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基友见面，总要寒暄几句的。

何祺有点踟蹰。这是他第一次在游戏里认识朋友，并不知道游戏礼仪和现实中是否一致。见到澜认真地等着自己，何祺有点无措，但还是大方走上前去问好。

他抬起右手招了招：“嗨，朋友。”

澜的表情一直很平静，看上去几乎有点冷漠。见何祺打招呼，他只是微微一点头，便转身朝厂里走去。

何祺愣了愣，嘀咕：“这位朋友看上去心情不太妙啊。”

他想了想，复又补充：“是不是我表现得太热情？大家都是怎么在游戏里打招呼的？我的行为显得很不合时宜吗？”

直播间里，观众们虽然早就知道他不看弹幕，却还是纷纷互动：

“组队时候人到了就行了，还需要打招呼？”

“要的吧，我一般发个表情示意我来了。”

“我见过有人打招呼，但我通常不打，就控制角色去队长面前转悠一圈。”

“看来大家都不是社牛啊，我就不一样了，我每次当队长。”

“说起来为什么大家不爱打招呼？我觉得主播这样也挺礼貌的。”

“朋友还好，组陌生人的话，打完就散了，谁有那个闲心搞社交啊！”

“对啊，开任务积极出力就是好队员，哪那么多废话。”

……

正当直播间里议论纷纷时，走在前面的澜忽然停住脚步。

何祺一怔。

澜回过头来，淡淡道：“我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不代表我聋。跟上。”

何祺：“喔。”

他挠挠头，跟上澜的脚步，走进红星钢铁厂大门。

工厂的车道大铁门是关着的，旁边留一个小门供行人进出。澜走在前面，被门卫拦下。何祺赶忙跟上去，听听门卫说什么。

门卫NPC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蓝色工作服，袖子上别了个红袖箍，上书“安全”二字，看上去颇有些威严。

门卫：“干什么的！现在是生产时间，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澜似乎想要开口，余光看见何祺，又闭上嘴，用眼神示意何祺来回答。

何祺啊了一声，老实巴交：“我们是新来的，想问问贵单位还招不招新人。”

门卫：“又是找工作的？介绍信拿来我看看。”

介绍信？！

何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打他来到辉煌镇，从来没人跟他提过还要介绍信啊！

何祺：“我们互相介绍行吗？这位是澜。”

他说完，用目光使劲暗示澜介绍自己。

澜：……

只见白衬衣青年表情似乎有点抽搐，又被强硬按下，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没有介绍信，但我们是一定要进去的。”

何祺不禁啊呀叫出来，忙拉住澜的袖子，小声道：“你别这么强硬啊，我们求人办事，态度要谦卑一点嘛！”

但门卫已经听到澜的回应，当即开口：“想强闯？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吧！”

随后场景迅速变化。

工厂大门和门卫室都黯淡下去，整个场景变成一片灰色空地。红袖箍门卫和两位玩家分裂两头，中间有一道红线划定楚河汉界。

何祺来不及反应，那头的门卫已经开始攻击，挥舞着一把看似拖布把的大木棍，朝地上一砸。

明明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但何祺莫名身上一痛。他低头看，自己左边胳膊上出现一道鲜明红痕，宽度和门卫手中木棍相当。

“隔……隔空攻击？”何祺有点傻。

澜啧了一声，挥手一个技能抛过去。门卫啊地叫一声，表情从愤怒变成惊恐，又瞬间恢复。显然，澜的攻击成功。

“NPC的攻击都是有路数的。你注意看地板上的痕迹，他出招之前命中的位置会有显示。”

听了澜的解释，何祺恍然大悟。

此时地板上果然出现一道暗红色的印记。随着印记出现，门卫又挥起木棍。

何祺灵活地躲避开门卫攻击，果然没再被打中。澜看准时机，又一次击中门卫。

如此几个回合过去，澜终于发话了。

“喂我说，你光躲，就不能打一下吗？两个对手匹配的NPC水准，你让我一个人扛？”

何祺才反应过来，躲过一记木棍攻击，忙使出自己的攻击技能，抛了一个过去。

门卫表情动了动。

澜：……

他十分一言难尽地转向何祺：“你最好告诉我你没打中。”

何祺：“打中了啊，你看，他是不是比刚才更愤怒了？”

澜：“那么请问这位朋友，你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攻击力，是准备给怪挠一辈子痒痒吗？”

何祺：“啊，你是说我攻击力很低吗？还好吧，都可以杀狼的。你看我头顶，是不是写着‘屠狼勇士’？”

澜的嘴角极其明显地抽了抽。

两个人“合力”，终于费劲地将门卫击败。门卫倒在地上时，场景再度变化，灰色褪去，厂房重现。

门卫似乎疲惫极了，倒在地上起不来。何祺有点担心地上前查看，“你没事吧？”

“走开！”门卫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声，扭过头去表示不理睬。

何祺好言好语安慰，伸手去拉门卫：“你看，你一个对我们两个，打不过是正常的。这事算我们失礼在先。你身上痛不痛？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说罢，他又转向站在旁边无动于衷的澜：“诶，你也别看着了，过来帮我把他扶起来。”

澜忍了忍，终于还是解释道：“他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进去了。”

何祺恍然大悟。

他跟着澜走几步，回头看看还躺在地上的门卫，于心不忍道：“要不我们还是先把他扶起来吧。大家都不容易，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还是走回来帮他把门卫扶起来。

