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灿灿拧过头看向白英,他长着一张和司藤相似的脸,明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但对方带给她的熟悉感却骗不了人。
她是在勾心斗角的宫廷里长大的孩子,那里的每个人都带着一张假面,宫里的孩子从会说话,就知道说谎,她懵懂无知的时候,就清楚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情不能做。
赵灿灿从不认为自己善良,也不避讳心里一直存在着的,对身边每个人的怀疑揣测,她会下意识地思考他们每句话的用意,衡量他们身上的价值。
但当她看见白英,浑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在告诉她,相信他,跟他走。
可这样的信任,应该是她对司藤的。
赵灿灿承认,她是信任司藤的。
这样的信任来源于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自信于对司藤的了解。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姐姐都不会伤害她的。
正是因为被偏爱,她才有恃无恐地协助丘山,无非是想叫司藤认清楚,那位邵公子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她。
她当然知道,姐姐是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跟别人离开。可赵灿灿不甘心啊,她要知道,她对司藤到底有多重要。
结果试探出来了,可她看着对她不冷不热的司藤,心里又不免懊恼,她实在低估了那位姓邵的,对姐姐的影响。
因为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司藤对她的态度,就十分奇怪。
可若是——
邵公子只是个引子呢。
真正的原因,在她的身上。
“我是司藤的半身。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白英轻声道,他的眼眸璀璨,定定落在赵灿灿身上,目光温软而热烈。
她轻声嗯了一声,他翘起唇角,笑意温柔,替她捻了被褥,温声道:“阿妹,睡吧。”
他们从苍城山离开,找到了一家农户借宿。
除了这句话,白英再不肯开口。他不说,赵灿灿也猜到了几分。她心情过于复杂,也想不开口问他,阖上眼睛,半晌都能察觉到,对方灼热的视线。
无论事情原委如何,赵灿灿至少能笃定,白英绝不会伤害她。甚至,对方看起来,比司藤更加爱她。
“姐姐呢?”
她没睁开眼睛,看不见白英此刻表情,但感觉他沉默了一下,语气温和,偏偏掺杂没隐藏好的恼怒妒羡。
“阿妹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我们约好了在申海见。”
赵灿灿忽然笑了,她睁开眼睛的瞬间,正好瞧见阴影里,白英脸上未加掩饰的痴迷,她心里忽然放松下来,一下子恢复了平和的状态,那种全然不在掌握,对陌生事物的警戒排斥瞬间淡下。
因为她意识到,这个人有致命的弱点,更巧的是,他的弱点是——她。
“……申海。”
赵灿灿念了两遍,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她看向白英,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的脸在昏暗的夜里,眉眼拢了一层阴暗晦涩,翘起唇角,似艳丽糜烂的鲜花,“那是邵琰宽的家乡。”
他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原来,那个人叫邵琰宽啊。她往床里面移了移,小声道:“……上来睡吧。”
对方无意识地惊呼了一声,似乎她的反应,并不在他的意料当中。白英舔了舔下唇,明明很心动,语气犹豫,小心翼翼地道:“阿妹,这,这不太好吧……”
明明该羞涩的人,是她才对。赵灿灿原本心里也在犹豫,听见白英忐忑的话,心里反而坚定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心却跳的很快,尤其是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身旁忽然往下一陷,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不受控制地往她鼻间钻,心越来越快,无论抱有再多的试探猜测,她此刻感受到最多的,仍然是不可避免的羞涩。
她,从来没有和男子这么亲密地接触过。
不过这种感觉貌似并不坏。
白英小心翼翼地凑近赵灿灿,他怕她害怕、生气,却又控制不住,他身上连鲜血里都透着的痴迷,心里藏着的小鹿拼命地呐喊乱撞,让他赶紧靠近她。
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他最多只敢用小腿,轻轻地靠着她的脚,是一个若有若无的距离。
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阿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于是白英心安理得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赵灿灿闭着眼睛,根本睡不着,一动也不敢动。半晌,她察觉到对方不会有下一步举动了,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她害怕什么,怕他吃了她嘛?
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唇角却不自觉翘起来。她实在太疲倦了,心里一懈怠,很快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次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赵灿灿刚刚醒来,就觉得身体不太对劲。
头隐隐发昏,白英来扶她,还没说话,出口就是连声的咳嗽。
胸腔发闷,一直咳。
朦胧的视线中,赵灿灿瞧见白英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他抿紧唇,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她那刻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也许,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阿妹。”
他声音有些哽咽,狭长的凤眼,冰冷和艳丽微妙的结合,水色凝聚间透着动人的哀求。
白英抿紧唇,他瞧见脆弱苍白的赵灿灿,心都快停止跳动了,脑子空荡荡,无意识地开口:“要不然,”用我的血吧。
“不——”
急促的拒绝声令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阿妹靠在床上,罗裙主茶白镶湖蓝色,领口衣袖都是深邃的蓝,这样冰冷而干净的色彩,她苍白得像雪一样,唇色也很淡,原本涣散的目光骤然聚拢,出声甚至过于决绝:“不,我不要。”
“阿妹。”白英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他垂下眉眼,低声解释:“我的血,和……司藤的,没有任何区别。”我也可以救你的。
“不,无论是你、是司藤,又或是任何刈族,我都不需要。”
赵灿灿要站起来,自顾自生气的白英还是过来扶她了,前屋大约是主人家在做饭菜,透来烟火气,她疲倦地扶着白英,将重量压在他的怀里。
她定定地看着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呛得直咳嗽,雨过天晴,但树木花草还留着昨日暴雨后的摧残。
“白英哥,我不要那样活着。”
一辈子,做一个靠别人血活下来的怪物,多可怕啊,就算这样能一直活下去,也只会让她觉得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