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然擦去玻璃杯壁挂的水珠，悬浮屏上移动的阴影越来越近，
裴砚一手搭在椅背上，微微仰头看着屏幕里的赛事：“你说充能的延时和同频的延时哪个厉害。”
商然的柠檬茶很快见底：“这也分人吧，我不会用充能。但是得换个好点的传感器了，今天刚充废了一块电池。”
裴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随口道：“休息还习惯吗？”
商然挖下一块甜点：“谁能不习惯休息？不用去心理部开早会，也不用等着下班还筛查人员，只要不……”
头顶的柔光被挡去一截，来人彬彬有礼，看起来十分年轻：“你好，治安检查。”
商然站起来，做好扫描的姿势。
巡查员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需要的，坐着就行。抱歉打扰。”
商然与裴砚对视一眼，扫描器闪烁的绿光形式般地在两人身上扫过：“新仪器？”
巡查员腼腆的笑了下，新人标准的拘束写在脸上：“嗯，刚领的。请把包也拿出来检查。”
商然挪了挪凳子，作势拿包的时候。裴砚亮出自己的钱夹，露出他中枢的徽章：“刚分到高庭？那也是半个同事了。”
巡查员客气地点头，仔细核对信息，甚至连照片也没放过。
在裴砚呲着大牙配合的笑容下，商然借机将自己的旧证件副本从包里拿出来，微笑道：“我的证件。”
对方接过去后，腼腆的笑容收起，正直地敬礼：“副部长，您好。”
商然喉咙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证件上。
“抱歉包里也要检查……”
商然目光缓缓凝聚，一股无形地威压让那个楞头没将话讲完：“中枢心理部的背包也……”
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响了。巡查员连忙查看信件，片刻后对了对屏幕里的信息：“您是商然？”
商然微微颔首。
巡查员恭敬道：“收到首席的指令，请您道高庭办公室一趟。”
“辛苦传话了。”商然跨上背包，将证件收回，径直出门而去。
腕带震动，裴砚：官职在身的好处也是好久没尝了吧，副部~
商然熄灭屏幕，走进高庭那严肃的电梯。
卡片的权限未解，电梯一路上行。
到达楼层时，电梯口杵着个等待下行的人，商然侧身挤了出去。
对方不仅不让，伸手拦在他面前：“我在这层没见过你。”
商然顿住脚步：“你好？”
“秩序庭程几待。”
商然点头：“你好。”
程几待摆出积分理事的威视：“我当是何方神圣呢，商然是吧。那天在冬青我看你就很有问题，例行检查。”
商然脑中闪过背包里的东西，迎着程几待的目光：“这些东西我比你熟悉，机器还没通过审查吧。”
程几待转头看看他自己身后，瞥了眼商然：“我有且能行使我的权力。”
商然无动于衷：“你的学院就是这么教你权力边界的？”
程几待听到这话，像是被小针蜇了手背，指着商然的手缩回去：“检查一切可疑人员，是秩序庭的本职。”
“你在这层只该见叫你来见的人。”
黎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商然退了一步，让黎宿的加入形成三足鼎立的场面。不知他们下午聊得如何，程几待眉头一拧，拖着他的器械进了电梯。
黎宿的目光落在商然脸上：“走吧。”
商然跟上去：“你的死对头是个学院派，不吃强权压制这一套。”
黎宿欲言又止：“你怎么……”
商然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在秩序庭说有且能这种句式的人不多，何况他的皮夹是荣誉校友的奖品，背后还烫着校训。”
黎宿行云流水地从抽屉里拿出只方盒子放在商然面前，对他的话没有花太多心思。
桌子上放着两只圆口矮茶杯，深红的茶水上一片薄薄的柠檬冻在冰球里。商然站在桌边打开盒子，里头放着最新款的传感器。
黎宿示意他带上：“你的腕带太旧，影响效率。”
商然撩开耳边的碎发将传导器戴上激活，栗色卷发撩起，露出耳后的奇怪的图案，像一截卷尾草。
探索的目光落在他耳后，商然微微侧头偏向黎宿的方向：“初代传感器超载留下的灼痕，甚至还能温感荧光。”
黎宿的目光自他脖颈纤长流畅的线条扫过去，落在耳后淡淡的红色图案上，记起来早先的标识确实是这样，像简笔画的单翅蝶。
随着清脆的登录音，蝶形传导器启动，透明的半翅随着选定发出绿色的暗光，细小的晶粒在回路上游走。
商然同频结束，朝着黎宿笑笑：“多谢。”
黎宿的视线仍未挪开，开口喉结滚动：“公事所需，免费。”
商然心想要我付钱我也没有，慷慨道：“晶核蝶你喜不喜欢？”
黎宿微微停顿，眼里闪过一丝犹疑：“喜欢？”
商然从挎包里拿出他的离职礼物，从里头抠下来一只递给黎宿：“送你一只当做谢礼。”
黎宿接了过去，对他包里的异样默不作声。将翅膀合拢放进外套胸前的口袋，尖尖的翅膀露出来，方巾似的。
商然顺手将腕带放进包里，旁若无人地调试着他的新设备。
沉默蔓延，杯子里的冰块缓缓溶化。黎宿站在原地：“谁能一条信息叫自由人出去？同伙？”
看来黎宿做了他的调查，这也无可厚非。商然看着浮在眼前的使用指南，一目十行地快速滚动页面，随口道：“蹭饭。”
黎宿神情微动，对他的理所当然闭口不做评论。
商然的眼里滚动着蓝光字条，漫不经心道：“看来你的边界感还没去私查我的债务。”
黎宿：“道德所在。”
商然对高庭的道德没有兴趣，但鉴于包里的发光甲虫，只好露出一点理解的表情：“我调好了。”
黎宿干脆利落地准备往外走，又问他：“喝水吗？”
商然看了看桌上的柠檬茶，给他准备的？
他瞥了眼黎宿手臂上的袖徽，刚才偷用异能一瞬听见的聒噪犹在耳边。
