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你的意思是,怀吉他……”苗心禾未尽的话语,在场几人都明白,他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徽柔?”赵祯脚步匆匆赶来,一进屋,就看到哭的像个泪人一般的许念,忙俯身将她抱起,温柔方给她拭泪,哄道:“爹爹的徽柔不哭了,不难过了啊?怀吉会没事的,爹爹向你保证。”
许念搂住赵祯的脖子,小脸埋在他颈间,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蹭蹭,委屈的哭诉道:“怀吉是为了救我受伤的,他要是因此……我讨厌张姐姐,是她要打我,是她诬陷姐姐和嬢嬢。我和她都是坏人,我们都是恃宠而骄的坏人!爹爹,我不要怀吉死,呜呜……”
“怀吉会没事的。”赵祯抱着许念在屋子里缓缓踱步,大手轻拍着她的背,“爹爹的徽柔没有恃宠而骄,她是个懂事、善良、聪颖的好孩子。徽柔放心睡吧,都这么晚了,爹爹陪着你。”
可惜,事与愿违,天还未亮,怀吉便去了。
“怀吉!”许念从梦中惊醒,一身细白里衣,头发披散着,赤着脚便出了寝殿,朝怀吉的卧房跑去。
“公主,夜里凉,您穿上鞋。”宫女拎着鞋,在她身后奋力直追。
这一夜,赵祯歇在了仪凤阁,毕竟苗心禾此时还怀着身孕,今日又受了惊吓。许念睡得也不踏实,他怎么能放心离开?
听到屋外宫女压低声音急呼公主的声音,赵祯一下便醒了,看看躺在一旁,睡得正沉的苗心禾,他蹑手蹑脚的出了卧室。张茂则伺候他穿好外衫,“公主朝怀吉的卧房跑去了。”
两人脚步匆匆的追着许念的身影而去,还未走近,便听到了许念悲痛欲绝的哭声,“怀吉,你别死!你起来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徽柔啊!你不是说要一辈子保护我吗?……”
“徽柔,别难过了,爹爹见你这样,格外心疼难受,你忍心爹爹难受吗?”赵祯将跪趴在怀吉床边的许念抱了起来,起身朝门外走去。
许念泪眼蒙蒙的看着赵祯,眼泪顺着她白净的脸颊滑落,声音哽咽道:“怀吉死了,爹爹是个大骗子!呜呜……”说罢,趴在赵祯肩头,放声痛哭。
许念将梁怀吉葬去了城外一座人迹罕至的青山上,那里视野开阔,山花浪漫,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巍峨的皇宫金顶,那是琉璃瓦折射出的光晕。
夜里,月上中天,梁怀吉在一处山洞中醒来,身边的包袱里,有他的身份文牒,一套换洗衣服,伤药、干粮还有一些散碎银两,五张面值百两的银票。
他起身,大步朝外走去,路过一处新坟时,跪下磕了三个头。墓穴里面埋着的,是个和他身量相仿的小太监,宫中阴司丢了性命,尸体被扔到了冷宫的枯井里。
月色冷寂,他看向皇宫的方向,抬手捂上心口,才出皇宫,那里便已浸满了思念和不舍,“公主,莫要忘了我。”
梁怀吉丢了性命,许念伤心之下大病一场。
赵祯亲自给许念喂了药,哄她睡下,这才出了仪凤阁。径直去了张妼晗的翔鸾阁问责,“你身为朕的才人,身为人母,身为徽柔的姐姐,怎能动手打她?她还只是个小孩子罢了。还因此害了怀吉一条性命,你就不愧疚吗?还有心思打扮的这般艳丽奢靡。”
听到赵祯的指责,张妼晗委屈的双眼含泪,却气怒的顶撞道:“官家如今是怎么看我都不顺眼,徽柔那丫头竟然敢说我恃宠而骄,我只是怒急了,才会想打她一下,谁知那小内侍突然冲了出来?才挨了那一巴掌,也是他自己没站稳,才会摔倒磕伤了额头,这与我何干?”
