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小厮脑子转得快,微笑中带着几分惊颤, “您瞧着就是位大善人,不会跟我们这种小人物过不去的。”
姜与乐一挑眉角,嘴角不乏讥嘲之意,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罐来,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 “清安,把他的嘴给我掰开,我倒要看看里面长了条怎样灵巧的舌头。”
白布小厮一听,以为要拔他舌头,全身抖个不停,紧紧咬着牙关,誓死不张口。
清安神色冷然,单一只手捏住对方两颊,硬生生将他嘴撬开,姜与乐眼疾手快地倒出瓷罐里的褐色小药丸扔进对方嘴中,又紧紧捂住,确保对方喉头滚动后,看着白布小厮惊惧的双眼,淡淡说道: “这是毒药,三个时辰后毒发,你会穿肠烂肚而亡。当然,如果你选择协助我们,我自会给你解药。”
还未待白布小厮回话,一旁的胖子脸色已变,忍着疼痛麻溜地爬起来跑了,清安也不急着追,只是定定地看着,手中剑柄回旋,甫一用力,寒剑直直地飞出去,正中对方膝弯。
姜与乐如法炮制,给胖子也吃了一颗药丸,二人心如死灰,就差抱头痛哭了。
她掂量了一下瓷瓶,心里暗道:真是经不起吓,这清心疏郁丸吃了可对身体大有脾益。
“咳咳,越是坐着不动,毒发时间可越快啊。”姜与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两一眼, “再说了,只要你们老实配合我们将这批货送进去,死不了。”
二人眼中重新散发出生的希望,只是送货这么简单?白布小厮急忙爬起来,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些, “大人,早说是送货,何必给我们下毒,我们定然万分配合你。”
清安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姜与乐嗤笑道: “就你?刚刚还说要打死我吧?”
白布小厮脸色变了几霎,讪讪地不说话了,她却没有就此停住,转向胖子问道: “你刚刚说这是哪位大人的货?”
胖子慌得满头大汗,瞪大了眼睛,结巴道: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嗯?”姜与乐拧紧眉头,清安立马将剑架上去。
胖子腿一软,身子颓然倒地,一口气说了许多, “小的真不知道,我们也是第一次运,我们就是街边接散活的,那人带着面罩,给的银子多,我们就来了,他叫我们什么都不要问,只要今晚将这些送到时楼就可以了。”
姜与乐神色凝重,疑惑地看向清安, “上次运货的是他们吗?”
清安摇摇头,目光下垂,思考了片刻,径直走向两具尸首,搜了身并扒去他们的外衣,把其中干净的一件递给姜与乐。
另一件胸口有破损,还沾了血,他瞟了一眼白布小厮,对方自觉地抽出腰间白布,恭敬地递了上去。
姜与乐简单地将外衣套在身上,衣服对她来讲有些大,但此刻也顾及不了这许多,只把腰系得更紧些,袖口再翻个两番,反观清安,这一袭黑衣仿佛就是为他贴身打造一般,许是这个把月来的伙食好了,比起先前所见,清安的个子抽长了不少,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等一切都准备好,姜与乐对两个小厮肃起面容, “该说什么,做什么,你们照常。不要妄想求救,若是…”
她顿了一顿,面带威胁, “记住一点,你们的命可是和我绑着的。”
木轮车重新行驶起来,辘辘的滚轮声在小巷内激荡回旋,姜与乐和清安紧跟在车的后方,清安在怀间摸索一番,递了两把短刀和一块腰牌给她,这是他搜身时得来的。
腰牌以一块芙蓉玉雕刻而成,四角镶有金箔,她将腰牌放在掌中,指尖搭在腰牌上面细细摩挲,线条勾勒得简单,她却摸不出具体图案。
出了长长的巷道,姜与乐摊开掌心,在满街灯火照耀下,她终于看清腰牌上所刻何物,那是一只张大了嘴的狐狸,嘴角还涎有两滴鲜血,应是用红宝石镶嵌上去的,看着煞是吓人。
“真是浪费了一块好玉。”姜与乐喃喃道,想要跟清安分享自己所见,却看到清安早已握着腰牌,那力道说是要生生捏碎了它也不为过。
眼见要进入时楼后巷,她没有细问,只是拍拍清安的肩,示意他放轻松些。
最后一段路大家走得格外谨慎,车头拉货的两个小厮一言不发,埋头苦拉,姜与乐也在默默调整自己的心绪,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完完全全的杀手,挺直脊背,绷紧身骨,又摸摸别在腰间和靴处的短刀,以求心安。
时楼后巷极窄,堪堪够一辆马车驶入,木轮车在一扇微掩的铜漆木门前平平稳稳地停下,不需他们多做什么,门后人听到声响,刺啦一声拉开门扇。
