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霍教授。”黎宿礼貌地伸手：“我曾经在学院执行部就读，黎宿。”

“见过你，高庭首席，异能法案就是你宣读的。”

霍因思脸上的和蔼，和周围听到声音后汇聚过来的冰冷眼神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脸上突然升起一丝抱歉，压低声音道：“哎呀，当这是我的办公室了。这法案有人赞同就有人反对，我该低调点的。”

黎宿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恭谦道：“您的专业是学院的翘楚，哪里都掩盖不了您的辉光。”

他说得太平直，甚至听不出一丝阴阳怪气。

霍因思的专业显得心理系像是阴人大系，三言两语就让黎宿小小成了一会靶子。

转眼，霍因思微微侧身，友好地和商然握手。

这双手温暖，有力，恰到好处。

商然以同样的力度回握住霍因思的手：“好久不见，教授。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课堂上。”

“你今天到得可是以往准时。”霍因思老友般一手搭在商然的肩头：“教授我非常欣慰。”

一直戳在旁边当欢迎雕塑的黎宿冷不丁开口：“心理系果然其乐融融。”

霍因思一愣，转向黎宿露出笑脸：“当然了，他是我最好的学生。”他在商然的肩头拍了拍：“等等我，这里的社交太无聊，我们一起去塔楼的会面厅。”

商然目送霍因思回到他原来站着的高脚桌边，朝着身边的人同样热情的寒暄起来。

黎宿压低声音：“最好的学生，就记得你上课迟到？”

商然微微挑眉，目光没有离开霍因思：“肯定不是我就对了。你给我的那个什么专员的徽章有这么大作用？”

“璇桁糊弄星网上人的手段罢了，我不觉得霍因思会买账。”黎宿也审视着霍因思的一举一动，和商然一起站在这根雕工精美的柱子下看热闹。

霍因思身边的人都是正式成熟的打扮，此时一张过于清澈的脸正穿过人群朝着霍因思走去。他穿着全套学院礼服，墨绿色的短披风。看见霍因思后，尖瘦的脸上露出兴奋的微笑：“教授，您的箱子我替您拿来了。”

他的声音洪亮，将箱子往高脚桌上一搁，连翘起的发梢都透着一股骄傲。

“你太显耀了，卢以星。”霍因思面容依旧和蔼，微微蹙眉将箱子轻轻拿下来放在脚边。

卢以星拉长嘴角弧度：“多谢教授赞美。”

“显耀？我看是显眼吧。”黎宿悄声在商然耳边说。

黎宿的吐槽很精准，只是和他此时的形象不大贴合。商然固然希望他能人前人后保持一致，延续他高冷首席的设定。然而现实总是狗得让人离谱，两人单独讲话的时候，尾巴总是忍不住摇起来。

说话间，霍因思已经提着箱子再次朝他俩走来：“走吧，我们去塔楼。”

商然朝着卢以星的方向看去，果然，被冷落在原地的学生，眼里升起一股浓稠的嫉妒。

校友会的欢迎来自于霍因思，就好像开学第被校长抱进教室，入职被总裁亲自候在门口握手。

这样一份殊荣，商然数了数自己几个名头，除了别有所图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这危险的嫉妒也落在黎宿眼中，他和商然都适当地与霍因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你觉得危险是不是冲着霍因思来的？”

商然淡淡，跟着霍因思爬上礼堂的三楼：“我觉得他这样胡说八道，危险应该是他自找的。”

霍因思没有在意两人的落后，他回头查看过几次，两人都站在长廊镂空处看风景，肩并肩和持剑人浮雕柱拍照。

礼堂三层的中央门廊通向塔楼，门廊的窗户外视野开阔，附近没有高出礼堂的建筑。这条长廊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来，商然和黎宿做足了没见过的世面的样子，总算避开了和霍因思一起进入塔楼的情况。

三米高的拱形大门矗立在长廊尽头，割裂的灰色石板色调给人一种跨过结界的感觉。门厅大敞，商然进入塔楼会面厅时如愿以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七边形塔楼的对称的十分微妙，意味着边的中线将角平分。会面厅占据整个一层，是开放式的大厅。朝南的圆拱窗户里透出明亮的阳光，朝北的一侧埋在淡淡的阴影里。他们中间，恰巧由明暗形成一条对称线。

黎宿正穿梭在明暗之间寻找他俩的座位号，商然朝着北侧窗户望去，险峻的山脉在远处蔓延。就在这扇窗户的下方，同样留着一扇小门。

“这边。”黎宿朝他招呼道。

商然看着暗红天鹅绒的扶手椅：“我俩？坐得这么靠前？”

“总比坐后面的木头椅子舒服。”黎宿在商然身边坐下：“我上次坐在后面，椅背直得像是受刑。”

