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开设法场需要一些用具，楚向南和姜帅约了下午两点一起采办。

两点整，楚向南如约出现在店里。

姜帅背着黑色的包，用仅存的一只手把蜡烛、纸钱、檀香之类的东西一股脑搬到前台，手脚勤快地往返了好几趟，一边笑道：“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大哥您了吧，是因为担心我的手吗，还亲自跑过来一趟，东西我都挑好了，您过目一下，然后我们就结账。”

“想多了。”楚向南双手揣着兜，进来以后径直往香烛的区域去了，他低头看了一会儿，选中了其中一种黄色的香，道：“用这个吧。”

“哦，大哥对香品也有研究吗？听起来好像有点不符合你的气质啊，难道你平时初一十五还烧香？”姜帅一边换香，一边脑补楚向南冰块脸拜神的样子，“那画面还真是难以想象啊……”他对柜台的小弟道：“老板结账。”

那小弟回道：“不好意思，老板上厕所去了，五分钟回来，稍等会儿哈。”

姜帅有些抱歉地看向楚向南，道：“哦，那行吧，就等等。”

楚向南听言一言不发站在了门口，姜帅也走过来挨着他站着，站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又坐在了门槛上，打开恐怖片开始看了起来。

阴森诡异的音乐，和屏幕里的狰狞女鬼，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尖叫声，姜帅神情有些紧张地盯着屏幕。

“不是怕鬼吗？”楚向南问道。

“我这叫脱敏治疗。”姜帅道，“只要我看得多了，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只要幻想她是假的，或许在心理上会好受一点。”

“因为虚假，所以不害怕吗？”楚向南的眉头紧锁起来。

“当然啦，又不是亲身经历的，没有人会把恐怖片当真吧。但是当生活里真的出现的时候，比恐怖片可怕了何止几百倍啊！”

楚向南道：“所以，你也没看清她的样貌吧。”

姜帅想了想道：“确实，为了活命躲避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情研究那个啊！而且还披头散发把脸遮住，脸上又留那么多血，鬼才认得出来吧。不对，是鬼也认不出来吧！”

姜帅此时的造型与早上截然不同，头发的小辫重新编了起来，穿了一件黑亮的夹克，整个人焕然一新，显得精神了许多。

“特地做了造型。”楚向南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姜帅笑着挠了挠头，“玲帮我编的辫子，好看吧！玲真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最心灵手巧的女孩了。”

楚向南无视了他的撒狗粮操作，冷冷道：“鞋子却没换，是因为直播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姜帅道，他低头动了动脚趾，发现鞋头的地方又有些开胶了。“没有人喜欢磕碜的主播吧，为了吸引观众，不得不花钱做造型，脚这种地方既然看不到，就没必要打扮了。”

楚向南像柱子一样直立着，冷声道：“单纯捉鬼的话，显然那些和尚道士更拿手，特地下山来找我，不是多此一举吗？”

“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吧。”姜帅愣了愣，声音沉静了下来，道：“确实不是几张符咒就能解决的事。我的确见到了鬼，但又不止是鬼。”

他声音有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就像是梦里的恐怖情节一样，女鬼毫无预兆地出现，无孔不入，就算关着门，她也能突然出现在你背后，掐住你的脖子。想要打电话呼救，手机突然变成红屏，满目都是那六个字‘直播灵异者死’。不只是手机，还有电视屏幕也一样……就好像笼中鸟一样，被关在一个狭小笼子里，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而女鬼早就虎视眈眈地锁定你了。”

“我被掐住脖子晕了过去，醒来时候天亮了，还多付了一笔莫名其妙的医药费，所以我马上跑了出来，想着去寺庙里可能会好过点，果然那个女鬼没有出现，但时不时还会出现手机里的恐吓，睡到一半的时候手机传来尖叫声，女鬼在屏幕里蠕动着，好像要钻出来一样。实在是受不了了！”

姜帅骂骂咧咧道：“说实话，大家直播都是各凭本事，为什么偏偏要找我复仇，我不能理解，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太不公平了！”

楚向南面无表情，道：“不直播就行了。”

姜帅听言有些激动，道：“怎么能啊？不直播哪来的钱！”

“比命更重要？”

“但是没钱的话，也是会没命的啊。”姜帅眼眸垂了下来，抬头看向楚向南，“你知道什么样的鬼最可怕吗？”

“什么？”

“是穷鬼！”姜帅道，“所以你看到了吧，那个女鬼这样追着我不放，肯定生前是穷疯了。但是她完全忽略了一点。”

楚向南：“？”

姜帅咬牙切齿道：“我也是穷鬼啊！而且还是那种倾家荡产身无分文负债累累的究极穷鬼！要是她害我死了，我变成的厉鬼肯定比她凶狠一千倍，随口吐出一个‘穷’字都能砸死她！所以她来找我索命完全就是自寻死路！你说，她是不是很蠢！”

楚向南无语。

头一回有人把穷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引以为豪的。

“找我只是因为我的力量吧。”

姜帅不假思索道：“当然。借小鬼的话说，难道我要去找一只蚂蚁保护我吗？设法场的时候，把蚂蚁兄弟请来坐镇，祈求保护，然后转头它就掉进香灰里，还要用指头抠半天去救它，为了帮它清香灰结果不小心捏断了它的腿，我是不是还要给它打120？”

