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逼近清和, 眸光熠熠,稍稍一侧便会与她肌肤相贴。
清和:“……”
清和敢于在此时挑衅魇梦,自然是因为她有把握一句话哄好他。
最为了解一个人的是她的对手。
而清和早早就将千草礼视为最需要防备的敌人。
粉川家主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 只有利益足够, 就能轻易将他像个玩偶般摆布,但千草礼不是。她爱惜清和出自信仰, 她操控清和也出自信仰。这让清和难以理解。她解读、揣摩, 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人眼中和善温柔的千草礼, 为什么对着她会换了一副面孔。
最糟糕的时候,清和甚至质疑自己的读心。
难道是她太过依赖千草礼, 希望她永远扶持自己,才臆想出一声声缠绵的“清和小姐”?
难道说她根本没有觉醒什么天赋, 只是在困笼中因为无聊发了疯?
清里不知道的是,清和期待甚至感激着她将与中村葵沟通的任务交给她。唯有如此, 清和才能在知情人前喘口气,通过姐姐的反应,确认自己的确能够读心,仍是清醒的正常人。
最后清和终于确定了, 千草礼是异常的, 只是她伪装成了正常人。假若自己揭发, 违背千依百顺的无垢体的人设不说, 也很难彻底解决千草礼, 反而可能刺激她。因此清和最终决定按兵不动。
但这不妨碍她继续了解千草礼。
与她的信仰一致的是她超出常规的控制欲。千草礼无法容许自己不是清和最亲密的人。她自诩为无垢体的心腹,最亲密的代言人,当她叛逃时,清和以为自己读错了她,现在才知道, 那是因为千草礼脱离了自我催眠,但千草礼本身,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
既然魇梦承认千草礼的名字,坦言那是他沉浸梦境,自我催眠出的人格,就说明千草礼与他本质上是相通的。
他也无法容忍清和将目光投向他处,看向他人。
术式是与人的本性相关的。
清和的祖安话术、读心术式,根源都在于她善于把握人心。
她不是因为术式而能够读心,早在从前,早在术式尚未觉醒之前,清和就已经擅于探寻人心幽微之处,明□□川的虚情假意,在早早戴起乖顺的假面。
因此即便术式无法发挥效用,直接读取对方心音,清和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她在心底默念,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遭殃,你也必须如此才行,然后说——
“生气吗?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愤怒。你也必须如此才行。”
有了这句狠狠击中魇梦好球区的台词,清和甚至不需要太注重神态演技,只要一如往常就好,她拉开距离,一副恨不得甩脱魇梦的模样。
但说过这番话后,同样的举动,在对方眼里,却有了全新的意味。
宛如一个坠入爱河而不自知的少女,将恋慕扭曲成了心上人一般的病态模样。清和抬起眼睛,眼底是明灭的波光,极大地取悦了魇梦,让他爱怜得不知如何是好。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一般,少女喃喃,紧紧揪住床单,努力证明自己的厌憎与仇恨,却不知反而将自己脆弱的心捧在她最不愿意让其看见的人前。
“你也必须出离愤怒才行。”
魇梦听了,不怒反喜,淡青的眼珠雾蒙蒙的,宛若已经死去的池塘。心脏已经停跳多年的鬼罕见地感受到呼吸炽热起来。
在他眼中,无垢体的教育还是给清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比方说,她就不怎么会骂人,翻来覆去都是文雅的修辞,最激烈的言辞在他耳中也像画眉啼鸣,不仅不让他生气,反而让魇梦心痒难耐。
这样可不行呐,他须得克制,这可是献给大人的祭品。
他将清和的碎发挽到耳后:“清和小姐,让我再愤怒一点,让我再尽兴一点。我可也怀抱着和你一样的心情。”
宛若杂隐隐回应少女绝望的告白。
而清和的回应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心事被戳穿,一把推开了他,魇梦跌坐在床,捂着嘴唇大笑。
因为波动过大,他遮蔽心音的手段短暂失效了,清和窥见了他心中所想的画面。
流血的羔羊抽搐着身体,愤怒的黑眼睛流出一滴眼泪,打湿了无瑕的皮毛。
当羔羊终于失去生息后,他爱怜地将其抱在怀里,轻轻贴上脸颊,哼着歌谣,仿似它并非由他亲手献祭杀死,而是由他哄入睡眠。
清和:“……”
场景过于糟心,以至于她差点关掉术式。
白费她想出的变态情话,这画面完全是精神污染,一点情报都没有,彻头彻尾是没用的垃圾。
果然,他人的恋心依旧令她乏味无聊,只想一脚踢开。
只有棘与他们不一样。
他是伴月的白鹤,身姿蹁跹,心音轻盈,永远也不会让她感到厌倦。
*
“这里也不是。”五条悟得知事情的原委,将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塞给辅助监督,“不用我说,容器的事情在我回来前保密。”
这次直面不靠谱的五条悟的又是倒霉的伊地知,他连连答应,将车门打开。
五条悟又叮嘱虎杖悠仁:“好好控制那个人,别让他跑出来,不然我也没办法去死刑场捞你。”
“惠,记得和他讲点常识啊!”
