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顺着网线从璇桁流出到各部，又一齐灌进外网。

星网上，璇桁的快讯仅用了十来秒就由普通的黑字转为红字。几分钟后，已经变成烫金的字体悬在一切网站的顶端。

[璇桁]分理处下潜队喜迎突破。

大坝开闸般的流量从各个板块涌出汇入主，街巷中千千万万的悬浮屏上映出各色呆滞的脸。突破象限晶核的内容甚至已经不够耀眼，这条消息的发布id是璇桁。什么概念，上次这样的消息还是双子楼竣工核心区登顶星际。

绝境反击！心理部文员终成象限之光。

底层逆袭！不好意思，这局我赢。

风向倒戈的帖子像是雨中透气的鱼争先恐后地冒头，璇桁的id把对商然的关注推向了风口浪尖。

“我打赌是高庭在后面帮忙，造出来的人设罢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心理部的手段都是摆设。”

“哎哟楼上真酸，你有本事人家怎么不推你呢，拿出点你的绝对实力来看看啊。”

“消息都没看，就在这里口嗨，他可是最后脱出坐标的。”

下午六点半，金色暮光洒进三层吊顶的高庭食堂，在天使浮雕的脸颊打上橘色腮红。蜡烛形状的铜台吊灯从天顶垂下，暖光笼罩着桌上丰盛的晚餐。

风云之中的人物正坐在雕塑投下的淡淡阴影处，半片翅膀的影子刚好在他的餐盘旁边。

商然风轻云淡地看着时不时蹦出来的新条目：“哼，拿来做新论题刚好，感叹号的滥用与过度情绪化的研究。”

他眼里闪着淡淡的琥珀光辉，望向长桌边举杯谈笑的高庭执行官们：“总不能为了这几个感叹号，他们就相信我了吧。”

黎宿的目光落在屏幕里几个叫嚣绝对力量的id上，默默记下名字：“他们看过你的在坐标里反馈，觉得你……是个好人。好人当然值得信任，我们高庭的人都很单纯的。”

商然垂下眼帘：“心理咨询团购七五折，考虑一下。什么坐标反馈？”

“你在璇桁的述职，整个内网都能看见。”黎宿端碗吃着炒饭，炒饭内容和那天他给商然带的一模一样，很难不怀疑是商然授意的。

商然愣了愣：“那谢谢你的稿子了。”

黎宿点头，两腮鼓起含糊地说：“其实我们可以做对手，毕竟以你现在的出名程度，说不定来年就能坐上高庭首席的位置。”

商然听了黎宿折中的想法，轻轻笑了两声，伸手擦去杯子上凝结的水珠：“说吧，谁想揍我。”

黎宿的碗还端在面前，好奇的目光从碗沿冒出来：“什么意思？”

“以高庭的暴力上升渠道，你要让我做你对手。人还怪好的，揍人还找个切磋的理由。”商然淡漠：“拒绝。”

“拒绝做高庭首席，还是拒绝做我对手？”

真是狗啊。

商然心里默默：“吃你的饭吧。”

黎宿听话地埋头吃饭，吃完后才翻出一个小小的绿色徽章交到商然手上：“你的下潜队正式身份已经通过，这是璇桁任命你为特别专员的徽章。”

徽章墨绿的底纹上，有一颗闪烁的银色流星。这是全新的制式，璇桁单独捏造的名头。

特别专员，听起来格格不入，怪别扭的。

商然将徽章收进口袋，耳边响起清脆的提示音，璇桁的身份更新邮件适时而至。

未读提醒：2

来自：维塔学院。

尊敬的校友，重逢之日将至，诚挚期待您的到来。

看着栏框里柔黄的羊皮卷模拟材质信纸上，黑色墨水手写邀请函。商然一头雾水：“校友会？怎么也发到我这里来了”

黎宿盯着发件时间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刚好，一起去？”

此时，无人的璇桁十二楼。

电梯口亮着惨白的光源，程几待坐在光源下，手中握着一只证物袋。

整个等候厅如同他的审讯室，电梯掠过十二层在上下游走。

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璇桁派来的前端智能型机器正倾身朝程几待问询，它有着良好的曲线，和令人提不起任何警戒的女仆着装。程几待看着那张甜美的脸，有一瞬感觉自己坐在主题咖啡厅里。

“你可以使用范围内的任何科技进行检测，但不能惊动其他人。璇桁只需要知道这份资料上是否有异能残留痕迹。”它似乎提交了什么驳回指令，短促的下行声划破冰冷的空气。

程几待点头，盯着它刘海下柔情脉脉的玻璃眼珠：“用秩序庭的权限？”