门卫拍拍身上的灰尘，嘟囔：“别以为这样我就觉得你是好人。没有介绍信，就是闲杂人等。”

何祺给澜使了个眼色。

澜：“你直说吧，我看不懂你的眼神。”

何祺叹息：“我是说，这门卫挺敬业的，咱们把他扶起来快跑，免得被他赶出去。”

澜的表情已经麻木了。

两个人快步走进工厂。门卫在后面目送，并没有追上来。

叮一声。视野里出现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副本“门卫的试炼”，现在为您开启副地图“红星钢铁厂”。

叮。系统提示：鉴于您的表现，工厂门卫认为您本性善良，故而愿意在厂长面前替您美言几句。获得厂长的好感+3，请再接再厉！

澜扭头看向何祺。

何祺：“原来刚才那是一个副本任务？难怪你直接激怒门卫。嗨呀，对不起，我是新手不知道。多谢你啦！”

澜只盯着何祺，半晌才念叨一声：“还真有你的。”

直播间里有人提问：“不玩游戏纯看热闹，请问这个厂长的好感有什么用？”

有课代表回答：“进厂之后要给厂长帮忙，每完成一个任务可以获得1点厂长的好感。好感度满30可以申请与厂长交流，开启PVP模式教程。就是说主播现在因为扶了个人，可以少跑3个任务，可以说非常划算了。”

又有人问：“这些任务很难吗？”

不需要有人回答，因为何祺他们马上就进行到这一步。

他们走进工厂，迎面遇见几个正在交谈的干部模样的NPC。澜率先朝其中一个走过去，道：“我们来找工作。”

那NPC站在人群中央，看打扮正是厂长。厂长打量他们一番，和善道：“我听说过你们，刚巧我有几件事需要帮忙。你们愿意替我完成这些小任务吗？”

表忠心环节何祺向来不落后：“那是自然。我们年富力强，什么都可以做！”

厂长呵呵一笑：“真的吗？太好了。现在一车间正缺几个打铁工，不如你们先帮我打100个铁圈吧！”

澜瞥了何祺一眼，冷冷道：“真棒啊，那么多任务，你选中最麻烦的一个。”

何祺：“诶？是这样吗？那真对不起。可能是我今天的运气不太好。”

澜没多说话，带着何祺朝一车间走去。他似乎对于工厂非常熟悉，一看就是老玩家。何祺紧跟澜的步伐，没忘边走边四处张望。

很快他们抵达一车间。这是个典型的打铁车间，车间里四处火花飞溅，热火朝天，滚烫的铁块放进冷水里淬火时嘶嘶的响声比比皆是。何祺和澜找到一处空闲的工作台，很快抡起锤子开始干。

“说实话，我不懂，”何祺边砸边苦恼，“看这厂子的设计，怎么也实现基本机械化了吧？怎么打铁这种事还回归到原始的人力劳动上了？”

澜：“这倒要归功于你卓绝的运气。我来这工厂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任务完成过那么多，就数跑腿送东西最麻烦。我怀疑你发掘出这个环节最难的一个任务，完全机械操作，纯耗体力。牛啤。”

何祺真的很疑惑：“可我幸运值是点满的，每次能加幸运值我都加上去了，怎么会……”

没等他说完，刚刚落下的铁锤“叮”一声，好像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两个人均愣住，然后赶紧去看。

只见刚刚被锤得有点变形的铁块中，似乎有什么杂质。何祺的铁锤落下，恰好让那杂质露出一点晶莹。

“这是什么？”何祺耐着热气，凑近看。

澜：“你问我，我问谁。”

何祺：“你玩过那么多次，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澜不言语，只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这时，一个身穿中山装，戴着厚厚眼镜的NPC快速跑过来：“在这里！在这里！啊！终于找到了！”

他激动地抓住何祺的手使劲摇了摇：“都怪我不小心，陪厂长检查工作时把刚给未婚妻买的钻石掉进铁浆里，这可是我花三个月工资才买到的！我已经找了半个月，再找不到，好不同意相中的对象就泡汤了！同志，谢谢你！谢谢你啊！”

何祺诧异地跟澜对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铁块中的杂质。

“钻石？”

NPC激动地点头：“钻石！一颗永流传！”

然后已经乐疯的NPC竟抱起尚红热的铁块，飞快地跑了。

何祺惊得退后一步，悄声问澜：“这这……这科学吗？”

澜：“……你说呢？”

他们正说着话，那飞奔而去的NPC又飞奔回来。

“拿着！”他大方地将一沓什么文件塞给何祺，又乐颠颠地跑了。

何祺低下头看，只见那一沓厚厚的纸张长得几乎一样，上面标题印着三个大字：提货单。

再具体看，每张提货单可以提取一个锻造铁圈，而单子数量刚好一百张。

澜：“别告诉我，你不想作弊，打算老老实实自己打他一百个。”

何祺悻悻：“换别的可能会。但……哎，怪我平日里疏忽锻炼，刚抡那么几下锤子，现在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两个人扔下工具，朝车间外走去。提货地在隔壁库房，距离并不远。

“哎，你说，”何祺边走边寻思，“我们这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澜幽幽回：“比起那个，我现在更想致电混沌世界策划部，问问他们设计这个任务时身心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