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找到皇上的时候,他和万宝贤正在谈论书画。
贤妃家世出众,她的仙居殿也是金碧辉煌,自她有孕后更添气派,金铃简单朴素的装扮站在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李怡见金铃慌乱到毫无仪态的样子,皱眉问道:“丽妃,发生了何事让你行色匆匆。”
金铃急道:“还请皇上帮帮应慈!”
她顾不得体面,挺着大肚子就要跪下求情。
李怡哪能让她跪下去,连忙将人扶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金铃泪眼朦胧,“是吐蕃王子,他好像看中了应慈。”
“应慈都在宫里处理事务,轻易不出来走动,如何碰到的吐蕃王子?”
金铃往后一侧头,巧鹊会意上前,解释道:“奴婢亲眼所见,马大将军将贤妃娘娘所做的那副观音图带给吐蕃王子欣赏,没过半个时辰,王子便跑去了花庐偶遇刘尚纪。”
李怡不由将视线转到万宝贤身上。
自知好像闯祸了的万宝贤支吾了两句,才顶着皇上锐利的视线道:“臣妾确实有将画借给干爹,可是他并没有说要给王子看的,我只以为他要自己欣赏……”
金铃抓着李怡的衣袖恳求,“还请皇上千万不要将应慈嫁到吐蕃,她自幼没入宫闱,小小年纪便远离至亲,好不容易亲爹回来了,又有宫墙相隔。本就没有多少父女相见的机会,若是嫁入吐蕃那就真的见不到了。”
提起这件事李怡也是有些内疚的,当初他愈纳应慈为妃,才特意没有让她出宫与父母团圆,谁知阴差阳错,应慈发下重誓,两个人再无可能。
此事李怡也觉得棘手,“多吉王子若亲口提出让应慈和亲,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就此将应慈拱手让人,让她远嫁吐蕃,他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可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稍有不慎就会是两国之间的矛盾。
纠结了一会,李怡心中还是大局为重,“现在正是两国建立邦交之时,又岂能让多吉王子以此为借口挑起两国的争端。”
万宝贤对应慈还是很感激的,当初多亏了她说服太后,她娘才能免于一死。对于这份恩情万宝贤一直记在心中,也不愿应慈承受至亲分别之苦,远赴吐蕃。
此事又因她所绘的观音像所起,万宝贤开始积极的出主意,“若是这样,臣妾有一个办法,既不用刘尚纪远嫁吐蕃,也不会有损两国邦交。”
李怡惊喜道:“你有何妙计可以两全其美?快说!”
万宝贤道:“那就是皇上纳刘尚纪为妃,皇上的妃子就不用远嫁吐蕃了。”
李怡眼前一亮,觉得这个法子虽是下策,对于他来说确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不违背良心的将应慈纳入后宫。
金铃见皇上一脸心动的表情,皱了皱眉,装作忧心道:“此计万万不可!姐姐有所不知,应慈当年在神前许下誓言,愿终身不嫁给大唐和皇上太后祈福,这般做岂不是破了誓。”
“菩萨别怪,信女无心冒犯!”万宝贤本来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现在也不敢再说了。
与金铃当做借口不同,万宝贤是真的信神佛。
只能在一边忧心的念叨:“那要如何是好呢?”
金铃绕弯子道:“皇上,何不将应慈调出宫去,当个平民百姓如何?”
李怡摇摇头,“你不懂,之前和亲的都是宗室女或者朝臣贵女册封的公主,如果将应慈放出宫去,她父亲刘松柏也曾是朝廷武将,身份反而更加适宜了。”
这些金铃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提出来做个铺垫而已。她来之前已经喝了催产药,现在肚子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万宝贤又提议道:“不如让应慈出家?”
随后又自己否决,“也不好,她女官做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简直欲盖弥彰。”
金铃犹豫了一下,决定顺着贤妃的话风走下去, “皇上,姐姐的想法都是让应慈成为不可轻易被指婚的身份,臣妾不知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僭越……”
李怡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金铃咬咬嘴唇,冒险道:“皇上何不将应慈提拔为官员,这样她就不属于寻常女子可以随意指配了。”
李怡和万宝贤都被她的想法惊到了。
万宝贤道:“可是女子如何能为官呢,女官和官员的职务可是大大不同的。”
金铃已经痛的难以控制心神,口不择言道:“马元贽一个公公都能当大将军,封应慈一个小官也无碍吧……”
李怡只惊了一下,便将思路往深了细想。
马元贽定是见他在后宫的爪牙被应慈拔的差不多了,为了再次掌控后宫动向才使计想让应慈和亲。
这件事为公为私都不能让他得逞。
刚刚丽妃的话给了他一些启发,确实,马元贽一个阉人都能当将军,应慈如何不能?至少应慈是绝对忠于自己的。
李怡其实从去年开始便暗中打算重新组建金吾卫。
金吾卫是十六卫之一,掌管宫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有时还护驾皇帝出行,是威风八面的亲卫军。
后来宦官当道,皇帝的禁卫军也有了南北之分,金吾卫和神策军分庭抗礼。
直到‘甘露之变’绞杀仇士良失败,金吾卫作为其中的关键角色,失败后被宦官一派打压的名存实亡。
李怡重组金吾卫就是为了将自己的性命安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目前进展还算顺利。可要是没了应慈掌握内侍监,马元贽再次将手插进内宫,这件事就难成了。
让应慈管理金吾卫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一来避开这次的马元贽的诡计。二来,能让马元贽放松对他组建亲兵的警惕,毕竟由女子领导的亲兵,马元贽应该不会放在眼里,估计还会认为他被色所迷。
三个人都各有想法,还是万宝贤心细,发现了金铃脸色不对,“妹妹,你怎么了?”
