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熙熙攘攘，玟小六拉着玉衡，手上挽着篮子，他嘀嘀咕咕地说，“十七也真是的，就带你逛个街，好说歹说才让你出来。”
防他跟防狼似的，生怕把人带给相柳了。
他玟小六是那种贪生怕死出卖朋友的人吗。
前面人群驻足着，纷纷露出艳羡的目光，玟小六也想去看看热闹，带着玉衡挤了进去。
一看就昂贵不行的马车缓缓行驶过来，微风吹气纱帘，里面露出个妆容清丽的女子，旁边的兔子精发出惊叹。
“好看吗？”玟小六看向玉衡，发现他的目光也很认真，不过看得不是美人，而是马车上的漂亮宝石。
玟小六：孺子不可教也。
玉衡：宝石闪瞎了我的眼。
马车停在了一个高大气派的大门前，上面匾额写着俞府，里面的俞老板带着仆从们出来迎接，作为掌管了清水镇半个王，看着他这般屈躬卑膝给女人行礼。
兔子精看直了眼，玉衡在旁边听着他们交谈，马车里的女人是大人物，不过好像跟他们没有关系。
玟小六思量着，“看来来了贵客了。”
回春堂后院里，玟小六坐在躺椅上晒太阳，他悠哉悠哉地拿着扇子，串子则在旁边恭敬地立在旁边，桑甜儿给他倒着茶。
他瞅了眼晒草药的老木，刚想问问十七和玉衡去哪里，就见十七端着一簸箕的要晾晒的白术出来，玉衡跟在他后面，朏朏跟在玉衡后面。
玟小六撇嘴，他点评道：“一个大跟屁虫，还有个小跟屁虫。”
大的当然指的是玉衡，玉衡歪了歪脑袋，“我是手机当然得跟在主人身边。”
朏朏蹦蹦跳跳，叫了几声，虽然他们都听不懂，“我也要跟在主人身边。”
玟小六：“……”
对于玉衡嘴里冒出的奇怪词语，玟小六也见得多了，他不在意地摇头，叫住十七，“过来。”
玟小六抓起一把白术，问串子，“这什么？”
串子不假思索地回答，“白芍！”
玟小六：？？？
他温柔一笑，串子还在期待他的表扬，玟小六伸出手重重敲在他头上，串子委屈地说，“六哥，为什么打我。”
玟小六气的胸脯不停起伏，“打的就是你这个猪脑子，白术健脾益气，白芍养血调经，你这都能记混！十七不到六个月就能辨认出所有药材，你再看看你！这都学了多少年了? ”
“小玉，我们走吧。”十七说，他带着玉衡默默地干活。
麻子忽然跑了进来，他头上都是汗水，“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
“我听说俞老板要收回靠河边的铺面，另作他用，咱们回春堂在河边，也要收回。”麻子焦急地都要哭了。
串子又惊又慌，没了回春堂他们可怎么办，这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他把希冀放在玟小六身上，“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玟小六提议去会会俞信，涂山璟说，“我跟你一起去，小玉，在家等我们。”
“不要，我也想去。”玉衡不喜欢他老是把自己当大姑娘，涂山璟有些动摇，手被拉住，玉衡乘胜追击，“带我去好不好。”
涂山璟求助的目光看着玟小六，“让小玉去吧？他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玟小六：？
玟小六无奈，他是去跟俞老板好好谈谈的，要是玉衡去了，一言不发以为要欺负他们，给人惹生气了就不好了。
十七耳根也软的要死，玟小六只能放出必杀技，“玉衡出去，要是又惹了什么桃花债，有你好受的。”
涂山璟差点勃然变色，这是他的软肋，玟小六看着摇头，“我和十七去吧，人多他还以为我们挑事呢。”他打趣道，“六年了，终于会说不了，有进步。”
玉衡：说的他好像智障。
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玉衡也没纠结，在后院抱着朏朏等着他们回来，桑甜儿很喜欢找他，不知道为什么。
“你以前是什么人？”桑甜儿问他，他怀里的朏朏伶俐可爱，“可以给我抱抱吗？”
玉衡看着她眼里的母爱，心里一万个脏话。
这是把他当儿子看？
“不给。”玉衡抱着它就要回房间，看看自己媳妇儿被驳了面子的串子自然坐不住，他皱眉道：“给甜儿抱抱怎么了？玉衡，她是你嫂子。”
玉衡哦了一声，样子有点欠揍，“我不喜欢她那样看我，有点讨厌。”
黄昏时，他们还没有回来，玉衡就站在门口望啊望，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是玟小六，涂山璟没有跟他一起回来。
