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在世时,安平郡主少时常常出入深宫之中,身上自带着常人无可比拟的气势,只稍稍扫视一眼,刚刚还在叽叽喳喳论个不停的贵女们纷纷垂首,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她们无关。
姜与乐看着安平郡主有些发青的脸庞,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回旋几句,却听到对方缓缓张口, “我刚在一旁饮茶,听到这边颇为吵闹,是发生了何事吗?”
无人敢于应答,只有她身边的嬷嬷一五一十说道: “好像是在说姜府姑娘的一些轶闻。”
“哦?”安平郡主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问道, “什么轶闻?”
嬷嬷犹豫片刻,故作为难地说: “说是姜家二姑娘在除夕之夜私会外男,还互赠了定情之物。”
此言一出,贵女们好奇心作祟,又抬起头来,一会儿看看安平郡主,一会儿看看姜与乐,夫人们也都看向何氏,何氏只觉这目光如针扎的一般难受,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自家二姑娘。
姜与乐却像是浑然没听到一般淡定,她在观察姜与平的反应,不出她所料,把自己拉下水,对方显然高兴极了。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姜与乐嘴角斜了一斜,眼里的冷意让姜与平打了个寒颤,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姜与安很想为自己二姐辩解几句,明明是你郡主家的儿子跑到我姜府来,怎么现在好像变成我二姐不知检点,随意勾搭人的样子?
她正想冲向前去,却感到手腕处被人钳制住,将她拉了回来,紧接着就看到姜与乐走到安平郡主面前,恭敬地福了福身, “只是一些小事,叨扰郡主雅兴了。”
“姜女官来得正好,不知可有什么想说的,在这说了,本郡主定然为你做主。”
安平郡主没有众人想象中的严厉斥责,语气中竟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和气大度。
“其实小女刚刚已经解释过了,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夫人们那边。”姜与乐意味深长地看了姜与平一眼, “想来是有些嘴碎的叨扰到了夫人们的清净了。”
“无碍。”安平郡主侧了侧身,身边嬷嬷似是得了什么授意,再一挥手,就有一个瘦削的女使被押解上堂, “这是哪位姑娘的女使,跑到夫人那边嚼了好一通舌根呢,自领回去吧。”
姜与平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这是她的贴身女使云悠,她稳了稳神,不愿在这个节骨眼吭声。
嬷嬷高低打量了一圈,冷声道: “怎么?不是在座各位姑娘的?看来是不知道打哪来的玩意,等会儿找个人牙子打发了便是。”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谱,各家女使的穿衣打扮都有各自规制,这一看便是姜府的,姜家二姑娘、四姑娘的女使都在身边,那就只剩五姑娘了…
一时间,交谈声四起,流言是什么不重要了,这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反倒吸引了大家的兴趣,自家妹妹到处嚷嚷家中的私事,总是让人不齿的。
偏这云悠一听要被发卖,顿时慌了神,啥也顾不住了,一个劲地朝着姜与平的方向大喊: “姑娘,姑娘,救救我啊,姑娘!”
这下姜与平再也不能把自己隐藏在角落中了,她攥紧拳头,心中暗骂:贱人!
她极不情愿地缓缓起身,微微作揖, “小女治下不严,不曾想酿出这等祸事,请郡主恕罪,小女回去定然严加管教。”
安平郡主眯了眯眼,似是在好好瞧她,不过没有为难她,只叫人把女使给扔了过去,随后补充道: “我生平最讨厌搬弄是非、嚼弄口舌之人,还望诸位姑娘多多修身修心,不要与市井上的小人无异。”
姜与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背后汗涔涔一片,低眉顺眼地回道: “郡主说的是。”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凭什么丑闻是二姐的,受骂的却是自己,她心中不服,于是恶向胆边生,说: “希望二姐姐以后也能多多约束自身言行,不要让家中小厮女使看了去,像今日这般说了嘴,败坏了家风可就不好了。”
姜与平料定安平郡主不知道自家儿子昨夜跑了出来,毕竟堂堂国公府,怎么可能找个无爵之家的女儿做儿媳,既然自己入不了小公爷的眼,自家的姐姐也别想进国公府的门。
姜与乐心想五妹妹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安平郡主已然给她们姜家留了面子了,她居然不领情,还要继续纠缠不休。
只是这次,安平郡主抢先姜与乐一步发了话, “我方才听见你说,你已收到礼物了,可还喜欢?”
“说起来不怕郡主笑话,如此精美的礼物,小女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喜欢就好,你是不知我那傻儿子,非要自己画式样,又费了好大的劲找工匠,最后还不是我从南边找到几位老师傅,手艺最是灵巧。”
“让郡主如此费心,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姜与乐和安平郡主的一唱一和俨然娘俩唠家常,诸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听这话的意思,这所谓的外男是徐家小公爷了,而且郡主还知道!
趁这机会,何氏也赶紧出来打圆场, “你这孩子,收了郡主家的礼怎么不跟我说呢,我也好早早备下回礼。”
安平郡主微笑着摇摇头, “不必,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一些小玩意而已,何必挂心。”
经过徐祈年遭匪一事后,安平郡主算是想明白了,什么贵族千金、名门闺秀都不如姜与乐这个孤身犯险将她儿子寻到的姑娘好。
心向官家也好,朝着太后也罢,她只求未来的小两口能互相扶持,如此才能在这沉浮的世道中携手走到最后。
姜与乐淡淡笑着,算是认下了这句话,其实昨日徐祈年早就跟她讲过小花灯的来历,她也知道这小子向安平郡主表明了求娶之意。
不过他也说了,不必急于一时,一切都以她自己的时间为准。
可是这些事除了安平郡主和姜与乐,无人得知,何氏更是吓了一大跳,听郡主夫人的意思,这是要结亲家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姜与安和姜与平,与安由衷地为二姐感到高兴,这话本子里的故事还真的成真了!
姜与平则是不可置信外加忿忿不平,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给自己的二姐占了。家里三个姑娘只有自己是庶女,两位姐姐一位是女官,一个上女学,只有自己窝在家中。都是有情之人,凭什么她的是小公爷,郡主还明晃晃地认下了,我的就是个商人,还得遮遮掩掩,上不了台面。
越想胸口越觉郁气堵滞,她晃悠悠地坐回椅上,皙白的双指几欲抠出一条椅缝。
安平郡主这么一说,其余姑娘顿觉无趣,既然双方父母都过了明面,哪还有什么私会外男之说,这种不确切的消息传出来做什么,真是的。
回去的路上,何氏特意跟姜与乐坐了同一辆马车,她犹有些惊魂未定, “乐儿啊,你这婚事是什么时候认下的,怎么都没跟家里讲。”
“娘,其实…也算刚刚认下的。”
“什么?”何氏大惊, “郡主夫人这是逼婚啊,纵使他们是国公府,也断不可如此的。”
“不是不是。”谈起自己的婚事,姜与乐罕见的带了一些羞涩, “不是逼婚,只是还没来得及讲,我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让您知道。”
“不过,娘,这事其实也不着急,反正哥哥还未娶,我也想再多当几年女官,郡主今日这么讲,也是全了我的面子。”姜与乐顿了一顿, “比起婚事,娘应该多多关注一下五妹妹才是。”
何氏也看出来了,这险些酿出的笑话竟是出自自家人的手笔,家风不严,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