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相普通的眼镜男人掏出一叠钱递给了那个壮汉，后者拿过钱仔细数了数，随后一脸□□地拍了拍男人的胸膛，取笑道：‘你眼光不错，买到了个最漂亮的老婆。’

‘哪里哪里，多亏了王哥。’

男人立刻点头哈腰着，满脸谄媚的笑意。

少女听见了屋外传来的对话声，神情没有变化，但是心中涌起的情绪仍然被奈垩所感知到了。她僵硬地转动了下眼珠子，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了屋内的环境。

奈垩一挥手，找出了好几副相似的暗面。

他暗自清算了一下，眼神随即一黯。

年少的楚岚在被卖到林家后，先后逃了六次，最终都在周围邻居的通风报信中被抓了回来，遭受了一顿顿惨无人道的暴打。

越是在外面懦弱的男人，越会在家中摆出高位者的虚假丑态，肆意□□脚底下的女人。

这里对于少女而言，是个绝望的地狱。

她屈辱地被男人压在了身下，逐渐面如死灰，她的心脏已经被疼痛感麻痹到没有知觉了。

奈垩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一次次屈辱的暴行中，楚岚被迫怀上了孩子，可是她仍旧没有屈服。

在暗面里，她一次次对着尖锐的桌角猛力撞击着自己的腹部，直到剧痛叠加，渐渐麻痹，直到鲜红的血液顺着大腿缓缓流下，沾染到了地板上。

她不想生下罪恶的证据。

如此自虐式的解脱，楚岚生生经历了两次，直到最后，林棠的父亲连同母亲一起合力将她捆绑囚禁了起来，逼迫她怀胎十月，牺牲了最后的健康，换来儿子的出生。

当婴儿嘹亮的哭喊声响彻在屋内的时候，女人瞪大了眼睛，在床上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尖叫声。

奈垩心口一颤，指尖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在女人最后的那副暗面里，奈垩终于看见了殷嵘。

他扎着半长的头发，眉眼含着笑意，接过了林棠父亲递来的钱。

‘你真的是寤师吧，没骗我吧？’男人一遍遍地质问殷嵘，不舍地交出了钱财。

殷嵘轻笑一声，没有在意对方的不信任。

‘拿钱办事，你就放心吧。’他抬手释放出了感知力，‘她会照你说的那样，乖乖听话的。’

身体虚弱的楚岚挣扎着向后退去，想要远离对面的两人。

‘不要……不要过来……’

她知道寤师是什么，她害怕对方会删除她的记忆，让她毫无知觉地同罪犯一直生活下去。

她不要这样可怕的来日。

她宁愿吞噬痛苦，也不要麻木地苟活着。

可是最终，楚岚也没能逃脱苦难的折磨。

随着殷嵘感知力的袭来，奈垩所看见的画面变得一片灰蒙蒙。

殷嵘仔细探查了关于楚岚的所有暗面。

忽然间，他的意念出现在了奈垩的脑海里。

【看来，你也是个可怜人。放心好了，我不会删除你的暗面。】殷嵘带着笑意安抚道。

奈垩猛地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也会意念交流，尽管这些意念传达的对象不是他。

‘不要……放开我……’

听到殷嵘的声音后，楚岚反而更加害怕了。

【别害怕，等哪天你真的能够逃出去，自然会有聪明的寤师帮你解除封印。】

说罢，殷嵘的感知力分裂出了一条黑线钻入了楚岚的意识空间里，将她的暗面全数缠绕了起来。

【睡吧。】

随着黑暗逐渐吞噬了楚岚的暗面，奈垩所能见到的画面彻底消失。

但是他已经得到了所有关键的信息。

不过奈垩没有立刻断开感知力，也没有清除女人的暗面。他深知发生在女人身上的事情极为严重，需要得到符颜的帮助，并且为了稳住她的精神状况，奈垩暂时不想随意解开暗面的封印，让她再次直面过去，陷入崩溃。