玟小六悲伤地说，“他回来他的家了，以后只有你陪着六哥到死了，我会给老木养老送终，你在六哥身边吧。”
*
“玉衡得留下来，他答应过我。”
涂山璟双眸悲伤，隐隐有乞求之意，“小六。”
玟小六努力让自己笑得更灿烂，冲他挥了挥手，“你们处理家事，我走了。”
他几乎毫不犹豫离开了，涂山璟想去追，他的大腿却被静夜抱住了，她哭泣的脸那样凄美，“公子……公子”
接下来几天，玟小六都把玉衡变作了水晶娃娃，直到相柳一脸冷意地乘着毛球而来，“把他给我。”
神农军大本营里，玉衡将最后一个士兵救治好，脸色发白地靠在相柳怀里，“警报，能量不足。”
神知道他有多累。
相柳安慰地吻着他的头发，被治疗的士兵一个个的恢复了生气被抬了出去。
没想到军医都没办法的事情，玉衡却做到了，相柳心里很复杂，这代表玉衡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另方面他会很累。
军医站在旁边，他欣慰中带着愁苦，瞅了一眼戴着面具的相柳和他怀里的人，小声提议，“军师，这瘴气毒性极强，还防不胜防，病人一天比一天多，小姐虽可以医治，不过还是得注意身体，若是有大量的药材，我们……”
小姐？？？玉衡先前没晕，听见这个称呼差点晕了。
“你将需要的罗列出来，我会想办法。”
“是，属下这就去写。”
一时营帐里只剩下两人，玉衡被他带坐在塌上，相柳脸上面具消散，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此举却让玉衡误会了，他往后退着，“不要亲，饿了。”
相柳脸微微一红，收回手来，他咳嗽一声，“走。”
已是黄昏，玟小六没精打采地走在西河边，他思索着该去不去相柳营帐，不过，还是让毛球给他传话安全一点。
毕竟那九头妖对他从来不手软。
次次往死里打。
他低头无目的地沿着河走，涂山璟默默走了过来，跟随在他身后，等玟小六注意到，吓了一跳，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装作没看到。
余晖中，他加快脚步，涂山璟也快。
玟小六叹了口气，他停下，转过身去，涂山璟还是穿着那身粗布麻衣，不过身上似乎带着熏香，他明知故问地说，“你想说什么？”
“我……我只想做十七，和小玉和你们生活”
“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十七。”玟小六打断他，“玉衡不在我这，他被相柳要去了，你想做什么？让他跟你走吗？你家里人会接受他吗？如果你没有办法确定，让他留在这里。”
对玟小六的夹棒带枪的，涂山璟不意外，他难过地回答，“我只想见见他。”
“我去把小玉带回来。”涂山璟脸上严肃，这时玟小六听到一声鸟鸣，心里安心了一点，他摆了摆手，“不用去了，应该已经回来了。”
*
玉衡赤着脚走在河里，脚下的鹅卵石又痒又舒服，水面的倒影清晰，他捏了下自己的脸，白的发粉，对比之下，嘴唇更显得红了。
他用了很久自己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刚开始做任务那会儿脸又冷又俊，哪儿像现在这样被人当大姑娘。
心情更不好了。
不过这么久了竟然没有被小学生蛇吸成人干，挺神奇的，而且脸上还嫣红嫣红的，看起来就知道吃了不少好东西。
更加神奇的是相柳咬破自己的脖子的时候没有被里面的电线电到？说明体内没有线路，不过2060年那么高级了么？
有时候真想给自己手拆一下。
困惑了很久的东西，玉衡想着现在也没人，他蹲下，在河里捞了捞，清澈见底的湖水各种各样的小鱼很多，玉衡扒开石头，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块锋利的石头
他划了一下手掌，可能因为力道不足，只有一条红痕，尝试了好几次，伤口只渗了点点血迹，“虽然感觉不到痛，但是对自己还是下不了狠手。”
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情，何必为难自己，他把石头扔到岸边，坐在了一大块青石上，脚在水里乱踢，“系统，能给我下载个兽语功能吗。”
“怎么了？”系统打了个哈欠。
“想让这些小鱼给我做足疗。”
“……”
“少下点App，到时候不知道怎么给你清理内存。”
“……”玉衡服了，他这种超级智能，可以穿梭时空的，又不是普通手机，难不成还会内存不足？
