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虎稍微退后了半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孙离全身都在疼痛着,她捂着腹部的伤口,皱起了眉头,怒道:“为什么要假扮雷财旺?!”
“你们一个两个都怎么了?”宁小虎不可置信道,“就因为那小子一句话吗?什么香味,我怎么没闻到!”
孙离道:“一个人可以改变容貌,却改不了习惯。虽然你出手的时候刻意没用暴烈之息的常用招式,改成近身搏斗,但是那些习惯动作和姿态还是改不了。我们一起相处了快四年,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向南在和女鬼战斗,你不但不帮忙,还让他分心,其心……可诛。”她说着一脚踹在宁小虎腹部。
“不可理喻……”宁小虎咬牙撑了下来,只退了两步,盯着楚向南,“阿南,难道你也这么认为吗?你们怎么能把我和他联想在一起啊!我们长得明明不一样啊!”
“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楚向南双手揣在兜里,像是凝了整片夜的黑,语气凛然道:“都过去四年了,雷财旺的面貌如何应该没多少人记得吧。你利用这点,事先说了雷财旺索命的事,误导孙离先入为主,所以当她看到一个身型年岁差不多的人,很容易就误当成雷财旺本人,更何况因为恐惧,很少人能想到去分辨他的脸。”
“六楼的窗户,想要爬上去的话,除了飞行异能,只能催动暴烈之息,利用气流的反推力让自己上升并悬浮。”
宁小虎涨红了脸,道:“一派胡言!那按你这么说,我是图什么?让黑熊人心惶惶,我能得到什么?”
“为了掩盖雷轶忠死的真相。”楚向南的声音平静得如死水。
宁小虎浑身一冷。
楚向南道:“出事那天,现场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但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问题,直到姜帅点醒了我。亲眼见证同伴的死亡,身体被炸成灰烬,不该只是悲伤。他们少了某种情绪,那种被死亡威胁的恐惧,就像你那天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回想没有经历过的东西,就像看着明知是假的一场电影。一个害怕考试的人没上厕所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根本就没参加过。他们对轶忠爆炸的恐惧视若无睹,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而唯一在场的见证者,只有你。”他把目光锁定了宁小虎,像是压着千斤的重量。
孙离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道:“你是说,我们的记忆……都是虚假的?”
“是。所以一切看似合理,仔细推敲起来,才会漏洞百出。就像你能突然知道对方用的□□是□□,但真正的□□□□放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出来。”楚向南用手机展示了几张□□的图片,“知道是哪个吗?”
孙离摇头,“甚至从来没见过。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在异能的世界,没什么不可能。就像那只凭空出现的女鬼一样,有太多意料之外,超乎寻常的力量。”
孙离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敬畏。
楚向南收了手机,“所以看到同伴遭受威胁依然无动于衷,因为这只是强加给你的记忆而已。至于真相如何,还打算继续隐瞒吗?”
“为了获得所谓的力量,不顾风险;自作主张的行动,害同伴丢了性命;为了逃避惩罚而说谎,让黑熊陷入危机之中……罪无可赦!”楚向南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宁小虎没有反抗,本以为会被力场震退,但那一拳却结结实实地落在他嘴角,没有使用任何异能。
宁小虎的表情呆了片刻,眼中的惊恐逐渐浮现出来,有些无力道:“一个可怕的女人,那是我们无法战胜的力量……”
宁小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当时我和忠约好,我在前方吸引火力,他绕后去取车上的东西。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突然对那个女人使用了异能。他身上的尖刺戳穿了那女人的皮肤,然后他就像突然失去了意识一样不动了,那几个人把他扔了出去,在半空的时候他突然无缘无故地炸开了,我用尽全力才扛住了爆轰波……然后来了三个男人,他们从那伙人手里抢到了盒子,但是那伙人还是逃走了。”
“其中一个男人拿着笔记本朝我们走过来,说:‘忘了一切吧,不要让黑暗和恐惧污染洁白的心灵’,然后他们脸上的恐惧就瞬间消失了。”
随着话音落下,孙离的脸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那个巨大的爆炸的恐惧瞬间吞没了她,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一样瞬间失力倒下,瘫坐在地上颤抖起来。“我都想起来了……那种吞噬人的可怕力量,在他面前,我们就如蜉蝣一般。”
她脸色像新上的白漆,不剩一点血色,“所以你能答应我吗,别去复仇,那可能会给黑熊带来灭顶之灾。”
宁小虎道:“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他们还是可能找上门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寻求狼的庇护。这是保全黑熊唯一的办法!你已经通过了异能办的考核,只要你肯加入,对方愿意接纳我们所有的成员,所有人都能得到平安!”
