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 姐姐,是我。”清和开门后直奔餐桌,那里坐着清里。
逆光之中, 她的剪影动荡不安, 仿佛时刻都在颤抖, 随时可能昏倒。
“再说一遍经过, 我看看现场。”清和扶住她一起看窗户大开的客厅。
所有的家具都被贴心地包上胶带,那是多年前, 从葵确诊孤独症以来,清里就养成的习惯。地面铺满软垫, 让人随时可以打滚, 就算从桌椅上不留神摔了下来也没关系。
茶几上摆着空白的相框, 那是她们计划一起去照三人全家福的提醒。然而清和太忙,总是没有空闲时间, 相框这一空,就空到了现在。清和把它盖上后, 又立了起来。盖上的话, 简直像凶兆。
清里保留了现场的样子。
软垫上散着葵的毛绒玩具, 还有一个是她在硝子姐姐处看病时, 夜蛾送给她的咒骸,小小一只, 软趴趴的四脚朝天,可见葵临走之前, 还在玩玩偶。
要是她顺道带走咒骸就好了, 那追踪起来就会方便很多。现场留下了咒灵不绝如缕的残秽,然而必须时刻凝神观察,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其若有似无的香气之中。
“是咒灵, 有陌生的残秽。可能是冲我来的。姐姐你放心,小葵的去向有线索,小葵很聪明的,她不会有事的。你先在这里等。或者去警局报案。”
如果做些什么能让她好受点的话。
清和没说的是,这气息给她的感觉略有熟悉,但和她脑海中任何一个交过手的都挂不上钩。
诅咒师也没有可能。盘星教自诩为真正的人类,视咒术师为同伴,除非战场上相见,否则不至于跑来对一个有术式的小孩动手。东京除了盘星教外,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成气候的诅咒师了。
清和与狗卷棘正要动身,从窗户中沿着小葵离家的路线出去时,门铃被粗暴地按响了。
急促的铃声打破室内的平静。外面的人不等她们发问就自己报上了姓名,对方有意给清里制造麻烦,大声说:“粉川清里,你带着我们家的孩子要躲到什么地方?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女人,你妹妹杀人的事我们也算了,你怎么还恩将仇报,拐跑了我们家的人?”
糟糕,会摸黑清里在邻里间的名声的。清和正要喝止,被狗卷棘抢先一步:“睡吧!”
咚的一下,沉重的倒地声响起,然而来者不仅一人,因为远远隔着一扇门,没有精确定位,楼道又狭窄蜿蜒,后来人这时才到了门口,看见倒地的同伴。
“什么意思?粉川清里?你敢杀人了?!”
偏偏在这时!清和气急,不早不晚,偏偏在此时,中村家的人打听到地址上门了。若说是巧合,她一万个不信。
她正要让对方知道厉害,就被清里拦住脚步。
“这些人我还应付得来,你去找人吧。”
敲门声越来越急,铃声几乎响成一片。
“可是他们之中有咒术师……”清和可以通过心音确定这一点,来的人不会因为只有清里一人就善罢甘休。说不准他们还会把她强行带走。
若是找到小葵,反而丢了清里怎么办?如果姐姐不在,小葵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我应付他们。你去找人。结束后我马上跟上。你的术式更适合寻人。】
狗卷棘极为默契地上前一步。
清和:“好,交给你了。”
清和不再耽搁,直接顺着残秽的方向寻去。越早找到小葵,她就越早能和清里会和。耳机早在赶来的路上就摘下了,此刻清里跟随残秽的方向,将术式范围扩张到极限,去听每一个女童的心音。
【今天的作业……】
【便当不好吃……】
【还想吃奶糖……】
不是,不是,都不是,清和紧蹙眉头,生平第一次感到无计可施,可恶,小葵难道不是被别有用心的咒灵掳走了吗,那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留下。
她脚步匆匆,顺着斗转蛇行的痕迹疾行,因为对方的痕迹常常穿过闹市街区,清和为了最大速度赶路,不得不停步观察,然后绕过那一段人潮来往的道路。
人……!
那个时候不是错觉!
在人群中,见到的,牵着小葵的女人。
心头念头如同闪电急转,刹那照得雪亮。
那女人还很像千草礼。
没错了,她没有看花眼,清和几乎悔青肠子,那时候就是千草礼,至少就是千草礼的脸,小葵很怕陌生人,就算见了硝子姐,也需要她哄几句,更别说咒灵长成那副德行,小葵看见了不可能不哭闹,清里不会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但是千草礼的脸就不同了。小葵随清里回家时见过她几次,对她还是相当眼熟的。有时候清里不在,还是她与千草礼一起陪小葵玩的。
难道自己先前的猜测错了,盘星教的确对小葵下手了?
