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和向家家大业大,自然可以拿得出一千两的,只是……
戚娴凝着眉,最后摇了摇头:“怕是不成。”
戈蕊见她神色笃定,有些不解:“哪里不行?”
戚娴叹了一口气:“太招摇了。”
“严先复才从边疆归来,圣上的赏赐自然不会在他的手里,动了,严家的长辈就会知道,问起缘由来,当如何?”
“你担心这个?”戈蕊想了想却笑道:“这有什么?我去找严先复借些银子,他要是不给,我也有理由甩开他,他要是借给我,那我们正好可以办正事,倒时候赚回来我再还给他,反正不会欠他的。”
“我的名声在外面早就臭了,就算他府里的爹娘问起来,无非是骂我几句。”
“你……”戚娴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坦率。
“这对你……可没有好处。”
“有没有好处可不是旁人来给我定的。”戈蕊摇摇头,回道:“我可不看重什么名声,这里看重的女儿家的那些是是非非我都不在乎,这里没有我在意的人。”
她笑了两声,好不惬意:“遗臭万年或者名留千史,那都是我自己的本事,生后事我不操心,一把骨灰随便撒,我才不管!”
“戈姑娘,你真是……”戚娴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她一阵语塞,却没有反驳的话更没有反对的想法。
她甚至还有些认同,竟也笑了:“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眼神里竟多了些许艳羡。
戚娴幽幽道:“只是那位向公子是大理寺的人,他能够带我们去上人庙来去自如,大概是在陛下底下办事,虽算不上冲突,却也不好招惹,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事情。”
“但是严先复似乎跟向公子走得很近。”
戈蕊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保证道:“我会找一个他相信的借口,他就是呆子,很好骗的!”
“而且……他大概也不会相信,一个女子会去行商,我有把握能从他手里拿到银子。”
“如此便好。”戚娴点点头。
可她不觉得严先复是一个完全没有的脑子的人,相识多年,他大概只会在自己相熟的人面前才会坦坦荡荡,一个没有计策的人怎么会带兵打仗?
或许只是在自己心悦的女子面前没有防备。
关心则乱,便是这个道理。
至于向才英。
大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姐们,到了。”
严先复笑着朝车内喊了一声,他扯住缰绳,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向才英理了理袖袍,最先下了马车守在车厢边。
最先出车厢的是戈蕊,向才英神色未变,甚至退后一步给人让出了一个位置。
严先复看见向才英的动作,心里十分感激兄弟的仗义,立马凑上前伸出手:“阿蕊,我来扶你。”
可是得到的,只是戈蕊一句嘲笑:“你当我是软骨头么?”
严先复被顶得还不了嘴,无奈道:“哪有……”
戈蕊没理人,直接跳下马车,动作干净利落像是一阵轻风,她将多余的头发别到脑后,随即转过身朝戚娴伸出手,挑了挑眉:“戚小姐,我来扶你。”
戚娴轻轻一愣,往日里绿萝扶她无非是装一装大家闺秀温婉的模样,倒是不至于连个马车都下不去。
只是戈蕊做出一些亲密举动来正合她心意,戈蕊的举动已经算是大胆,寻常姑娘怎么会像她这样。
戚娴没有拒绝,牵住对方的手:“多谢。”
严先复有话说不出,气闷的扭头看向向才英,就见对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脸上估摸着也没有什么喜色。
向才英方才想要的伸手的动作只能默默的收回,轻轻一声叹息。
原先定好的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戚娴和戈蕊走在中间,向才英和严先复站在两侧。
向才英手里掌着灯,他提醒道:“戚小姐,小心山路。”
戚娴转过头,就见向才英站在她后一个台阶下,他仰着头,眼中含着关心,这句话看着像是纠结了许久。
鹤灯的光芒顺着他的收拾打在戚娴的脚边,向才英特意隔开了一些距离,让人不会觉得冒犯。
月光都映入他的眼眸里,他很自然地提了一嘴:“注意脚下。”
向才英提醒完就移开了目光。
戚娴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长长的裙摆踏过一阶又一阶,两个人步履相同,只是从未走近。
据说着百阶石能够洗净所有来往着的污秽和罪孽,登上庙宇变成上人,只是庙宇前有告示。
女子不得入内。
果不其然,看门人一注意到戚娴和戈蕊立马就抬臂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对方警告一声:“站住,这里女眷不得入内。”
明灯从戚娴的身边掠过,光照亮了向才英的脸庞,对方阻拦的那一刻,他就立马站到了戚娴的跟前,从衣袍中拿出了自己的令牌。
他淡淡道:“放行。”
看门人端详过令牌之后,立马变了脸色,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原来是向大人?”
他的眼神从戚娴和戈蕊探去,只不过向才英挡住了。
严先复厉声道:“乱看什么?休要扰乱公务。”
“原来是严将军。”看门人立马弯下腰,让了道。
“大人请。”
四人利落地走了进去,走进寺里,路阶边有石壁灯火,底下也是石阶路。
戈蕊扭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抱怨一句:“那人变脸可真快!一看就是吃软怕硬的。”
她对向才英道:“还有这位向大人,你刚刚算不算是以公谋私?”