五条悟抓住脸色漆黑的狗卷棘的后领:“接下来就是找人的时间啦。”
撇去性格不提,五条老师是找人的最佳人选。狗卷棘想到。
他可以瞬移,六眼方便他迅速查看周围,筛选出目标对象。
绷带是早已解开了的,每到一个地点,他便来到高处,四下扫视一遍:“这里也不是。”
“这里也不是。”
随着时间流逝,咒言师不免焦躁不安,忍不住怀疑起五条老师的判断,刚才当真仔细看过了吗?那里真的没有清和吗?
与人失之交臂的可能让他心情低郁。明知清和身陷危险,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更让他烦躁。衣服因为体温半干了,但仍然带着令人不快的阴冷潮气。
有时他们确认坐标的过程遇见了同伴,为了速度考虑,狗卷棘没有上前,只是将排除了的坐标发在群里,以防同伴们做了无用功,重复了他们的路。
接连几次瞬移给人的身体压力是巨大的,更别说狗卷棘先前还淋了雨,落到新地点时,狗卷棘踉跄了几步,白着脸低头干咳。
他们站在高楼天台,拥挤的人潮在脚下涌动,与他们同一高度的,唯有电视塔,塔尖无言指向高空。
一只手落在狗卷棘的脑袋上,五条老师揉了揉他的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清和也不想看见棘受伤。”
狗卷棘抹了下嘴唇,不,很紧急。他还该——
再快点。
“再快点。”
又寿郎催促魇梦。
清和与魇梦的对峙被又寿郎打断了。
他刷地打开纸障,脸色难看,看清房间内两人的姿势后,又寿郎的眼神看上去恨不得送千草礼和清和一道归西。
但男童只是痛骂了几句千草礼,然后催促他们立即动身。
看来真是缺人手缺到没办法,只能容忍手下这等行径了。清和判断。
“我能感受到手指被吞了。那根手指已经废了。现在启用备用计划。”
手指?
离开千草礼身前,清和默默记下新情报。又寿郎血红的眼睛朝她望来,没有追究她为什么已经清醒,冷冷道:“我劝你放弃思考,还能少受些罪。”
随后,他像是从不见仆从打扫房间的贵族一般,离开了现场,扔下魇梦和清和。
两人只是挟持清和,暂时在此地落脚,按说转移窝点应当相当迅速,但魇梦必须利用能力清除残秽,否则即便转移也是白费功夫,迟早会被人追踪跟上。不光如此,他还指挥清和整理床单,抚平躺过的褶皱。
“清和小姐愿意帮我一件事吗?”
他这样问。
魇梦在她结束后审视床单,忽然转过身,炫耀似的摆了摆电池:“没有通过考验,不乖哦。”
那是清和偷偷扔下留作记号的。
非人吃什么都没问题,他吞下电池,点了点嘴唇:“清和的气息。”
“……”
自从被说破“少女心事”后,清和就一直这幅消极应对的死德性,但魇梦高涨的热情完全可以弥补她的消沉,倒不如说,她越是低落,对方就越是确认清和情根深种,越是兴奋不已。
恋上屠夫的迷途羔羊怎能不令他心醉神迷,何况这还是一度逃脱他手的羔羊,并非全然单蠢无知的猎物。
“你也不想再陷入梦境对吧,”他一记手刀劈来,“乖一点。”
失去意识前,清和想,说得好听,他不过是咒力不足再构筑能让自己沉沦的梦境罢了。
或者说,愤怒这个弱点被破解后,他还来不及找出新的软肋。
魇梦抱起清和。
*
纸障被拉开。
狗卷棘环视房间,内部空无一人,没有咒力残秽,干净得可怕,家具上披着白布,在阴雨天中仿若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幽灵。
这里看起来只是寻常至极的空房间,因为找不到房主合意的租客而搁置。
当真如此吗?
狗卷棘蹲坐在床榻上,掀开白布,摸了一下被单,但是为什么这里有清和的气味?
为了确认不是错觉,他抓起印花的薄被,凑近嗅了一下。
“……啧啧,棘,啧啧,真看不出来。”
五条老师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居然还有闲心嘲笑人。
但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狗卷棘自己也面红耳赤。他飞速打字,以求在最短时间内解释线索,顺便证明自己的清白。
“清和的药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