它缓缓露出微笑：“是的，请尽情发挥。”

随后它走到电梯门边，叮的一声，下行电梯在十二层停下。

“再见，秩序庭理事。”

程几待夹着证物袋朝璇桁外走去，袋子里装的是商然的演讲稿。那场会议他全程看过，完全就是黎宿写报告的方式。

昨天才将商然和高庭的绑定公之于众，今天就在背地里搞调查的小动作。璇桁的意图难以揣测，但是只要能让黎宿和那个新人吃点麻烦，都很值不是吗？

程几待想着脸上挂起微笑，抬脚要跨进高庭的门厅。

“对不起，您没有收到邀请，禁止入内。”

“对不起，秩序庭禁止入内。”

欢迎机器人被设置了权限，冰冷地拦在程几待前进的路上。

程几待拿他的身份卡一刷，机械音再次不留情面。

拒绝。

再次拒绝。

请退回，请申请许可后再尝试。

眼看着下行电梯即将把吃饱喝足的高庭疯狗们送到门厅，程几待暗骂一声，转身走进黑夜里。

次日，维塔学院。

轿车穿过山路的最后一个弯道，停在路边。

商然和黎宿从车上下来，徒步登上了瞭望地。尖凸的山崖下方，道路被一分为二。

一侧双向车道缓慢爬动着来参加校友会的车队，另一条道路的尽头，两条平行的铁轨没入学院车站。

朝阳里，微风轻轻拂动。

他们此时在核心区外，蜿蜒的山径透着学院古朴的气质。

“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商然站在晨光中，发丝轻轻摇动。

黎宿站在他身后，单边瞄镜的准心锁定过往的每一辆车：“三年前来做过一次演讲，代表高庭来招人的。”

车流行驶缓慢，不管是流光溢彩的改造车，还是低调的轿车。通通只能将轰鸣的引擎关掉，缓缓在土路上走走停停。

商然既不是哪个学生组织的核心组织者，也没在哪个教授面前过于出风头。他算不上今天的焦点，自然不用挤在车队里凑热闹。

他眺望着远处的学院大门，低声念着邀请函上的标语：“你我再会于青松覆雪之时。”

往年的校友会要等到冬季才会举办，而时下正值爽朗之秋。

来得实在太巧，他也注意到了邀请函发送的时间，远在璇桁宣布消息之前。商然心中的疑虑和黎宿所想一样，两人决定从参会名单先下手。

最后一辆车开进视野后，黎宿取下瞄镜：“没什么可疑的人，和名单上一模一样。”

事实上黎宿并不只被邀请过一次，只是他对于相互吹捧的交际场合没什么热情。礼堂见面，寒暄，随后夜间晚会。在这里，你可以成为猎人，也可以被标记成猎物，全新的链条会在晚会上成立。

这事情本来可以和黎宿没有关系，只需要像往年一样拒绝邀请即可。但是邀请函发到商然那里，他就觉得一切和他息息相关。他可以不和商然谋事，但不妨碍他阻止别人将链条拴在商然身上。

黎宿收起瞄镜，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走吧，有没有猫腻去礼堂看看就知道了。”

黎宿在科学院找了个颇为僻静的停车位，在见面仪式过后才和商然优哉游哉到了礼堂。

学院礼堂曾经是修道院的旧址，如今，古典建筑被姿态各异的现代楼群环绕正中，依旧十分耀眼。

商然仰头看着晨光中的七边塔楼，常青藤攀在向阳的立柱上，锃亮的皮鞋们正踏着石阶进入主厅。

“进去吗？”黎宿私下的衣服也很像制服，西装合身但留了些行动的余地。

商然的外套挂在手臂上，他理了理露出绒质背心的衬衫领褶：“大家都挺正式啊。”

视线穿过门厅，精致裁剪的西装们在正厅中央的智者雕塑处合影。商然绕过他们走进拱顶长廊，朝后头的会面厅走去。

会面厅的沉重双开木门后飘出悠扬的四重奏，透着现场演奏带来的独特慵懒和舒适。大门缓缓打开，嘈杂的交谈声铺天盖地渗透进耳中。

商然沿着弧形排布的高脚圆桌环顾一周，在三五成群的人堆里对上一双蔚蓝的眼睛。

“商然，好久不见。”浅灰呢子三件套西装将玻璃酒杯搁在立桌上，张开怀抱朝着两人缓步走来。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一头银发梳成背头显得精神矍铄。显然是哪个系的教授，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学术气质。

他自然亲切地和商然握手，随后炯炯有神的眸光落在黎宿身上：“你好，我们可能没见过。我是学院心理系教授，霍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