走出的是一位身穿白布罩衫,手拿团花纹布巾的男子,姜与乐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时楼小厮的穿着,更令她后背发寒的是,这人便是上巳节那日引她上楼的小厮。
她暗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见那人前后打量一番,指着白布小厮和胖子,悠悠说道: “你们两个把货卸下来就可以走了。”
二人相视一眼,默默搬起了货,但他们眼神没少往姜与乐身上瞟,这他要是跑了,自己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整整六大箱子,个顶个的沉,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跟灌了铅似的,白布小厮右手还受着伤,只能和胖子二人合力协作,搬起来自是慢了些。
时楼小厮目光沉郁,双臂松散地搭在胸前,眼一动不动地望向前方,待货物完全卸尽后,拿出腰间的青花小囊袋,随意地丢在地上,倨傲地说道: “这是赏钱,出了这条巷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清楚。”
白布小厮和胖子虽然心中还怀揣着中毒的悲郁,但听到钱袋落地的声音知道这赏钱不少,脸上的笑容也是收敛不住。
于是,二人恭敬地道了谢后,惴惴不安地往巷子出口走去,一步三回头,想提醒姜与乐不要忘记他们的解药,看见对方寒冷如霜的目光,又缩了脖子,此刻说话与找死无异。
等二人的背影在巷口处消失不见时,时楼小厮霎时转换了面孔,带着招揽顾客时的招牌笑容问道: “二位大人押货辛苦了,酒楼内已备了雅间、美酒美食,还请二位大人进去歇息一会儿。”
紧接着他拍了三下,门后又出来四个护卫,个头高大,身材魁梧,三两下功夫就能将红漆桐木箱抱起,稳健地踏步离去。
姜与乐心中暗自赞叹,面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清了清嗓说道: “客气,我们还是亲眼看着货入库比较好。”
时楼小厮低头轻笑,旋即抬起头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与乐不疑有他,只默默看了眼清安,他的神情很复杂,眉头虽没有拧起,但整张脸看起都十分不自然,她说不清这种感觉,但隐约觉得这是一种游走在恐惧边缘的神态。
“两位大人,走吗?”
姜与乐缓过神来,提步走在搬箱大汉后面,时楼小厮走在最后,给小门落了锁。
进了小门后是一条狭窄通廊,搬箱大汉疾步如飞,不过多时,走到一处分岔口,前面门扇各式,有挂着珠帘的,有雕绘浮彩的折扇门,还有绘金的单扇门。
正当是关键处,时楼小厮突如其来地拍了两下,前头四位大汉倏忽停了步,箱子重重落下。
姜与乐心生不妙,脚下微微挪动几步,面上装作镇定,手已悄悄摸上腰间短刀, “你们这是何意?”
“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时楼小厮敛起笑容,掰弄着食指,骨节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胜在一个眼尖鼻灵。”
“方才运货的那两位,一个手废,一个腿瘸,试问谁会找这两位‘卧龙凤雏’来运货,除非是来的路上发生了意外。”
“而你们嘛,”时楼小厮指着姜与乐,不无嫌弃地说道, “你自己看看这衣服像你自己的嘛?松松垮垮,在暗夜里蒙混蒙混或许还行,但见了光可就…哼。”
“还有你,衣服倒是挺合身,可身上一股子血腥味是怎么一个说法?若是你们路上诛杀了贼人,又怎会到此刻提也不提上一嘴。人,可都是居功自傲的。”
“你们能走到这一步费了不少功夫吧,还知道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装得那么镇定,我差点都要怀疑我自己了。”
姜与乐倒吸一口凉气,对这时楼小厮刮目相看,此刻他清瘦的面庞倒比身前几个彪形大汉更为可怖。
垂首凝思片刻,她轻笑两声,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质问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话音一落地,她抽出背后铁棍,三步化作两步朝时楼小厮奔去,清安自是心领神会,眼中戾气猛然大盛,一柄利剑横在想要冲过去的大汉面前。
“你嘴皮子再溜,也先看看能不能躲过我这棍。”
有着先前的经验,再耍起这棍来,姜与乐总算找到点感觉,铁棍在腕间翻转旋钮,使人分不清方向。
时楼小厮到底是没练过的,连连后退,口中惊呼, “你们几个废物!快过来啊!”
清安一脚踩着一个彪形大汉,另两人见了,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