向才英脸上立马僵了僵,戈蕊这句话说的也不算错,他别过头,只是往戚娴那看了看。
“你一直看着他做什么?”严先复不高兴了,想要把戈蕊拉过来。
可是戈蕊却说:“你不懂,我只是觉得有意思。”
她看着向才英和戚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严先复急道:“我就没意思么?”
戈蕊避开他:“别动手,男女授受不亲!”
她一把挽住戚娴的手,“我还是最喜欢戚小姐。”
戚娴身形一顿,讶然。
戈蕊立马冲她眨了眨眼。
戚娴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吧。”
行百步,推开一扇红棕色的大门,那便是有名的将军冢,位于上人庙的中心,入目最显眼的是一座巍峨的石像。
踏马仰立,手持着长枪,是峥嵘的女将军像,那石像雕刻不出段黎七分向的容貌,却仿出了三分的神韵。
传闻中持狼牙银枪的女将军。
戈蕊凑到石像前左右看了看,不知怎么的,这石像恍若行成了一种威严的气场,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倒是没想到在这里会有纪念女人的坟冢。
严先复见戈蕊看得入迷,便说:“史册记载,这石像可是昌平皇帝亲自叫人督办的,能叫陛下留名传世的,哪可有多威风啊!我怕是这辈子都达不到她这样的高度。”
一个女子,要能做到这个地步,她需要为之比一个男子更要多努力和运气。
戚娴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像,几番流连。
这个人,她从书本上看见过,也在母亲的口中听说过,只是没有真真切切见过。
书中的段黎是鲜活的,母亲口中的段黎同样是动人的。
看到石像的时候就难挪开眼,恍惚她看见了段黎驰骋沙场的飒爽,她不由觉得高兴,一个成功的女子就是该这么威风的模样,完全不输于男子的威风。
人们总说,女子不如男子精明,不如男子有力量。
但是有人做到了。
段黎做到了,她母亲也做到了,还有诸多被埋没了的人也做到了。
为什么不能有更多的人做到?
戚娴仿佛心中又多了一分定力,她所想要做的,也不亚于此。
向才英就安静地站戚娴的身侧,目光久久不移,最后又靠近了一些,抬起手,将灯抬得再高一些。
再高一些,戚娴看得便就更清了几分。
“听说她一生从来没有过败绩,比男人还要男人!”严先复忍不住道:“真想能和她比上一比,输了也没关系,一定能打个畅快!”
“呸!”戈蕊横了他一眼:“什么男人?她有名有姓!是一个女人!”
“我……”严先复没想到戈蕊一下就变了脸色,刚想说什么,就被戈蕊一脚踩在脚尖上。
戈蕊直接掠过他,走到了石像面对的正中心。
“我又说错话了?”严先复痛得倒抽了一口气,只是脸上更加烦恼。
“严兄。”向才英忍不住道:“你夸赞一个人,为什么要把她比作另一个人?”
严先复皱了皱眉,并不是很理解:“我也不是说这段将军武功比还男人还要高么……”
向才英摇了摇头,看着一下沉重下去的气氛,抬高了音量:“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些趣事。”
等到戚娴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开缓缓开口:“我曾听闻,段将军曾有一位俊夫郎,乃是福属最后一位世子,两人虽然一个在大东一个在北牧,却是一对神仙眷侣,那位世子对他这位强悍的娘子,不但信任,佩服,更爱慕。”
“两人身于乱世,平复了乱世,彼此惺惺相惜。”
“你这说的,民间分明都传遍了。”严先复回道:“史册上还说,那位世子年轻早逝,分明一点也不值得羡慕。”
“要你扫兴了?”戈蕊白了他一眼:“看见你就烦,去寻个香来,来一趟总要供奉一点什么。”
她跪在石像前拜了拜:“没准还能保佑我心想事成。”
“我猜,她大概不会喜欢这些。”戚娴却道:“没有人知道她葬在哪里,不过我想,这一对佳人要是活着大概会遨游天下,见这天地的美妙,最后身归于隐林。”
“香火,贡品,她大概都不会喜欢。”
戈蕊探起脑袋:“那她喜欢什么?”
戚娴含笑着答:“她只喜欢美人。”
“但是除了玉笙世子,没有别的美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戈蕊哇了一声:“那她还真有意思。”
“居然还是几十年前的事!”
“是了。”向才英点点头,他于戚娴身侧,轻轻问:“戚小姐似乎很了解她。”
戚娴委婉了笑了一声:“闲来无事,只是偶尔听说过,前人岂是我能随便品评的?”
“我觉得……戚小姐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段将军好美人。”向才英微微侧头,和戚娴对视一眼,视线最后不知道露在了那处,只是他问:“那……不知,戚小姐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