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我就随口一说。活跃活跃气氛。
谁能想到这人那么不客气。
而且对方的逻辑链实在一塌糊涂, 叫清和摸不着头脑,她不是粉川家的人,和她反水高专、投奔对方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这话问出来太嘲讽了, 她不想触怒对方,让好不容易松弛的氛围被绷紧。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清和挑了别的话题。
“你的表情不已经猜到是谁了吗。和你情谊深厚、为你杀害中村次郎、现在叛逃……哦, 看你这样子, 你们关系并不好?我还以为是她帮助你逃出来了, 所以没动她。没事,她还留在盘星教, 你加入的话, 这只猴子可以留给你。或者你一句话,我可以代劳。”
千草礼?
得知她杀了中村次郎时, 清和都没有此刻震惊。
她维护无垢体到了偏执的地步。这种内幕近乎丑闻,先不说她是如何得知的,只说以千草礼的个性,恐怕连粉川家主都松口了,她还会死守秘密。清和一时竟觉得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千草礼。
不, 从千草礼选择叛逃,而不是认下罪名、宣称一切为了无垢体并坦然赴死开始,她就已经超出了清和的理解。
也许人都恐惧死亡, 就算疯狂如千草礼都不例外。
也许人都渴望判决他人生死, 连自己也概莫能外。
这一瞬间,清和可耻地心动了。
“这不过是一点小忙, 你来不来都没关系,我也没指望这一次就能说服你。只是希望在那个时刻,当术式的负面后果一点点堆积,当你怀疑忍耐有没有意义的时候, 你能想起,有一个不需要忍耐,也不需要意义的地方。”
“……”
清和如同站在悬崖边上,行将坠落。
夏油杰甚至不要求她加入盘星教,只要一句话就能替她除去千草礼。仿佛清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斩断童年的噩梦,但是清和清楚,一旦踏出这一步,她将再也回不去从前的生活。
换做高专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都会斩钉截铁地拒绝吧。
但她是不一样的,她与同伴们不是同一种人,面试那天她就明白了。
而夏油杰含笑的眼神给清和以无限鼓励,仿佛在说,甚至不需要一句话,只要一个点头,一道眼神,他就能心领神会,让千草礼永远消失,清和不必手上染血,而这一切被帐幕隔绝,连天空都不会知晓,将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清和向前一步,夏油杰温柔地弯起眼睛,向她伸出了手。
清和:“鲣鱼干——五条老师你还要暗中观察到什么时候!!!”
什么?!夏油杰仰起头,急速后撤。他已经跳到窗台,随时就要落到外面,可是……无事发生。
蹲在窗台的夏油杰:?
求援落空的清和:???
被清和气沉丹田一声喊醒的顺平:?????
他发出一声呻|吟,按着伤口直起身,掀开病床前的帘子:“划水,对不起,是我太弱了,我下次一定会——”
少年的动作顿住了。
清和正与陌生青年对峙。
那身披袈裟的黑发男人笑吟吟道,“这你就提醒我了。得防着悟打扰。设定条件为悟进不来好了。”
他念出了辅助监督设帐的咒语,又一重帐幕在原有的帐幕内部落下。
“怎么回事?”顺平急忙翻身下床,站在清和身边,与她一同对抗敌人。
“诶,别下来啊,还得麻烦她再给你抬一次。去睡吧。”
夏油杰态度依然和善,但出手却毫不留情,再不掩饰自己的压迫感,在清和尚未反应过来前,便穿行到两人身后,一手刀将顺平打晕。
他扶着昏倒的少年,提议道:“或者由我代劳?”
被鸽了的清和心力交瘁,“请吧。”
“那么,”夏油杰把少年放下后,把板凳踢到了清和身侧,“坐下说说,你是如何猜到我今天会来的?”
猜准千万遍都不敌五条老师一个放鸽大法拉胯。清和叹口气,乖乖坐上板凳,稍长的明月夜从腰间垂下,险险擦过地面,她将之解下,放到膝头。
“因为最近遇见双胞胎,我意识到你们对我的情报可能会感兴趣。毕竟我除了出身外,其他信息都是未知的。”
“如果要试探我的话,我和顺平的这次任务是最佳时机。任务简单,我们警戒心低,来的人也少。”
“如果对高专发布任务的流程再熟悉些的话,甚至能‘安排’好任务送到我们手上,确保地点是你们选好的地方。”
……
快一点啊!
