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圆月高悬在上空，破开重重黑云，将底下的深山密林映照得恍如白日，令其中的人影无所遁形。

奈垩仰头，望着无尽的月色，无声落泪。

他拒绝了束冕送他回校的提议，独自下了山。

怪物一如既往地守在少年的身侧，沉默不语。

良久，它开口道。

【你要怎么做？】

奈垩回过神来，缓缓摇头，内心一片迷茫和沉重。

【我不敢去问星雨哥，如果虞萱姐和瀚池哥他们真的……】他哽咽一声，握紧了手中的通讯器。

片刻后，奈垩深呼吸着打开了通讯器，自动登陆上了内网权限账号。

随即，他的眼睛变得愈发殷红了。

【帕木……】

怪物抬眼，望见了少年眼中浓烈的悲伤。

原来沈瀚池在预感出事之前，已经将账号的第一操控权限转给了奈垩，并且附上了一条由虞萱传达的简短讯息。

她留下了蒋蓉蓉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奈垩，去找她取出东西。再见了，对不起。>

他们两人异常的举动，似乎印证了瞿光远的话。

【奈垩，你怎么了？】

【我们暂时先别回去，我要去一个地方。】

少年目光转为坚定，瞳色明亮。

在为重要的人报仇之前，奈垩必须找出真相，解救出桑千叶，这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进行下一步计划。

【好。】

一人一怪物，逐渐消失在了月色下。

……

三天后，蒋蓉蓉面色沉重地将一个大箱子摆放在了奈垩的面前。

她已经确认过了少年的身份。

“千叶交给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看吧。”女生声线低落，安静地退出了房间，留给奈垩足够的独处空间。

奈垩看着阖上的房门，目光微动。他并没有将桑千叶如今的处境，告诉对方，只怕会出意外。

胡思乱想过后，奈垩轻轻打开了笨重的箱子。

他一眼就被厚重的相册本吸引了注意。

长相温柔的小女孩在众多照片中逐渐长大，她的身边开始出现另一个少年的身影，容貌俊秀。

年少的两人笑意开朗，各自抱着一只边牧犬和一只哈士奇，氛围温馨美好。

桑千叶和奈垩，果然分别继承了父母的长相，一眼就能认出。

这是血脉上无法割断的羁绊。

奈垩沉默着，细细抚摸过所有的照片，才不舍得将它合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日记本上。

蒋蓉蓉告诉过他，有关桑家人重要的日期全部无效，她猜不出日记本的密码。

【帕木，我能强行打开它吗？】

【恐怕不能，我见过类似的东西，这是联邦内部特制的记录本。如果强行破坏它，只会引发自毁程序。】

【联邦？这是联邦的东西？所以我爸爸，也是联邦的人？】

【很大可能。并且他特意设置了桑家人不知道的密码，或许就是为了特定的人解开它。】

不过，也有可能是不希望任何人打开它。

奈垩低头，陷入思考。

如果宿正青在设计密码时没有考虑过桑家人，那么他是希望谁会打开它，又或者谁也打不开。

混乱的思绪盘旋在奈垩的脑海里，令他眉头紧锁。

【帕木，如果爸爸真的是联邦内部的人，那么密码或许会和他的工作有关。可无论是蔺芫华还是瞿光远，他们都没有告诉我关于爸爸的具体信息。】

【既然那两个人类不愿意说，你可以去问第三个人。】

怪物的话让奈垩第一时间想到了乌星雨，那是他最为信赖和依靠的兄长。

奈垩甚至想象不出对方欺骗他的样子。

【好，帕木，我知道了。】

奈垩向乌星雨发去了视讯申请，这一次不同于以往，乌星雨足足迟了几分钟才匆匆接通了光屏。

画面里，男人眼底暗红，却勉强露出笑意。

“奈垩，怎么了？”乌星雨温声询问，却发现少年身后的背景不是校内的宿舍。

“你不在学校？”

[哥，我有话要问你。]

奈垩第一次无视了乌星雨的问话，甚至打断了对方。

[这段时间以来，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星雨哥，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欺骗我了。]

乌星雨心口一窒，他下意识地以为奈垩听到了沈瀚池和虞萱的死讯，正要开口解释，就被少年接下来的话震得开不了口。

[哥，我的父母到底是谁？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奈垩，你——”

