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开。我要出去。”
口罩下的声音嘶哑。
心音如开闸泄洪滚滚而出。
【滚开。】
【不要挡路。】
【不要仗着命好就不懂眼色。】
清和略有些难受。这一整天下来,又是五条老师的威势,又是咒灵的敌意,又是普通人的恶意,已经超出她平常的负载,即使她恢复力再强,也有些吃不消。
“你不会偷了猫吧?”
【好烦。叽叽歪歪什么。我的猫轮得到别人来管吗?】
得到了结果,清和关掉了术式,之后的事情通过交涉就可以完成了。
目睹纠纷的店员赶上来,比起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的女人,她当然更相信清和。但她毕竟是宠物医院的员工,不能偏袒指责,因此问了猫。
“怎么了,是不是猫不舒服?不如我们这里帮你看看吧,可以免费做个初步检查。”
她趁机瞧了瞧猫包。为什么要说和哈特哈特很像?哈特哈特最出名的是鼻尖上的心形斑块,这只猫虽然大小差不多,眼睛也是金色的,但皮毛显然是纯黑的——
黑猫冲她哈气,鼻尖碰着透明的猫包,留下漆黑的痕迹,蹭过的鼻尖隐约透出雪白的底色。
这是涂黑了吗?
如果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涂黑它的鼻尖?
店员合上敞开的店门,语带警告:“请问能解释一下你的猫咪来自哪里吗?我要报警了。哈特哈特很出名,偷它的后果远比你想象的严重,希望女士自己归还猫咪。”
“你看好了,这是我自己的猫。我只是不耐烦在这种小地方治了而已,你们的服务差得要命,把我晾在一边那么久。再拦着我,我就把你们 PO 到网上,让十几万粉丝都看看,你们这种小地方有多糟糕。”
女人拿出手机晃了一下。
店员吃了一惊,不防她居然倒打一耙,没及时拦住人,让她开了店门,急匆匆地走了。
能用手机证明自己是宠物的主人吗?清和刚刚看清了屏幕,却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刚刚的画面显然不是合照。她问店员为什么让步。
“没办法啊。那是她的猫。”
店员不明白清和的疑惑所在,以为她的发问出自于少年的天真执拗。
“刚刚的后台你也看到了,她的确是哈特哈特的主人,就算叫警察来,我们也没法做什么,她也没有虐猫。如果她告我们一状,我们吃不消的,光是那些粉丝就够受的了。明明在网上是那么甜的铲屎官,私下里居然这样……给猫涂墨大约是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吧,真是的,她也不是什么明星,这样太夸张了。”
店员越说越多,是因为她十分心虚。
在正直的少女面前,她显得过于市侩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敢追上去的原因是怕丢了工作。
对宠物医院来说,杠上网红并不明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黑锅甩给她,然后把她开掉。
捕捉到店员渴盼认可支持的眼神,清和压下满肚子“后台是什么”“哈特哈特是什么”“涂墨是什么”的疑问,点了点头,附和道,“也太夸张了。”
店员微妙地松口气,“监控不录音,没法证明她是自己要求等待的。如果她真的这么做,我可以不可以请你澄清?”
“没问题。”
清和并不希望送给自己创可贴的人蒙受不白之冤。
“介意我关注你吗?”
“……”
清和没有社交账号。
五条悟举起手机:“我有哦,刷得很勤快,不过我们可以先看看监控,说不定还能找出更有力的证据证明清白,不然她要是说我们串通起来欺负她就糟了。至于弟弟妹妹,可以先去追她,试试看让她改掉主意。”
女人没有走远。
即使是清和,要追上她也十分轻松。清和不明白为什么狗卷棘走得那么慢,她小跑着冲上去,拦住了女人。
狗卷棘:“……”
五条老师的意思是让他们伺机跟踪。清和什么时候关掉的心音,居然没收到他的解释。
少年不得已提速跟上去。
二度被拦,女人显然并不愉快。“你们纠缠什么?我要报警了。”
狗卷棘不能说话,交涉的任务自然就交给清和了。
她擅长雷区蹦迪,同样也精通示好谈判。
但这一次,无往不利的清和栽了。女人和她没有利益关系,也无情感维系,甚至之前还结了梁子,即使清和道歉,她也没有放缓脸色。
思及心音里提到的尾款,清和发动了钞能力。
“我非常喜欢哈特哈特,请让我与它合照!我知道您并不缺这点小钱,这只是道歉用的,至于拍照是另外的费用,请您不要有负担,这只是给小猫的辛苦费。如果可以,希望把猫猫也拍进去。”
什么事一旦有了“小猫”“小孩”就可以转圜了。
趁女人没有拒绝,清和打开了自己的兜,不经意间让她看见成束的钞票,二话不说塞进了女人手里。
既然已经近身,她就不会再拉开距离,直接摆出了合照专用的笑容,狗卷棘默契地打开手机抓拍。
女人的口罩遮掩了她的面容,当然也挡住了她的神情。因此她在合照中显得很自然,半点没有被抓拍的错愕与尴尬。
女人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钱。粉川清和也见好就收。拉着狗卷棘让开了道路。
清和并不懂得现在的网络往来,但她明白,相片作为证据是通用的。假使女人要泼脏水,她们便有合影作为凭证反驳。
——如果少女欺负了你,你为什么要与她合照呢。
清和笑眼弯弯,“今后我也会一直一直看着哈特哈特的。”
女人打了个寒噤,将钱塞进钱包,快步走了。
当清和以为取得胜利,可以启程返回的时候,狗卷棘却继续跟着女人。
“?”