“小玉！”
涂山璟的声音响亮，玉衡转头，就见人朝他跑来，后面的玟小六还跟着，玉衡跳下来，惊喜地看着涂山璟。
本来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涂山璟紧紧把他抱着，多日的惴惴不安，此刻化作依恋地低语，“小玉。”
六年的时间，他们几乎没有离彼此这么久。
他的气质他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的子弟，当初也不说自己的真名，那天的马车实在过于豪华，玟小六说，当时那个女子都跪下叫他公子，他的身份很尊贵。
无论哪个人是他的主人，玉衡亦会平等对待，不过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陌生又快速地充满胸腔，他揪紧涂山璟的袖子，眼眶渐渐湿了。
“六哥说……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了，你不要玉衡了是不是？”
“不，小玉，没有不要你。”涂山璟看着泪眼的玉衡心疼的无以复加，他伸手擦了擦他的脸颊的眼泪，冰冰凉凉的。
两人一副生离死别的惨状，差点给旁边看着的玟小六逗笑，他眼里若有若无的冷光，对玉衡说，“过来，咱们要回家了。”
*
次日，往日热闹的院子如今只剩几个人，朏朏感知小主人低迷的心情，一下蹦到他腿边咿咿呀呀撒泼卖萌。
桑甜儿在别人都走了时靠拢到玉衡跟前，她拿着把木梳挑起一缕头发开始慢慢往下梳，这是以前涂山璟的工作，玉衡罕见的发起呆来，朏朏叫了几声都没听见。
身后的桑甜儿注意到他的异样，“怎么了？想十七了？”
玉衡低头看着胸前的一缕编发，水亮亮的眼睛里浮出了涂山璟的模样，他老实回答：“应该是想的。”
“不过，串子要是看到，他会生气的。”他转头看着桑甜儿，“他很爱你，这个我自己也会。”
玟小六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一大半，他嚼着瓜子就见院子里睡在躺椅上的玉衡，他浑身浸在余晖中，一侧轮廓像描了层金边。
“走，陪六哥去看戏去。”
玉衡揉揉眼，朏朏听到响动也自觉地跳下来，跑去房间接着睡觉了。等俩人到了茶寮，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其中还有低调穿着上好绸缎的涂山璟。
今天石先生讲的涂山氏的故事，惟妙惟肖地声音很快吸引了所有人哄堂大笑。
“六哥，这。”沧玹朝他招手，玟小六也点头示意，拽着玉衡过去时却认出了角落里的涂山璟，猛地愣住。
沧玹打趣，“怎么？换了身衣服，六哥就不认识了？”
玉衡眉开眼笑，就要往他那里走，玟小六死不松手，拉着他坐下，恐吓他：“你还当他是你小仆人啊？小心人家一个不高兴让你还回来，把你头上印个奴，然后你一辈子都伺候他，你要是敢跑啊，就给你挑条大链子锁在家里。”
玉衡脚往回缩，表情有点惊恐，这个古代社会好像真的有点可能，“我不要。”
“到时候你不要也得要。”玟小六坏笑。
“……死变态。”机器人也不放过。
“呦，还骂人呢。”
“涂山氏家大业大，奈何人丁不旺，这一辈嫡系只有一对兄弟。人称青丘公子的涂山二公子聪颖多智、容貌俊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但言谈风雅有趣，还擅于经营，是整个大荒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石先生说。
见玉衡没了想去的心思，玟小六开心地开始剥桌上的烤白果，他递了几颗给沧玹，“轩老板，尝尝，这个好吃，就是剥起来麻烦。”
他塞了一颗放在玉衡嘴里，“什么东西也不吃，身体受得了吗？”
玉衡在嘴里含了一下，咸咸的还有焦香味，作为一个人，这种小零食应该是好吃的，不过机器人没有味觉，他嚼了下觉得跟狗粮差不多。
他就要吐出来，旁边也没有装垃圾的，玉衡准备起身去外面时，涂山璟从那边过来了，伸出手掌放在他面前。
“小玉。”涂山璟紧张地看着他，玉衡笑了下，把白果吐在他手里。
石先生：“涂山二公子，不仅才貌双全，手段也甚是了得，以致青丘上下、大荒之内只知二公子，不知大公子。真可谓 “同伞不同柄，同人不同命。”
灵石上幻化出两位公子，一位公子被众人簇拥，一位被孤立在人群之外。
