿么?鹿鹿舍不得我们。”
“不可以,和小鹿玩的话,宝宝就不能去找雌父了。”越斯年不容商量地拒绝幼崽,坚定地拽回自己的衣角。
“下次再来找我们玩吧。”他轻轻抚摸一下小鹿头上鼓起的小包,峥嵘华美的鹿角正在萌发,对方未来会是鹿群的下一任首领,它的生命永远属于森林。
小鹿失落地松开衣角,停在原地久久注视越斯年远去的背影。
如果说郑成峰和温星阑之间是愤怒的僵持,那么越斯年和徐然之间就是尴尬的沉默。
两个人一个本性木讷,加上内心有鬼,下意识回避越斯年,一个不擅长社交,几次想主动破冰,以有机会把脉异世界的亚雌,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反而是温墨以,一直探着小身子,好奇地看着低着头的亚雌——
对方这个样子,让他想起来曾经的雄父,雄父用厚重的刘海挡住自己,这个亚雌哥哥是通过低着头不让别虫看见自己。
“大哥哥。”温墨以小手伸出去,轻轻戳了一下亚雌吸引注意力。
徐然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放慢脚步,想听听幼崽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走路?”幼崽好奇地问道。
温墨以|以前也问过雄父,为什么要留那么长的刘海,但是没有得到答案,现在的雄父已经不留刘海了,他又对其他虫产生了好奇心。
“......”真实的原因徐然根本说不出口。
面对感情难掩融洽的父子两虫,想起自己背后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他只是又有种拖所有虫下水破坏欲被满足的快感,又有为这样的自己难过的悲哀,还有几分对虫崽的愧疚。
徐然知道如今的斯年阁下有多难得,愿意亲自陪伴温柔教导幼崽,对于雌虫们来讲,简直像是在描述乌托邦。
而这个乌托邦正在直播间上演,无论真假,其实都是雌虫们所向往的。
也正因此,拆穿斯年阁下真面目的视频,也格外让雌虫们接受不了,有种幻梦破碎之感。
“宝宝,不许没礼貌。”越斯年将伸长脖子的幼崽按回怀里。
“要尊重其他虫,喜欢低着头走路是大哥哥的个人喜好,不可以过分好奇。”
“哦。”温墨以乖乖缩回雄父怀里,小手攥住雄父修长的手指。
“我们是去找雌父么?”
“是的啊,宝宝乖乖的话,一会就能看见雌父了。”越斯年温柔回应。
徐然仿佛被触痛了一般,越发加快步伐,越斯年不得不快步跟上,温墨以反而觉得有趣好玩,以为大哥哥在和雄父做游戏,“咯咯”乐了起来。
终于走到一处荒地,一个飞舟停在那里,蓝色舟身上漆着“雄虫变形记”五个大字。
徐然带着父子二虫上了节目组的飞舟。
越斯年看着一路带着自己和虫崽走过来的亚雌背影,突然问道:“你是特意停在这里的么?”
是因为我在节目里说不要碾压药草么?
徐然脚步顿了一下,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请阁下上飞舟,大概15分钟就到了。”
徐然的确是因为对方的话,将飞舟特意停在荒地上。
但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善意,对比自己的行为,不过是虚情假意的伪善罢了。
他不想用这种事情,给自己赎罪。
温墨以小小的苹果脸满是困惑,来来回回看雄父和亚雌。
他还没见过对雄虫阁下这么冷漠生硬的雌虫,只频频用纯真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
越斯年看到亚雌对待自己的奇怪态度,心里叹气。
看来想给对方把脉的想法很难了。
不过,正好趁着离开荒星,赶紧想办法弄到医疗工具!
*
越斯年趴在飞舟窗边,和温墨以一起双眼发亮地看向宇宙星带——
长长的光带扭曲环绕在一起,有着奇特的美感,飞舟在漫天星体之间飞驰而过,一些宇宙异族无惧真空,在浩瀚无垠的太空展翅飞翔。
这就是虫族的世界。
越斯年从这一刻起,真正爱上了这个异世界。
越斯年露出期待的笑容,突然想道:真好,我可以让这个异世界变得更美好。
毕竟,我可是华夏中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