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草礼在盘星教内待遇微妙。
按理说她是俘虏, 又是普通人,在诅咒师的地盘上不可能舒坦,但教主夏油杰还指望用她钓来粉川清和, 因此没有折磨她,只是命人将她关押好, 因此日常食水一应俱全, 几天过下来, 千草礼全无一点囚犯的自觉,不仅没瘦, 流亡时掉的肉还长了回来, 气得双胞胎把她的伙食减为一天一顿。
夏油杰与清和一番交流后,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如他所想那般简单, 便亲自审问了千草礼一次。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夏油杰下了判断。先前没有仔细辨别,听她句句不离清和,夏油杰还以为是她们感情深厚的缘故,没想到是因为她将无垢体视为自己的作品。
幸好他在医院时及时改口, 给清和一个杀人的机会,才觑见少女的动摇。
有空隙就好办,不愁往后抓不住。
青年忽而理解了清和闻知千草礼在他们手中时露出的表情了, 比起被掌握软肋的恐惧, 那更类似于固有认知被颠覆的震撼。
——这样的疯子也会选择叛逃苟活吗。
夏油杰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与清和一致。以千草礼谋杀中村次郎的疯狂,在罪名败露时后, 怎么也该认下一切,然后像那些自以为成为传奇的杀人犯一般,扬起头走上刑场,而不是趁夜灰溜溜逃走, 继而被诅咒师所挟,沦落到囚室之中,一遍遍念叨着她的付出。
只能说,身为普通人的猴子们天生不及咒术师,所怀抱的觉悟不过如此,疯起来也只是半吊子,只有令人作呕的恶始终如一。
千草礼所谓的为了无垢体云云,不过是给自己的恶念寻找借口。
夏油杰厌倦地离开囚室,身后一串鞋印带血,随手取了瓶喷雾,祛除猴子的气味。
等会还要见菜菜子,美美子,污染到她们就不好了。
夏油杰外出的时候,他的养女们偷偷溜进了囚室。
说是囚室,其实也不准确,诅咒师们并不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猴子看在眼里,只是给她划了一个小房间,锁了门,放了两个咒灵看管她,让千草礼安生待着,不许走动。
或许是被诅咒师袭杀咒术师的场景惊吓到了,千草礼一直很安分,半点没有逃跑的迹象,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有从咒术师世家逃跑的能耐。
还是粉川家太菜了。
以联姻维系地位的家族,向来为人所不齿。
双胞胎本不想来的。
但熟知粉川清和的贴身女仆就在左近,不问白不问,下次与清和见面时,也好占据先机。
看通缉令,千草礼是个面容和善、气质沉稳的女人,但昏暗的囚室里抬起头的她,实在难以如此形容了。她的眼睛如暗中两点磷火,莹莹发亮。
一开口就令双胞胎炸了毛。
“你们也是来问清和小姐的事的吗?我都已经说了,清和小姐是最善良、最温柔、最纯真的。”
见面必被套路的双胞胎:???
粉川清和害得她们疑神疑鬼,看哪个账号都像是她回来窥屏,发什么动态都不得劲,生怕又被她套走了什么情报,但什么都不发,又像怕了她,把双胞胎吊得不上不下的,也叫最善良、最温柔、最纯真?
美美子率先开麦,先从她们最熟悉的地方说起,清和的造型。
“一天到晚地就穿五条悟改造过的校服,一点审美都没有。”
“整天别着武器到处走,太粗鲁了。”咒具是手机的菜菜子说道。
“不可能,清和小姐是天生的无垢体,是纯洁无垢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清和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统统说出,包括她向她们偷师招数、换了五条悟的唇膏、和她们一起殴打巷子里的臭猴子。
千草礼无力反驳,只是一次次否认。“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现在就是烦人的咒术师,还跑去考了二级。”
“听说现在要回家了吧,真可怜啊,回去还要因为贴身女仆的凶行被人说三道四。”
千草礼终于说了些粉川清和的往事,但不外乎是她多乖巧伶俐,多体贴下人,她们说的事,半点不可能是清和做的。
这些话对双胞胎而言,一点帮助都没有,想要惩罚她,却白白便宜清和,又因为她们毕竟是瞒着夏油大人进来的,双胞胎最终草草警告了她几句,就原路出去了。
“美美子,她真的会因为里面那女人被指指点点吗。”
“谁知道呢,菜菜子。”
这事连清和也不能肯定。按照粉川的作风,因为她是二级咒术师而改变态度也不是没有可能。
电话里的好言好语就是先兆。
“说来挺奇怪的。”
身边的少年看过来,清和接着说:“我都做好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再喷回去的准备了。没想到电话里家主态度挺好。”
好到叫她起鸡皮疙瘩。
要不是要寻找机会带走清里,不好和他们闹得太僵,清和都懒得和他们虚以委蛇。只希望回去的时候,清里她们在吧。这样会方便很多。
阳光下,少年轻轻点头,一头蓬松的短发像新鲜的奶油,泛着可口的淡黄,与他项链上的嫩黄肥啾相映成趣,也不知道为什么,狗卷棘对饰品的态度相当自然,让清和都觉得这场挑衅失去了原有的刺激感。
“下棋吧。”
为了缓解车程的无聊,她提议道。
狗卷棘:“……鲣鱼干。”
得知了她的术式,他还能猜不出第一次见面时,是怎么输给她的吗?