沧玹吃着白果，看着涂山璟，“请坐。”
涂山璟还在看玟小六的眼色，见他慢吞吞地剥自己的白果没有反对，如释重负也坐了下来，沧玹殷勤地给他倒茶。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青丘公子名动天下，俨然已是下一任的涂山族长。四海八荒，想嫁给青丘公子的世家小姐数都数不过来。涂山夫人左挑右选，才为青丘公子定下防风氏的大小姐。这防风氏小姐，从小跟着父兄四处游历，非一般闺阁千金，不但生得如花骨朵一般娇美，还射得一手好箭。”
“未婚妻？你……有媳妇儿啊？”玉衡打破僵局，对上沧玹玩味的目光，不太舒服地看着涂山璟，“你没告诉我，你有媳妇儿。”
“我……”涂山璟手中的白果被捏成粉末，他欲去牵玉衡的手，却被玟小六制止，“喂，你未婚妻这么厉害，到时候可别把我们玉衡一箭射死了。”
玉衡：。我都不知道这是人能说的话。
但玉衡还是往把玟小六那挪了一下，玟小六笑呵呵靠近，望着玉衡皱着的眉，不似其他男人的粗狂，比女子的又要英气些，他嘻嘻哈哈凑过去看
“怎么，又要骂我变态啊？你这骂人的词哪儿学的？”
玉衡撇着嘴不做声，跟他们说也横竖听不懂，玟小六那张普通中年男人长相的脸凑到眼前，给看惯了俊男的玉衡有不少的冲击。
对比之下有点丑。
“小玉。”涂山璟蠕动着唇，定定地瞧着他，他很想让玉衡跟以前一样只喜欢看着和跟着他，而不是现在特意跟他保持距离。
玉衡躲着他的视线，沧玹那饶有趣味地弯着唇让他羞耻心都上来了，好像他是介入了别人的婚姻里似的。
他扣着自己的手指甲，他想回去了。
玟小六此时却对涂山璟说，“喂，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见了面，装不认识说不过去，可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叫你十七啊！就算你不介意，我也怕你媳妇也会给我一箭。”
涂山璟僵硬地沉默起来，耳边玟小六的寒意的声音还在继续，“以后别总来找我们了，我真怕你媳妇会找上门来，你也知道，玉衡就是个小妖怪，他也不懂什么，哪斗得过别人。”
“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涂山璟艰涩地说着，对面的玟小六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行吧。”
“名字呢”
“……”
“你不说，我迟早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说。”
“涂山璟。”
*
“去见，涂山璟？”
回春堂躺椅上面，玟小六拿着扇子，上午跟涂山璟的见面他一直保持着客气和不沾边的态度，此时对玉衡的行为自然不悦。
玉衡眺望河边，“甜儿说他等很久了。”
“怎么，他等你啊？”玟小六哼道。
这话给他问的有点懵逼，玉衡也不确定，“我……感觉他在等我。”
玟小六不高兴地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回去歇歇着吧。”
玉衡：“……哦。”
他正要走，玟小六叫住他，脸上认真，询问道，“你告诉六哥，相柳和十……涂山璟，你喜欢哪一个？”
“我……都喜欢，玉衡喜欢每个主人，如果你是想问玉衡有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我当然是没有的。”
这话问了等于白问，玟小六一副便秘的表情，六年了，他基本上隔几年就会问一遍，都是这个答案，唯一不同的是每次表情略微有点不太一样，就像现在。
玉衡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可玟小六能清晰的看清他纠结迷茫，铁树开花的路任重而道远啊，总比前几年好，一脸标准微笑说着，要是俩当事人在不知道又是什么表情咯。
玟小六有些恶毒地想。
天空由艳阳高照渐渐变成日暮西斜，最后繁星满天。涂山璟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涂山璟抬头。
玉衡躺在床上，朏朏睡在旁边，自从涂山璟离开了，它就一直跟着他睡。半空突然飘下几片雪花，相柳身影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