[哥，别再骗我了，我想知道一切的真相。求你了，星雨哥……]

少年红着眼，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神色悲哀灼灼，烫得乌星雨无意识地回避了视线接触，抿嘴不语。

[哥……]

在少年一声声的哀求中，乌星雨终是没能坚定内心，他长叹一口气，心口发闷。

“奈垩，你到底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是有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是有很多人。]奈垩没有隐瞒。

[他们对我讲述了不同的东西，让我快要抓狂，根本不知道应该去相信哪一个。可是哥，我相信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求你告诉我，关于我不知道的那些吧。]

“你——”

[哥，求你了。]

奈垩直视着乌星雨的眼睛，目光含悲，后者一怔，不断回忆起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心口发痛。

许久的沉默过后，男人终于开口，嗓音沙哑。

“好，我告诉你……”

“在3812年年初，南五区发生了多起孕妇失踪案，引起了防卫部的注意，我们由此找到了罚组织建立在南五区的根据地。”

“当时，我们派出谢善易容潜入其中，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得知了其中一名孕妇情况特殊，得到了罚组织的高度重视，将她转移到了中心基地。”

“于是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罚组织的总部，也就是瞿光远的老巢。在制定营救计划，确保万无一失后，我们在三月末发动了进攻。”

“瞿光远放弃了所有的人质，只带着重要的资料和几个部下逃离了根据地。随后，符颜和虞萱在隐秘的地牢里发现了那名孕妇。”

乌星雨看向奈垩，神色凝重。

“她已经被人喂下了毒药，没了呼吸，可是腹中的胎儿们却奇迹般地存活着，不受毒素血液的影响。”

奈垩心口狂跳，双耳发懵。

“我们紧急将她送进了医院，最终她的孩子们提前出生了，其中的男胎伴随着强大的感知力降生。没错，奈垩，那名孕妇就是你的母亲，桑云心，最终你和你的姐姐都活了下来。”

“我们确信是罚组织的人在逃离前毒害了桑云心，所以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我们才传播出了你们的死讯，打消罚组织的野心。”

“可是你体质特殊，是唯一一个天生异变体，联邦便决定收养了你。在部长和阎泰清院长据理力争后，研究基地愿意定下八年约定，让我们在日后接走你。”

“至于你的姐姐，因为体质普通，对于联邦而言没有价值，便被送回到了桑家。那时候，桑云心的父母还在世，也就是你的祖父祖母，桑良畴和谢婵。”

乌星雨沉默一瞬，没有将桑千叶被掳走和谢婵死亡一事交代出来。

奈垩却明白男人的犹豫。

[哥，那我妈妈的遗体在哪里？我爸爸又在哪里？]

乌星雨闻言，眸中闪过晦暗的神色，没有光亮。

“奈垩，对不起。即便是部长，在当时也无法阻止联邦高层的决策。研究基地以造神计划的理由，获得了桑云心遗体的接管资格。”

霎那间，奈垩脑中一片空白。

他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至于你父亲，宿正青，他的身上也背负了很多东西。”

“他是多年来，除你之外，最接近天生异变体的存在，自幼就被植入了因葛细胞，觉醒了强大的能力。但是在经历过几次和罚组织的血战后，你父亲却突然申请离开联邦，匡霆司长以及众多高层不同意，他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你母亲出事，我们才得知了他们两人的关系。但是奈垩，我们也不清楚他现在在哪里，早在你母亲被罚组织带走不久后，他就再次失踪了。”

“这些，就是我能告诉你的所有了。”

[哥，谢谢你。]

“等等——”乌星雨立即出声阻止了奈垩切断通讯的动作，“奈垩，你知道了这些之后，要做什么？”

[哥。]奈垩定定望向乌星雨，神色复杂而沉重。

[今天发生的事情，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无论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也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阻止我。]

[我只是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奈垩——”

少年飞快切断了联系，乌星雨焦急的声音被迫戛然而止。

怪物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目光沉沉。

【奈垩，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少年握紧拳头，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咬紧嘴唇，尝到了血腥气味。

【他们在利用妈妈做实验，就像从前对待我那样。】

【帕木，我们该回到那个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