他无奈地把手机递过来。
但见屏幕上几个大字。
“五条老师要我们跟着。宠物医院没问题了。猫的事情还没解决。”
猫的事情……指猫求救的事吗?
有意义吗?
那毕竟只是一只猫而已。能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做了。就连店员也说,对猫的主人无能为力。
在她看来,同伴能空出时间陪她尝试救猫就已足够宽容。更别说当她踌躇犹豫的时候,他们还要坚持下去。
清和很难不去想,他们为什么坚持,是为了她吗,这些多余的事情会消耗掉他们的情谊吗?
她将来也许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对抗粉川家族,把人情消耗在这种地方真的好吗?
那毕竟只是一只猫而已。
不像路上偶遇的狗,猫需要他们付出精力来救,付出时间来对付原有的难缠主人。即便他们忽略,猫也不会死。
“有意义吗?”
这句话,这种思考,都过于算计,过于粉川了。话一出口,清和就咬着嘴唇低下了头,恨不得变成鸵鸟。
到头来,她还是没有逃出那个地方。
粉川的言行举止,粉川的思维方式,早已随着数年不改的重重回廊,深入她的骨髓血液,在偶然一句话中暴露无遗。
清和今生从未觉得如此羞耻难过。
狗卷棘点了点屏幕。
“——只要在乎,就有意义。”
风掠起他的短发,发梢轻柔地招摇。
清和用力看了眼屏幕,想把这句话保存起来。
“狗卷同学,你真是个好人。”
“……鲣鱼干。”
两个人一路尾随女人,到了一栋公寓。
“接下来怎么做?”她抬头仰望公寓楼,“感觉这里随时要形成咒灵了。”
因为术式算得上感知型,清和比一般咒术师更敏锐。
狗卷棘蹲下,失意清和靠上去。
【准备好了?1,2——】
没有3。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狗卷棘纵身一跃。
清和很努力才咽下惊呼。
清和环住狗卷棘的双手可以感受到震动,是少年在无声地笑。
几个跳跃,他们落到女人的阳台上。
刚落地,清和就从狗卷棘背上下来了。
回应清和瞪视的,是少年比出的口型。“鲣。鱼。干。”
不是好人呢。
清和别过头去,从窗帘缝隙中打量女人家中摆设,在看清的瞬间,清和不由自主捏紧了狗卷棘的手腕。
镜头。
目之所及,都有冰冷空洞的镜头。电线缠绕盘结,让人疑惑女人为什么进门时没有被绊倒。
这里明显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光是镜头就占了不少空间。更别提还有模样奇怪、面积可观的板子。
唯一一块整洁的地方,还摆上了猫爬架猫窝和猫玩具。
女人熟门熟路地通上电,板子亮起强光时,清和顿时明白了它的用处,以及为什么朝向它的地方没有镜头。它是照明用的,让人在镜头下更好看。
女人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很久没更新了,因为哈特哈特这几天生病了,这里先向大家请个假,因为生病虚弱的关系,它有点紧张,就先不拍它的视频了。感谢大家的关注和理解……”
密密麻麻的镜头仿佛是粉川家的具现化。
清和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少年从背后伸出手,覆盖了她的双耳。
他们并不知晓,此时此刻,在粉川家,正商议着与粉川清和有关的事。
一桩婚约。
“是的,她成为了五条悟的学生。我想这多少证明了粉川清和的能力。”粉川家主微微鞠躬,即使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是,能被御三家考虑,是她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