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双胞胎今天会出现。以盘星教对自己家族的熟悉程度,这时怂恿中村家上门闹事不难。但这都是为了什么,看似一环扣一环,极有头绪,但究其根底,对盘星教并无好处,哪怕拿捏小葵,逼迫她反水,但她敢效忠盘星教,盘星教敢接吗?这可和之前诱惑她成为诅咒师是两个风格——
清和在一处荒僻的神社前停步,不知不觉,就追踪到了这个地方,但先前的路线,她已经有些迷糊了。
这里不对劲。
“千草礼?小葵呢。”她高声道。
没有让她久等,千草礼穿着旧日的和服出现在她眼前。
不是千草礼。脸一样,但气质、谈吐与走路方式都完全不同。千草礼外表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走路像被尺子量过一般标准,绝没有她现在的阴柔气质。
清和戒备道:“你是谁?用千草礼的脸干什么?小葵呢。”
“下午好,清和。很高兴与你再见。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叫我千草礼,但我个人更喜欢魇梦这个名字。”
嗓子甜得发腻,但无疑是男人的声音。
在理解对方的意思前,清和就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她感到一阵恶心。就是这个人扮作千草礼,从小抚养她长大?!
她扶住明月夜,随时准备出鞘,将其杀灭。
“杀死我的话,就找不到小葵了哦,而且,你出不了剑吧。因为,你还没有见过我真正的样子啊。形、真、理,三者缺二,如何出鞘?”
望着清和不可置信的面孔,魇梦弯唇笑了起来。随后转为大笑,尖牙肆无忌惮地露出。
太好了,要不是中途碰上盘星教,被诅咒师抓走,他还不能得到那么多关于清和的情报,不会知道她的术式是读心,更不会知道她的武器以及弱点在何处。
原来那么早就识破了他的伪装,一直筹谋逃跑了。亏他还精心照料了那么久,还为她除去多余的绊脚石。
因为小葵的威胁,清和大受限制,不得不与他周旋。
魇梦看清这一点,再度为错失一个人质大感惋惜。可惜他没有料到小葵具备术式,被她趁机逃走。而且互置换来的男人颇为棘手,魇梦甩脱那个男人破费了一番功夫。
绷带怪人自称太宰治。上来就问他要不要殉情,好在他是个男人,得知这件事后,对方还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要不是急着脱身去埋伏清和,魇梦非要名为太宰治的青年为这声叹息付出代价。
但经这一打岔,他带走中村葵用以威胁清和的算盘也成了泡影,只能趁清和这段时间的信息差来动手脚。
“你说,等你姐姐被中村家的人带来后,在小葵和你之间,她会选谁呢?”
梦魇微微笑起来。
愤怒吧,再愤怒一点,流露出无法逃脱掌握,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不屈又愤恨的可爱神情。
他逃脱的小鹿,长有獠牙的羔羊,挣扎到最后的活物,才是最完美的祭品。
在献祭之前,让受了蒙骗的他再多欣赏一会,粉川清和无助的神情,真实的情绪。
“你想说什么?想自爆是你叫来的中村吗?”
“故作平淡这一点也好棒,其实心里波动大得不得了,想也知道不会选择你吧。”
“我自己做出选择就好,被不被人选择无关紧要。”
“只有过去的粉川,才会包容你,将你放在第一位。除了我,没有人会选择你,乖孩子。”
“束手就擒吧,千草礼。你哄骗不了我。”
魇梦叹了口气,孩子变化大了,软硬不吃,以前的软肋也已经不再是弱点。恐怕要从她的贴身物品中重新寻找突破点了。
魇梦勾走了清和的背包:“让我看看清和小姐都带着什么东西,到了这种年纪,也该情窦初开了,会不会放着心上人的礼物呢?”
似乎因为太过激动,魇梦维持不住伪装,双眼如同池塘里的溶溶月影一般波动不休,化开细小的波纹,清和从中读取到两个字:“下一。”
他捧着脸说:“这就暴露伪装了吗,唉,难怪,毕竟是我亲手一点点养大的孩子,会兴奋到这个地步也在所难免。”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翻,清和背包里的东西漱漱落下。淹没在荒草丛中。
“真不想为这些憧憬无垢体的少年们带去死亡啊,可是没办法,就有人像中村次郎一般不自量力。”
魇梦捡起东西。
清和呼吸一乱,完了,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要在这里杀掉魇梦,否则要是让他逃脱,针对狗卷棘作出什么——
魇梦把印着猫爪的胶带纸和耳机都放在了一遍,饶有兴趣地翻开了她的笔记本,里面夹作书签的东西掉了下来。
“让我为你的意中人带来美妙的噩梦。”
他念出笔记本中的字:“悟の胶改良计划——”
千草礼面孔的咒灵矮身捡起荒草里掉落的东西,片刻前它还被夹在笔记本中,现在就在变态咒灵的手指间轻轻转动起来。
制成创意唇膏式样,还贴着pikapika的少女心贴纸,正是东京最近大卖的文具。
显然,魇梦也认得这件东西:“悟の胶?悟?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