粉川清和,一开始就是表面乖,芯子坏,把他从棋局到术式,骗了个底儿掉。
仗着读心术式作弊,早早把他的进退读了个透,要是他在心里想“千万不要下这里”、“对手下这里就完了”,那她的胜利摘取得更是轻松。
“诶,可是路上真的很无聊。”清和赌咒发誓,绝对不会作弊,狗卷棘才勉强答应。
狗卷棘执黑,清和执白,两人互有胜负,每次终局,棋盘上都密密麻麻落满了子,就这样消磨去大半时光,输赢基本持平。
狗卷棘轻轻咳了声,清和收到信号,去读他的想法。
【也不过如此嘛。】
清和深感地位受到挑战:“那是我怕你输多了不想玩,让你的。”
狗卷棘一摊手,重新点了点屏幕,手机上的棋盘清空。
清和不用读心,也知道他的意思。
——一局定输赢。
好,她就赌上长崎小棋王的尊严——清和眼角余光瞥见车窗边似有人影一闪而逝。
她猛然抬头,发现道路末尾,一成不变的青葱绿色之中,有个抱着孩子,穿着振袖的女人缓慢前行,在瞬息之间,变成一个面容模糊的小点。
只是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罢了,是她进了粉川地界,便开始草木皆兵。
清和安慰自己,继续下棋。
从前她要依靠五条老师才能顺利步出粉川,现在单凭自己二级咒术师的身份,便足以在粉川中来去自如。
当初清里回家时,在心里说【不要做扯后腿的螃蟹】清和听在耳里,记在心中,然而现在,她便要去粉川当一只横行的螃蟹了。
清和有一个计划。
粉川家规,凡二级咒术师,均可参与角逐家主。
而清和已经达到了叫板的条件。她要搅混粉川这潭水,到时知晓她血缘的人自己会蹦出来,阻止她成为继承人。
“来自粉川家族外的无垢体”一事,那人即使不是主谋,也必然深涉其中。有了一个线头后,对清和而言难以查证的陈年往事,也就可以抽丝剥茧,逐步厘清。
即使不成功,这一挑战继承人的大事,也将给出足够的理由召回清里与葵,届时清和也可以趁乱带着她们逃走。
一面下棋,清和一面整理思绪。
“狗卷同学,重头戏就要来了。”
当狗卷棘与清和上山走进粉川祖宅的第一眼,便知道为何粉川家主会欢迎清和回来了。
加茂宪纪也在其中。
三个年轻的咒术师带着无奈的营业笑容对望一眼,互相问好。
即使清和自觉问心无愧,在身边有着前未婚夫的情况下,遇见粉川家主拼命搭线的现未婚夫,也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若无其事地找出新话题。
“听说我有弟弟了,弟弟在吗。”
据说在她离开后不久,粉川家就有私生子找上门。一直受没有儿子困扰的粉川家主自然大喜过望,验过血缘后,急忙将他认在名下。
至于私生子的母亲,在情报中则不见姓名,大约粉川家主给笔钱就打发了吧。
粉川家主显然对她离去前的言辞耿耿于怀,但碍着加茂家的少主,也不好与她发生口角,只是摆出一副家主的冷漠态度。
“他还小,前几天吹了风,还在休息。所以不能出来迎接。”
清和笑了笑,在路过粉川家主时,特意点了句:“衣服换颜色了啊。您这身深青色真鲜亮。”
粉川家主的脸色瞬间变得和衣服一样。
等到用餐时,新弟弟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卷曲的黑头发,碎石般的红眼睛,面容秀气到冷漠,和几个粉川一点都不像。
礼仪风度倒是与粉川家族如出一辙的冰冷刻板,与其说是他天资聪颖,在短短几月内就熟练掌握礼节,不如说他先前接受的就是类似的教育。
清和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家主头顶。
这真是他的孩子吗?
但粉川家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数年,培育这样一个小孩来谋夺的吧。
小孩叫又寿郎,吃得少,声音轻,举止乖巧,但清和就是与他气场不合。
她吃过饭后真希姐视频,介绍又寿郎时,真希姐难得情商上线,关怀了句:“是不是身体不好,快让小孩回去休息吧。”
又寿郎刷的冷下脸,一言不发地走开,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清和:确定了,气场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