狗卷棘在楼顶间急速奔行,只恨自己不能在眨眼之间到达。风拍打在脸颊,他索性拉下高领拉链,露出下颌。
落在后面的熊猫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单看见狗卷棘加快了速度,只好认命提速跟上,圆滚滚的身躯灵活地翻过天台的阶梯。
狗卷棘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清和的时候,那时千草礼也在旁边,除了干涉得特别多外,他完全看不出对方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明明是会被他一句话定住的普通人,却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后果。哪怕她是个诅咒师,狗卷棘都不会如此担心。但正因为她是个普通人,谁也不知道千草礼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逃脱粉川家、杀死咒术师,所以才狗卷棘格外害怕。
更别提她给清和造成了如此深重的阴影。
狗卷棘看到远处的帐幕。医院近在眼前,还有辅助监督的车辆。
他从楼顶落下,几个缓冲后跑到车前。人事不省的伊地知先生伏在方向盘前。
果然出事了。
一刹那,狗卷棘的心脏如被攥紧,他摸上车把手,好在防盗锁没有开启,他轻松地打开了车门。
然而,被唤醒的伊地知先生告知他,清和早就预料到此趟会有波折。
“她说,在帐幕上附加条件,夏油杰可进不可出。”
……
在帐幕上加条件这点她是绝不会告诉夏油杰的。
要他知道自己被关在了医院,指不定憋出什么损招。
“所以我告知了五条老师,他答应得好好的,我出行前也给他发了好几个邮件,还打了电话。他也接了。我以为他久久不出来,是在暗中观察,或者让我多套点话,谁知道,谁知道——”清和崩溃地一撩头发,“谁知道他根本没来啊!”
和蹲在窗台的夏油杰对视的时刻,是她人生中最尴尬、最灰暗的时候,没有之一。
清和都想破罐破摔,干脆改换门庭,投靠夏油杰,认他当爹算了,反正从前的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天天在肚子里骂他,换个爹叫毫无心理障碍。
但要反水吧,局面又会变得相当滑稽——外侧帐幕设定了夏油杰不可以出去,到时候就变为早已叛逃的夏油杰和刚刚叛逃的她被困在帐下,等着姗姗来迟的五条老师一次捉俩。
而且,比起被五条老师逮住,被得知受困的夏油杰大义灭亲的可能性比较高。
夏油杰完全被她逗乐了。
“没事,我不算很生气,聪明的孩子招人爱,你这时候答应也来得及。”
“鲣鱼干。”
“……之前就想问了,鲣鱼干什么意思?你饿了?捏饭团的话,从前菜菜子、美美子还小,我也会做饭给她们吃。”
“是狗卷的话,拒绝的意思。”清和一脚蹬上小板凳的横栏,“为什么突然提到捏饭团,想想就知道和这没关系吧。”
“我当然知道没关系,就是想替我们家孩子炫耀一下,我会给她们做饭,而悟……”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齐齐陷入沉默。
清和发出不甘的喟叹:“大好局面,可恶。”
“对了,还小的时候做饭给她们吃,长大了呢,她们做饭给你吃吗?”
大约是两人的气氛和谐到诡异,青年居然顺口把实话说了出来。
“不,她们吃上了外面的可丽饼……”
清和替他说出了心里话,同时也是自己的心里话:“孩子大了不好管。”
比如五条老师。
太坑了。
“所以拒绝的理由呢?”
“是有意义的。”清和摸了摸剑鞘,也许聊天就要结束了,等她给出答复后,青年或许就要动手了。
经过面试,她还是一点都没长进,在紧要关头,只能说出心里话啊。
“有一个人告诉过我,只要在乎,就有意义。而我是在乎的。”
她的犹豫,恰恰说明了,在受到引诱之外,她分外在乎同伴们,分外在乎不必考虑这些的,只顾着奔向明月的自己。
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在乎,都是有意义的。一路跟随哈特哈特,解决它的呼救时,少年如此告诉她。
“这个答案不错——”
清和:???
夏油杰:???
感情悟早就在医院,他的帐幕放了个空?
夏油杰头顶的天花板爆开,眼缠绷带的白发青年从中降落,追着夏油杰连续踢了他好几脚,病房的地板被完全打穿,两人一边坠落,一边缠斗,激荡起大量的烟尘。
平静后,清和趴到洞口往下看。
站着的五条老师对她扬了扬手,“楼上咒灵被我祓除干净了,你下来吧,别忘了捎上顺平。”
交代完学生后,五条悟迫不及待地开始嘲笑挚友。
用夏油杰曾经嘲笑过自己的句式。
“下午好,杰,我为你和你的养父事业感到悲伤。”
话是这么说,他的嘴角都咧到耳边了,看起来简直不要太高兴。
“你就一直听着?”
“嗯,听着呢。”
清和和夏油杰同时爆了个粗口。
要不还是认他当爹算了,清和绝望地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