商然环顾偌大的会面厅，这样每条边都设置了一个入口，唯有礼堂门廊连接的入口格外高耸。座位都正对着高耸门板，整面油画前搭建了会议讲台。

他看着和设备格格不入的油画里的尖顶，心想也许这扇门才是后开的，意味着科技打破圣神的天权。

很快，人陆陆续续来齐。高耸的大门合上后，画面被拼接完整。圣光照耀的修道院旧景前，霍因思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演讲。

“……你看这里，曾经的人是多么愚昧啊，跪下来求天空和雨雪的怜悯。”

商然静静地听着霍因思的演讲，心想这个曾经实在是曾得有些远。

在学院时，霍因思是他的实践课教授，一天能带人看上十个案例，从来没听过他演讲的这套话。

商然不仅没在霍因思的课上出过风头，甚至还仗着异能的妙用逃了三五节大课。

这门课是百分制的，商然精准地考了80.9。不影响他评为出色，又避免了考出90引来不必要的研究。霍因思记得他？怎么，关爱班上默默无闻的深沉学子？

霍因思慷慨激昂的演讲时，讲台上酒杯里的冰块融了一截，喀拉的轻响顺着麦传出：“……当然，岩层之下发现了曾经的文明，是现代技术也无法修复的工艺。”台上，霍因思话锋一转：“你以为现在就不一样了？不，我们远远没达到科技的尽头，永远还能从未来看到现在的愚昧。”

商然单纯得出一个欺师灭祖的结论，人没病，那都不可能沾染一点心理系。

此时会面厅的气氛就像学术峰会，底下的人都仰着头看霍因思讲话。鄙视链里心理系依旧在最底层，众人对霍因思的尊敬，源于他狂热的科学爱好者。用旁人的话说，他不是只能去心理系教书，他是选择去心理系教书。

崇拜的氛围里，黎宿显得更加无聊，他正在玩一只装饰戒指。戒指是从商然手上要走的，古朴的旧银质圆环，内壁写着心理师协会赠。商然将这不见天日的旧东西翻出来，纯粹为了给自己一个看得过去的身份。

商然看向前排翘着二郎腿的终身教授和终身荣誉校友，朝黎宿搭话：“有你认识的人吗？”

黎宿目光从手中挪到后排角落的位置：“有我揍过的，算吗？”

商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坐着个腰杆挺直的中年人。老实本分的打扮，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的社恐，黎宿大概是在胡说八道。

他手一摊：“玩够了没有？戒指还我。”

银戒指依依不舍地落回商然掌心。

会面厅里年龄跨度很大，涉猎的范围也很广。台下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霍因思，欣赏着科技和智慧的完美结合。

商然虽然觉得霍因思也多少有病，但眼中始终流露着追光般的星星。如果接近霍因思是必要，适当的讨好不可避免。

“你很服他？”黎宿冷不防问了句。

商然脑子里想着荀林思的事情，随口道：“我很服你。”随后又在黎宿疑惑的目光下回答：“如果荀林思是他的学生，应该格外耀眼。”

黎宿问道：“可是，你现在成他最好的学生了，不用走那种很难到手的高冷路线？”

“浪费时间。”商然迎上霍因思的目光，随即浅浅笑了下，薄唇微动：“一点演技而已，又要不了命。”

霍因思的演讲已经到了尾声：“……我们在秋分之日迫不及待地相聚，是因为学院为大家准备的藏品已经按捺不住要与诸位见面。晚宴之前，欢迎受邀的各位前往二楼鉴赏。”

这话一出，安静的会面厅里再次充满了细碎的讨论声。在座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拍卖会的邀请，有人在笑，就有人就陷入尴尬。

“绝对的震撼，艺术的巅峰。”霍因思俯瞰着众人的神色，轻声说：“美院天才对时代的笔触。”

“什么时代的笔触？”商然偏头低语。

“价格不菲的笔触吧。”黎宿微微凑近：“每届都有这样的拍卖，主要是为修缮学院筹措资金。”

“每次都这么大动静？”

“不知道。”黎宿摇头：“我上次在走神，没有仔细听。”

荣誉校友们脸上纷纷展露出志在必得的自在微笑，霍因思微微欠身满意地结束演讲。

在听众接连的掌声里，霍因思收拾起东西，径直朝着商然走来。

“你不必担忧你的权限，我亲爱的学生，你将在这里畅通无阻。”说完，霍因思将一张印花的银卡塞进商然手里：“很抱歉这场演讲打断了我们的叙旧。”

霎时，会面厅里的视线在商然处汇聚。这些人惊奇发现，这个身上没有丝毫荣誉痕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坐得离演讲台如此之近，甚至还让霍因思亲自抱歉。

商然在揣测和嫉妒的目光里，低头翻转卡片看了眼。轻声道：“我不打算去拍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