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小舅子,怎地会和林小娘子并肩而来?
莫不是……
周禹宁将手中的扇子“哗”地撑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见二人虽是并肩,但到底脚步有先后,而且两人明显有在互相礼让,并不亲密。
“姐夫,”顾庸进到水亭里,当先拱手施了一礼。
周禹宁用扇子虚扶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凡之,你怎地来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为兄也好派人去接你啊,”
“今次情况特殊,”顾庸轻叹口气,“倒是要在姐夫这里叨扰一阵了。”
“无妨,随意坐吧。”周禹宁又看向林玉茗,“林小娘子,请坐。”
“多日不见,近日可好?”
“好,好。”林玉茗掩着嘴坐在了亭子一角。刚刚吐了一阵,此刻还有些虚得慌呢。
周禹宁显然和女人打过太多交道了,一看林小娘子这样,就知道对方身子有些不舒服,赶紧唤来了侍女,“去给这位小娘子兑一碗蜂蜜水来。”
林玉茗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林小娘子何必客气。”周禹宁朝侍女挥挥手,见对方走了,这才笑着打趣,“难得林小娘子造访鄙府,真是让周某这里蓬荜生辉啊。”
林玉茗一边口称“哪里,哪里”,一边瞥了一眼周大官人,见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到底没有拂了对方的面子。
待侍女给林玉茗端来了一碗蜂蜜水,周禹宁又眼看着她喝了几口后,这才转向顾庸,
“凡之,可是有什么事特意过来?”
“不瞒姐夫,确实有些事情,想亲自过来问问……阿轩。”说着顾庸看向了周轩。
周轩刚被周禹宁训了一顿,此刻正想当缩头乌龟呢,就感觉到几道目光都朝着他来了。
他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小舅舅,不知……是什么事?还劳烦您大老远跑一趟,”
顾庸看了眼一直垂首侍立在姐夫和小外甥之间的那个小厮,倒没立即开口。
见此,周禹宁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将侍女和周善都遣了下去。顾庸这才将自己为何会来此地,以及昨日赵珩和林小娘子遇袭的事,细说了一番。
本在小口小口喝蜂蜜水的林玉茗险些呛出声来。
什么,在那座岛上,赵珩和顾庸看到的是胡丰财?
即便她已经很小声了,但还是引得另外三人望了过来。
林玉茗脸红了红,往亭柱上更靠了些,小掌一伸,“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顾庸叹口气,“别说林小娘子觉得惊讶,就连某刚从珩弟口中,听到这个胡丰财是谁的时候,也是不免一愣。”
“一个里正的养子,本来大家都以为他死在服徭役的途中了,毕竟官府都送了衣冠和抚恤的银两回来。没想到,现在却出现在一座明显和走私有关的岛上,的确很可疑。”周禹宁的扇子敲了敲桌面。
“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林玉茗鼓起勇气举了举手。
“林小娘子,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顾庸颔首。
其实他早已经收到过长兄的来信。信中对于林小娘子甚为赞赏,尤其是她通过阿轩的口,传达给长兄的那些话。
长兄在信中用了两个字形容林小娘子,“妙哉。”
这也是他愿意当着林玉茗的面,将他和珩弟在那座岛上遇到的事,一一讲出来的原因。他也想听听林小娘子对这件事的看法。
“顾郎君,和赵郎,”林玉茗咽了咽口水,“你们二人,应该没被认出来吧?”
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到目前仅限于龙溪县,对于这个世界到底存不存在什么易容等江湖上的玩意儿,她一点都不清楚。毕竟连方云溪的轻功,在这个世界也仅仅是被叫做“步法”。
顾庸当即给了个安抚的眼神,显然他也想到了林玉茗在担心什么,“像我们出任务的时候都会先改变形貌,不会轻易让人认出来的。”
林玉茗放下了心。她刚才确实有些担心,若是胡丰财认出了赵珩,而目前看来这个岛屿走私案一时也没个结果,指不定那胡丰财在背后和胡永仁联系上……要是因此来找她林家的麻烦,她还真没有办法躲过去。
毕竟她现在还住在玉溪村,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里正。当然咯,赵珩已经把她休了,但保不齐里正觉得她儿子还跟赵珩有关系,硬要杀人灭口什么的啊。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嘛,和走私有关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林玉茗就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刚才才有些小慌张。
说到底,昨日的那支箭给了她很大的刺激,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有些精神上的阴影。
顾庸显然没打算瞒着自己的姐夫和小外甥,比那日在陆府吃早饭时,跟黄来乡说得还要更为具体些。
譬如那座岛以前是没有船只会经过那里的,只不过银门岛附近常走的海路,近两年风向和潮汐有些改变,所以往来的官船才换了路线。
如今能够出海到南洋诸国的,基本上都是和官府有些交情,或者是南洋一些小国的国王派来做生意的船只。毕竟现在世道有些乱,尤其是沿海,海盗和浪人比较多,一般没点背景的船只只会有去无回。
所以去年官府出使南洋的船只,有两只路过那座岛的时候销声匿迹了,这才引起了官府的重视。本来大家只以为是海上风浪比较大,但是紧接着派去探查的官府中人,也是连尸首都没能回来。而且全都消失在了同一个地方,这才让上面有些急了。
和南洋诸国的贸易,那可是税赋和钱袋的主要来源,谁也不想丢了这么大一块肥肉。虽然如今海上贸易不比当年,但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从顾庸和周禹宁的交谈中,林玉茗也才知道,这银门岛正是官府管辖的允许海上贸易的港口之一,而且还是建福路唯一的港口。
而那座岛其实离银门岛很远,要不是官船绕行,恐怕也途径不了那座岛。当然,说近也算近,毕竟海路和陆路不一样。在海上,那么点距离当然就算近的。
林玉茗连连点头,心下也想入非非。这个世界海上贸易还挺可以的啊,那是不是她以后也可以出海?
听了半天,周轩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小舅舅,说了这么多,那座岛到底走私的是什么啊?”
“我也正要说这个呢,”顾庸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强忍着一股怒气。
林玉茗瞄了眼顾庸的脸色,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会是女人和小孩吧?”
“……”顾庸毕竟是学过武的,耳力极好。闻言立即皱眉看了过来,“林小娘子,你怎么知道?”
“林小娘子说不定,又是从什么话本子里看来的,”周轩见小舅舅声音忽然有些冷厉了起来,倒是想着缓和下气氛,但说到一半他自己也愣住了,
“不对啊,这种事话本子里会写吗?”
“咚——”,周禹宁抬手狠狠敲了自家儿子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扇子,“玩笑也要看个场合,为父没有教过你吗?”
他的目光也有些玩味起来了,“听凡之的意思,看来林小娘子猜对了。”
林玉茗差点没在心里扇自己两个巴掌。今天这又是怎么了,以为顾庸和周禹宁谈这种官府秘事没支开她,她就可以相信他们了。怎地又口不择言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唉,这毛病还真得改改。
绞尽脑汁在顾庸的眼神越来越严肃的时候,她有些羞赧地开了口,
“我也是昨日听赵珩说的,赵郎他,”
“小时候……曾被人拐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