“八百年没见过这茶杯了。”“温水泡的茶，看着就难喝。”“他从哪里翻出来的。”“回来翻了好一阵。”
冰块溶化的水浮在上层，商然婉拒：“正事要紧。”
黎宿表情没什么变化，在前带路出了办公室，顶层的房间围绕着环形走廊辐射状延伸，不熟的人很容易就会迷路。
黎宿边走边说：“我们照你的描述在远郊找到一处地窖，原本是古典读书会的旧据点，现在荒废了。”
商然并不意外：“那个芯片……”
“我们曾经派人分析过，将附近的山都搜遍了也没找到。他是读书会的成员，和你的描述吻合。”
他们在走廊尽头的门前停下，商然看了看暗红的木质墙壁：“人在里面？”
黎宿替他转动把手：“你有十五分钟。”
“什么意思？”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十五分钟是极限清醒的时间了。”
商然和门口的看守打了个照面，独自进到房间里。房间不大，没有窗户。只放了沙发和一把椅子。沙发上躺着个瘦弱的人，淡黄的灯光下这人看起来骨瘦如柴。
柔缓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商然没有坐椅子，蹲在沙发边握住了他的手：“你好。”
轻微的激活音在耳边响起，不得不说最新的科技确实用起来十分舒服，没有那些一惊一乍的警报声。在同频之前，商然看着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如果你不能承受，请紧握我的手。”
同频开始前，他手上传来微微的回应。
商然即刻下潜，将时不时闪出的无关画面压下去，随着记忆通路到达底层。忽然一张没见过的脸出现在面前，明亮的窗户，木屋……
墙上的挂钟很快走过四分之一。
黎宿推门进来时，商然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同频已经结束，沙发上的人看起来比十五分钟前更加枯槁。
听到关门的锁扣声，商然平静开口：“你不是让我来分析的。”
黎宿：“你找到了？”
他站起来，和黎宿面对面：“没有。”
黎宿站得极其板正，看起来对这挑衅纹丝不动：“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商然调出那封邮件，亮出台头：“我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拒绝的选项，但我这里有。”
黎宿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扫了眼商然：“你什么意思？”
新的传导器立刻在屋中隔离出静音室，商然压低声音：“他在那里不仅是呆了七天，他的精神通过芯片映射在那个机器里被折磨了七天。那台机器你不会不熟吧，联邦里哪台新科技不得先经过高庭的检验呢？”
黎宿环顾一圈将他俩围在正中的三面屏障，象征着生命的绿色荧光由下往上攀升。心理师的入门本领，保护秘密的静音室：“我必须找到那个人。”
商然：“我来之前你们就没分析过？他并不是异能者，那个人也一样。至于他们往上告发了什么，值得被人这样折磨，你的风声应该比我多。”
黎宿：“这不是你的事情。”
商然厌恶地扫了眼黎宿的袖徽：“助纣为虐也不是我的事情。”
黎宿欣然接受挑衅：“那个人找到后也不归我管，你不算助纣为虐。”
商然听完这段诡辩，陡然缩小了静音室的范围：“高庭首席，这么看来异能并非罪恶开源，人本身就足够完成恶行之举。”
“单凭这句话，我就可以提交检举报告。”
“检举报告？”商然挑眉看着他：“几小时前你还在下水道里和我一起工作，就在刚才，你还在死对头面前与我同一立场。”
“我对你的想法不予评价，但我需要证据定罪。”黎宿解开了针锋相对的姿势，盯着流动的屏障似乎想伸手：“我们已经掌握了告发的内容，找他是为了让他作证。这可能会有些折磨，但真相一样重要不是吗？”
商然：“那不是普通的折磨。”
黎宿没有退让。
商然将筹码摆上台面：“如果说我能提取受害者视角的行为过程呢？”
黎宿权衡片刻：“足够。”
商然将传感器里的存储芯片拔出来：“都在这里。”
黎宿转过这一层思路：“你就是想知道我拿它做什么？”
商然无所谓他拆穿：“我想知道你和那些高庭疯狗，有什么不同。所以他告发了什么？”
黎宿将芯片装进证物袋：“可能是哪段绯闻，可能是他偷拿办公室的一次性杯子，也可能他没有异能却支持异能者的举动被别人看见了。现在筛查的环境下，这些事都好做。”
商然撤掉静音室：“你和我说这些，难道不违反规定？”
黎宿像是下发了指令，立刻有人进来将沙发上的人带走。忙碌中他对商然说：“所以你今晚应该会收到随机树通过的邮件。”
商然风轻云淡：“合作愉快。”
从高庭离开走到车站的功夫，随机树的确认邮件就送到了。
申请确认，第三象限编入确认书。
熟悉的烫金徽章和台头，下面陈列着长达三十页的附录。
空无一人的车站里，商然飞快地扫过条款。
随着阅读见底，巨额的违约金和更加天文数字的抚恤金在最终确认栏的上方用粗体标注。
屏幕上弹出选项框：请确认完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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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认真阅读后确认。
商然无言以对，默默盯着最后那行写着抚恤金和违约金的粗体字，天文数字拷问着他按下确认的冲动。
五分钟后，确认框再次跳出来。
是否接受第三象限的分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