“徽柔说你恃宠而骄,也没说错。你对皇后不敬,屡屡挑衅她的权威,朕不是不知道,只是怜你失去父母,孤身一人在这宫中生活不易,这才宽纵你几分。岂料,你竟毫无分寸,敢掌掴公主,谁给你的胆子和权利?”赵祯沉了脸,语气冰冷道。
这一刻,张妼晗看着赵祯的神色,终于知道害怕了,哭的梨花带雨的拉拉他的衣袖,“官家,奴知道错了,奴只是怕官家心中不再有奴,心中忧虑,又加之玥儿当时摔倒,啼哭不止,这才做了错事。奴下次再也不敢了,官家,你别生奴的气了。”
赵祯扯开自己的衣袖,打定心意准备冷冷张妼晗,“你便在翔鸾阁闭门思过,安心照顾三公主。你身边这群伺候的宫人,都送去殿中省,每人二十板子,让她们也长长记性,好好学学规矩,下次再敢如此不劝导着自家主子,也便不用待在宫里了,全部撵出宫去。”
说话时,赵祯特意看了眼贾玉兰,她曾是宫中教坊司的教习,认了张妼晗为干女儿。张妼晗一介舞女,能这么顺利的傍上赵祯,她可是居功至伟。贾玉兰说的话,张妼晗十有八九会听。赵祯这是在敲打贾玉兰,更是在敲打张妼晗。
自那之后,没了张妼晗的上蹿下跳,很长的一段时间,宫中都风平浪静,一片祥和。没了张妼晗的搅合,帝后之间,和缓了不少。
时间大概能拂去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梁怀吉这个名字,早已被人遗忘。
“阿姐,我们去花园放风筝吧?”七岁的最兴来拉着许念的袖子,仰着小脸,撒娇的央求道。
最兴来是许念的亲弟弟,也是赵祯现在唯一的儿子,不出意外,大宋江山便会传到他手里,前朝已经有臣子提议立最兴来为太子,以稳固大宋社稷传承。
意外?许念表示,这一生,她不会让最兴来再出意外,会好好照顾保护他。所以,自他出生,每隔一段时间,许念都会兑些灵泉水喂他,七岁的最兴来身体十分康健,精力旺盛,活力四射的。
“好好好,你别摇了,阿姐陪你去。”许念揉揉小家伙的脑袋,顺着他拉扯的力道,抬脚朝外走去。
春风习习,阳光明媚,许念已是少女初成的模样,一袭烟粉色广袖长裙,墨发如瀑,席地坐在草坪上,双手朝后撑地微微仰头晒着太阳,皮肤白净透亮,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青草的清新味道,最兴来和两个小内侍扯着风筝线欢快的跑着叫声,欢笑声随风飘远,她看着最兴来,脸上浮出浅浅的笑容。
七年时间,许念一点儿也没虚度,她学文习武,资质绝佳;大力经商,发展自己的商业帝国,累积财富;开办《大宋周报》,掌握舆论喉舌;改良种子和农具,提高百姓收入,引进新型高产农作物,在百姓心中口碑极佳。
如今,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福康公主这个名号,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公主头衔,她有了自己的分量和威慑。
这一切,是为她,也是为最兴来。
最兴来出生那一年,宋朝对西夏叛军李元昊主动发起攻击,想要阻截烧毁其粮草,结果被李元昊识破,那一战惨败,兵将折损上万人,赵祯因此大病了一场。而因战败,西夏提出要公主和亲,以缓和双方关系。
于此同时,与大宋签订盟约的大辽王,也提出要让许念去嫁去大辽。他们要求娶的公主便是许念,后来虽被赵祯拒绝了,提出愿意用物品交换来绑定彼此关系,无需缔结婚约。和可许念却不容许自己的人生被他人掌控,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默默的壮大自身。
崇政殿大朝。
“爹爹,徽柔请旨领兵出征西夏,此战势要荡平西夏,扬我大宋国威!”大殿之上,许念一身银白色铠甲,满头秀发用一顶银冠束成高马尾,目光坚毅,声音铿锵。
许念此话一处,大殿上顿时吵成一锅粥。
“福康公主一介女流,怎可带兵出征?”
“古往今来,多少女子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妇好、花木兰、平阳公主,哪个不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怎到了大人口中,就可以轻飘飘的说出‘一介女流’四个字?”
“公主此举,大有牝鸡司晨之嫌!”
“大人是在说本公主窃权乱政?真是天大的笑话!引良种,改农具,治疫病,诛匪寇,本公主所做的实事,比之站在朝堂上,鼠目寸光,只会挑刺爹爹的后宫之辈,已是天渊之别。身为大宋公主,爹爹为我起名徽柔,就是期望我能怀保小民,怎到了大人口中,就是牝鸡司晨?”
“福康公主贵为我大宋公主,与一众将领相处一室,岂不有损名节?”
“佛说心中有花,则满目皆花。大人能说出此等言语,思想可真是龌龊不堪。大人此言,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在侮辱本公主,和那些为我大宋浴恪守边关的大好儿郎。”许念气场全开,睨向开口说话之人,“待我大胜归来,必会挑选一位心思坦荡、容貌俊美之人为驸马,如大人这般容貌的小人,定不在我的挑选之列,便不必急着上蹿下跳了。”
……
许念一人舌战群儒,将一众大臣怼的哑口无言。
赵祯高坐大殿之上,一脸欣慰的看着许念,看她怼的一众大臣面红耳赤又无言以对的样子,看她为自己伸张,看着他做了自己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心中一阵舒畅。
想起她小时候仰着小脸,一脸坚定的朝自己保证的样子,“爹爹,待徽柔长大,定会保护爹爹,不让那群朝臣再欺负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