金铃已经被疼的直冒冷汗,“我好像要生了。”
李怡回过神来赶紧招来人,“不是还有几天吗?一定是你忧思过重导致早产,快去请太医,来人将丽妃挪到偏殿!”
金铃不肯让人搀扶,攥着李怡的衣角。“皇上,先答应臣妾,绝对不能让应慈去和亲!”
这是李怡第一个孩子,他对这胎也是极为紧张的,“你放心,应慈绝不会去和亲。”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顺势让应慈走入前朝,至少眼前这一关过了,金铃终于放下了心,道:“臣妾可能还有有一会才能生,将臣妾送到承欢殿吧,应慈一个月前就已经备好了产房……”
李怡哪有不应的,立刻派人用轿撵将她抬回了承欢殿。
-
丽妃经历一夜的挣扎,在旭日高升后产下了一个健壮的男婴,母子平安。
太后年近花甲才得长孙,当场喜极而泣,让人准备香烛要去佛前还愿。
李怡也是笑逐颜开,还未等他给皇儿赐名,吐蕃王子带着马元贽求见。
吐蕃王子前来告辞,临走前果然提出让应慈和亲的要求。
李怡试图让吐蕃王子改变主意,“我大唐国内,贤德女子众多,多吉王子不必急于一时,可以慢慢再选。”
吐蕃王子就认定了应慈,哪里肯改,“多吉本玛只属意刘尚纪一个,不必再选了。”
好在李怡已经做了决策,他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可惜刘尚纪身兼重任,不便和亲。”
马元贽立刻道:“不过区区一宫婢,内宫里多的是,随便再提拔两个就是了。”
本以为唾手可成的事受到了阻碍,吐蕃王子有些不快道:“皇上是否觉得多吉本玛连大唐一个宫婢都配不上?”
马元贽极力想促成此事,还要开口再推进一把,李怡就率先开口了,“若只是宫婢,多吉王子带走十个都没问题,可惜应慈是官员,不止是女婢。”
马元贽嗤笑道:“女官也不过是说得好听一点的称呼,真论起来还不是奴才。”
李怡抬手制止他,“不是内宫女官,朕准备重整金吾卫,由刘尚纪率领。”
“谁?重整什么?皇上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当武官?”马元贽简直震惊了,一时间不知道要先惊讶哪件事为好。
他是真没想到皇上面上一副励精图治的样子,结果能被女色迷到这种程度。
“所以刘尚纪到底会不会武?”多吉王子也有点蒙了,他想娶是一个文弱美人,不是彪悍美人。
高显扬赶紧上前一步,“刘尚纪不能说武艺绝顶,但是力压宫中五成侍卫还是没问题的。”
自那次月下谈话,二人关系近了很多,犹如知己相交,应慈想学剑术也是由他提供了一些初级的剑谱。两个人偶有对招,应慈确实有天赋,现在已经水平不低。
见李怡也是一脸茫然,认为是他们故意做局推辞和亲一事,马元贽道:“本将军不信!”
高显扬道:“禀皇上,马大将军既然心有疑虑,不如将刘尚纪叫来展示一番。”
他对应慈的身手还是有自信的,何况这个王子不过是见色起意,知道应慈与他想象不符,没准自己就退却了。
-
应慈仍旧穿着尚纪那身茶褐色宫装,略施粉黛,梳着高髻,珠翠围绕也没给她增添多少威严,看起来根本连剑都提不动,更遑论武艺了。
高显扬将自己的剑递给应慈,随手又从侍卫手中拿了一把,打算亲身上场对招,展示给马元贽和吐蕃王子看。
“慢着!”马元贽本就担心他们作假,自然不同意高显扬上去了,“本将军亲自来!”
李怡道:“何须将军亲自上场,岂不是掉了体面,交由侍卫就可以了。”
马元贽一语双关道:“本将军只是担心有人被色迷心啊。”
他们俩还要拉扯,吐蕃王子先耐不住了,“好了,交由本王的侍卫总是公平的!”
他正满心忐忑呢,实在不想听大唐人礼来礼去的不说直话。
马元贽这下无话可说了,李怡却不知道应慈能不能招架的住,甚至连她练了剑术都不知道,此时已经无可更改,只能上场。
吐蕃王子的这个侍卫一看就孔武有力,只站在那里就压迫力十足,一个人能当应慈三个,让人忧心。
应慈也在观察对方,在人攻过来的时候亦能沉着应对。很显然,这个侍卫体型给他带来多大力量,就会减弱多少灵活度。她心里已经有了退敌之法。
旁观之人就见应慈像一只蝴蝶,规制繁琐的宫装都不能束缚她的动作,灵巧的蹁跹于场中,让对手难以碰到她一片衣角。
场外人都眼花缭乱,作为对手的侍卫更是如此,不一会便被绕的晕头专注,应慈趁机一个巧劲便轻易挑掉了他手中的宝剑。
一场比试,应慈赢得简单利落。
胜负已分,李怡和高显齐齐松了口气。
“华而不实!”马元贽愤愤骂道,他更想骂那个侍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可惜吐蕃王子还在一边,不便说出这种话。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李怡:至少应慈是绝对忠心朕的!
金铃: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