他学着殷嵘的做法，抽取出一缕细微的感知力，抬手将女人所有的暗面捆绑了起来，传递出了意念。

封锁。

命令结束，感知力渗入了暗面中，逐渐改变了画面的颜色。

不同于最初的黑暗，这一次是无尽的空白。

楚岚的意识空间，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就此，奈垩收起感知力，结束连接。

床上的楚岚已经在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中，面容平静。

“我妈妈怎么样了？是心理出了问题吗？你能解决吗？”林棠立即走向奈垩，连连发问，面色焦急。

[你说一直以来，你妈妈都是这样的情况，但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棠一怔，脸上显露出了失落和难过的神情，艰难开口道：“从我小时候开始，或者说，从我有记性以来，我妈妈就一直是这样的。在我印象中，她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看任何人。爸爸和奶奶，甚至外面的大人们都告诉我，我妈妈是精神上有问题。”

“可是我并不相信。我妈妈的眼神，看上去根本没有半点疯魔的样子，我觉得她是清醒着的，只是……像被蒙上了一层什么东西，看不清晰。”

[所以你并不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你身边的大人们也从来都没有告诉你。]

林棠点了头，回道：“我追问过他们很多次，但是他们总是敷衍地回答我，只告诉我说妈妈是一个孤儿，是个黑户，没有任何亲人和信息，才会被爸爸好心捡回来照顾。”

奈垩张了张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揭开真相。

林棠的亲生父亲和奶奶，以及周围人联合起来囚禁了他的母亲，并且编织出了一张大网将男孩困在了虚假的谎言世界里。

他不知道母亲曾经受过多少可怕的苦难。

[在告诉你关于你妈妈的事情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奈垩微微仰头，望进了林棠的眼睛里。

[你是真的希望她能得救吗？]

林棠眉头一皱，语气不悦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她是我妈妈，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好好的。”

即便他从来没有体会到一瞬间的母爱，也没有丝毫埋怨和愤恨的心态，他只希望母亲得到幸福。

[如果我说，我从她的记忆里窥探到了你爸爸和奶奶的秘密，他们是不希望她恢复正常的，你要怎么做？]奈垩没有立刻道出可怕的真相，他怕林棠承受不住，只能尽力引导。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和你相处到现在的亲人，你比我更加清楚他们对你妈妈的态度。你仔细回想过去，在你的内心深处，真的感受到他们对你妈妈的爱意了吗？你确定，他们没有隐瞒你一些可怕的事实真相吗？]

“我……”

林棠被奈垩接连问住了话，他没法立刻回答，就连他也给不出肯定的答案。

扪心自问，他曾经见过其他家庭的氛围，那些同学的父母会围坐在一起，带着孩子欢声笑语，眼含笑意。这是林棠从未感受过的温馨画面，一切都与他的经历截然相反。

母亲沉默呆滞，父亲暴虐成性，只有奶奶会在意他，可是这份爱意几乎将林棠宠溺得快要窒息。

他曾设想过多种可能，也想不明白家里到底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直到某天他接触了有关寤师的知识，也见到了许多被治愈的例子，才开始寄希望于此。

他是想从沉默的母亲那里得到被掩盖的真相，但是他没有想过，也不敢设想父亲他们曾经可能伤害过妈妈。

直到现在，他听到了奈垩的质问。

内心深处的答案，忽地冒了出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林棠再开口时，嗓子变得艰涩沙哑，“我还是……坚定地选择我妈妈。”

[好，那我可以告诉你了，就在你妈妈的记忆里，我看到了一切。她是被坏人用一笔钱卖到了你家里，你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帮着你家人阻止她逃跑。]

林棠呼吸一窒，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半步。

[每次被抓回来后，她都会受到一顿毒打。为了彻底断绝她的念头，在你出生不久以后，你爸爸找到了一个寤师，让他封锁了你妈妈的一切记忆。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林棠怔愣地听着奈垩的话，眼眶里再也蓄不住满满的泪水，他抱住脑袋蹲在了地上，失声哭泣。

他没有怀疑奈垩的话，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母亲是被拐卖来的受害者，而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罪魁祸首和帮凶，就连他自己竟然也是犯罪后的产物，罪恶的象征。

他无法接受这个令他崩溃的可怕的真相。

可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身边所有人虚伪的面孔，令他作呕。是他们一齐欺骗了自己……他的妈妈不是一个疯子，也不是精神病患者，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无辜的受害者。

林棠呜咽一声，哭得全身发抖。

奈垩垂眼，慢慢靠近了他，给予男孩一个拥抱和无声的安慰，就像他曾经从怪物的怀抱里学到的那样。

许久过后，林棠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奈垩的手臂，咬着牙说道：“报警……我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