还是这样的结果。
楚向南握紧了手里的玄铁片,嘴角向下重重一压。
因为诅咒,宁小虎想要得到狼的庇护,因为想要摆脱狼,他参加了异能办的考核,却好像给黑熊带来了更大的危险——异能办、狼,还有那伙势力都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如果要保护下黑熊的成员,是不是只能选择一个阵营投靠呢。
一边是令人讨厌的肖凉,那个结束他7年痛苦,又带给他7年不幸的人,一边是危险莫测的狼,充斥着黑暗、暴力与杀戮的所在。
危险的狼群一旦接近,究竟是被保护还是被吞噬,他不能确定。他可以从狐狸的口中救下黑熊,却无法独自抗衡强大的狼。
好像真的就如肖凉所说,从进入森林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路了。或者是,从7年前诅咒纠缠他的那刻起,就注定会有这个结果。是他不自量力地又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黑熊失去了雷轶忠,他失去了一个朋友。
他把雷轶忠当朋友这件事,尽管从来没有承认过,但潜意识里早就这么认为了,只是给玄铁片做礼物的那天默认了这个想法,所以诅咒连他的潜意识也不放过了吗?
果然朋友这种东西不该存在他的生命中,他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信誓旦旦说要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只是不愿在那个人面前认输,尽管不想承认,但他似乎真的还没有这个能力。
白奇说,要在害怕之前打败它,可是他若害怕的是打败不了它呢。
是不是他本身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宁小虎见他一言不发,涨红了脸喊道:“还在犹豫什么呢?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成员放心上过!加入狼你只是失去了自由,但是我们呢,可是会送掉性命的啊!”
无力感又包裹了全身,像五年前那样的疲惫无力。
他脑子一片混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独自站在海升大楼的顶层,洁白的月色笼罩像薄雾笼罩着大地。他自言自语道:“骗子,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活着就是一个苦难接一个,永远不会有尽头的。”
清凉的夜风吹过五年前的夜晚,那时月色也像今天这样皎洁,他闭着眼一跃却被一个人猛地提住领子扔在一旁。肖凉一身黑衣背对着月光,眼神如它一般清冷,声音散漫中带着一股寒意:“我辛苦救你出来,冒着危险放你走,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你什么都不懂!”楚向南喊道。
“我是有很多东西不懂,但怎么说也比你好点。”肖凉静静说道,然后蹲在他身前,给了他一颗糖。
楚向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一股浓烈的苦涩感,他想要吐了被肖凉粗鲁地一把捂住嘴,“这点苦都吃不了吗,和你原来相比,还不算好吗?做人可不要太贪心。”
“可是为什么吃苦的总是我!这世界太不公平了!”年少的他望着肖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肖凉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的命,是属于自己的,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吗?”
“仅此而已?”楚向南不解。
“想放弃的话确实很简单,但受的苦还没回本就这么认命,实在很不划算啊。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来寻宝的,你不好奇吗,那强大到足以支撑你活下去的东西,让你不肯放弃生命的意义,会是什么样子。”肖凉说着看向他,笑得温柔,“我们小阿南这么厉害,那种宝藏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吧。”
那人说的东西,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或者有一瞬间,他觉得快接近了,又在下一秒被推远。
那时候雷轶忠站在他身后,对他说:“看吧,因为有你在,所以有黑熊在,这片地区的孤儿们可以不再受到伤害。我们在做一件伟大的事,一件甘愿为之付出生命而无悔的事。愿意不计回报地守护这片土地的孤儿们,即使外表冷漠如冰,内心也一定是柔软的吧。“
那个瞬间,他的心如同海浪一般起伏过。
雷轶忠送了他一个刻有他名字的玄铁片,“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走近你的世界,但希望有一天,你能把我当作朋友。”
从来不接受别人礼物的他,唯一一次,沉默地接受了。
所以他才会把雷轶忠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一件事还是没变——靠近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寻找肖凉说的那种东西,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为了找到它,然后再摧毁它,用来证明,他说的一切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