香店小弟在后面噗一声笑了出来。

姜帅兴奋地回过头，“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吧！”

楚向南不语。

“还有信任！”姜帅突然说了句，“相信你一定会帮我。”

楚向南的气场骤然冷了下来，道：“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怎么没有资格！”姜帅站了起来，道：“那个偷藏面包确实是我不对，但哪有无条件的信任啊！更何况是刚认识不久那种情况，我怎么能拿生命冒险！而且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了活命我也会把面包交给你啊！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啊！”

“经历过森林那件事，我们彼此应该都有所了解了吧！你知道我的水平，半个道士都算不上，就算不招鬼鬼也会找上门来，就算能招来鬼也打不过她，我多此一举干嘛呢？这听起来有点像道德绑架，但是我确实是把性命交到你手上了。”

楚向南微微一滞。

姜帅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午后的阳光洒在地面上，“虽然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弱小的人只能依赖强者，但也不是谁都值得信赖。尽管对你来说微不足道，对我可是全部啊。”

楚向南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站着。

店外停着一辆汽车，一只猫懒洋洋地从爬进了车底，楚向南随之望了过去，看着它穿过车辆，停在了一棵树下，他的目光出神片刻，又收了回来。

姜帅笑了声，道：“喜欢小猫吗？喂点吃的吧。”

楚向南移过眼，冷声道：“不喜欢。”

“那我喂总行了吧。”姜帅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面包，靠近那个小猫，蹲下身来撕了点碎屑到地上，笑得温柔道：“饿坏了吧小东西。”

小猫试探性地闻了两下，然后躲在一旁吃了起来。

楚向南依然远远站着，脚没有移动半步。

姜帅喂完猫后走了回来，一边笑道：“生日什么时候，送你一只猫吧。别着急拒绝，我送的猫可不一样。不用养的那种，身上戴着昂贵的宝石，看起来贵气逼人，白色的，毛茸茸的，嗷呜嗷呜叫，不高兴会抓人，自以为很凶，其实很可爱的那种，像那样。”

顺着姜帅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俊朗的少年闲散地朝这边走来。

白奇似乎是刚睡醒不久，头发有些蓬松，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见到楚向南时，眼神中略有嫌弃道：“不会真有人觉得这世上有鬼吧，只有笨蛋才会相信。”

楚向南道：“确实没有。”

“不要因为小鬼一句话就急着撇清关系好吗！”姜帅突然喊道，“难道刚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那你还兴师动众过来，等着看我笑话呢吧！完了完了，这回真的要GG了，我突然想起来玲还在家等我，所以我可以取消今晚的团建吗？”

楚向南冷漠道：“对真鬼没用，但对付假鬼足够了。”

白奇远远站在门外，并不打算进来。

姜帅问道：“小鬼是特地过来的吗？是因为担心我吗？怎么办，有点感动了啊，能被可爱的白虎牵挂着。”

白奇皱着眉头看着他们，扬着下巴，然后缓缓伸出了两个指头。

“2？”姜帅琢磨了一阵，好像明白了什么，道：“稍等啊。”他说罢取了手机出来，给白奇拍了张照片。“是这个意思吧小鬼？啧啧，果然好看的人都上相啊，我可以勉为其难把你当做表情包，毕竟我的头像屏保壁纸输入法和手机壳的位置，都是留给玲的。”

白奇摇摇头，道：“两个笨蛋。”

老板回来后，姜帅结账完，把香炉蜡烛等一应用具都打包起来，塞在一个大塑料袋里，多余的塞进背包，看了眼眼前两个两手空空的人，“你们确定不帮我吗？挺重的其实。”

无人在意。

“小鬼~”姜帅试探性叫了句。

白奇不以为意道：“白虎的利爪是用来战斗的。”

姜帅换了个方向，笑道：“大哥~”

楚向南双手揣在兜里，只扫了他一眼，姜帅心悸地缩回脑袋，道：“当我没说。”

“我们是要去哪里？”姜帅问，“如果设阵法的话，还需要一张桌子，我一个人扛不动啊。大哥你用异能抬桌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他期待地看向了楚向南。

“哦？黑色的家伙用力场抬桌子……”白奇开始脑补起来，“桌子举在他头上，然后尊贵的白虎站在桌子上，应该很威风吧。”

姜帅听言也开始脑补，“是这样的画面吗？大哥四只手举着一只桌子，弱小的姜帅坐在上面直播，肩上趴着一只可爱的小白猫。”

“砰砰——”两个拳头落在了姜帅脸上。

“绝不可能！”楚向南和白奇攥着拳异口同声道。

姜帅“嗷”一声大叫起来，退后了两步，“打我干嘛！”

“尊贵的白虎，不是猫！”白奇喊道。

楚向南眼里冒着冷气，道：“四只手？”

“想想也不让吗……”姜帅委屈。

两人同时道：“决不允许！”

“去广场。”楚向南说了句。

因为腾不出手擦眼泪，姜帅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道：“是啊，广场里应该有公共石桌的。”

“晚上几点？”白奇问了句。

姜帅道：“十一点，阴气大盛，成功率会更高。”

“哦，那还早着呢。”白奇悠悠说了句，然后转眼间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