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小姐,怎么会做这些?” 戈蕊脆生生地问。
在父权制的社会里,为人妻者不得为户,平民子弟都难入学堂,更不要说一个女子,女子不能经商,女子不能从政,一个女子,哪怕连自己的婚姻自由都无法把控,她们的归宿往往只有一个,深宫六院,平屋大宅,为男子争风吃醋,最后甚至于落得一个冷院弃妇的下场。
可是她却碰到了这么一位怪女子。
休了夫,甚至于做出了一些叫人惊叹的举动。
戚娴仿佛知道她心中疑惑,手指落在盐盘里,白色的颗粒像是流动的细沙,她回答说:“因为我母亲是个从军的将军,我母亲说,女儿家更应该有学识和眼界,她送我入了学堂,我读过书,见识过男子的威风便总是羡慕,他们说男人是君子,我曾问那女子该算是什么,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一个于君子相对的答案。”
“我想,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羡慕,其实很多人都会羡慕,只是她们没有这个机会,在宅院里,时间可以消磨掉一个人的锐气,麻木了的人便不会再去争,读过别的书就难以读下《女戒》。”
“我私以为,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心中所憾。”
“那你的遗憾是什么?”戈蕊问。
“我所憾,乃是这世上没有更多像我这样的怪女子。”戚娴淡笑着答。
戈蕊不由心中有些触动:“可是就凭你一个,岂不是太不自不量力。”
戚娴从容地回答:“有我母亲才会有我,有我就会别的人。”
“不求一时盛起,但求永世不衰,前仆后继。”
戈蕊心头一跳,有些感触:“你是对的。”
“确实该有个有领头人。”
她只是没有料想到这样的事和自己这般近。
“那你想怎么做?”
戚娴的视线又落在了作坊车间上:“得先有银子。”
“有银子才能谋权。”
在两年前她就在市面上流通了自己炼制的细盐,只是连商号还没有发行就不得不中止,现在算是东山再起,而她又刚好遇到了戈蕊这个奇人,她的所学来自于幼时的夫子和书本,但是她知道,戈蕊会带来更多更新颖的东西。
戈蕊道:“我将方法告诉你,你写下来,交给别人去做就好。”
“但是我不能保证是一定精准的。”
“这个不用担心,我不会叫人多次试验。”
“姑娘移步。”
戚娴寻一处偏僻的雅房,并叫人取了纸笔来。
仪如娘在门口看着,周围并没有人声,只是楼下传来曲声。
戚娴听着戈蕊的叙述,忍不住夸赞道:“姑娘真是一个聪慧的人。”
戈蕊被夸得顿时有些脸热:“不及你。”
她算聪明么?摆在面前的考据知识她只需要背背就好,哪里算得了什么聪明。
“我们那里的人,这些都会的。”
哪个穿越者会像她这样的?至今碌碌无为,怕是换做别的人早就当官了。
戚娴不由道:“那姑娘的家乡,真是……仙人之所。”
“并非如此。”戈蕊叹了一口气说:“是先有古人,才有后来者。”
她不禁感叹,许是自己过于狂妄自大,将古人给看扁了。
“戚小姐,是我多有得罪了。”
“我姓戈,名叫戈蕊,从今日起,我们便算是朋友了。”
“戚娴。”戚娴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我的名字该怎么写?”戈蕊问。
……
咚咚——!
仪如娘敲了敲门,提醒道:“小姐,时候到了。”
戈蕊差点将那两个看大门的人给忘了:“那两个人当真还在哪里等着?”
“或许吧。”戚娴起身:“戈姑娘对严将军当真是一点也不喜欢?”
她打趣道:“我见他,倒是真的欢喜你。”
“他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他么?”戈蕊道:“他喜欢我,无非就是觉得我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图个新鲜而已,算不上什么喜欢。”
戚娴低低的笑了,“看来,严将军想要求得所爱,怕是难了。”
戈蕊冷笑一声:“不能叫严将军,他现在就是个小小的巡抚,算个屁将军!”
“话虽是如此,只不过严将军看着也不好轻易说服,怕是会缠着戈姑娘了。”戚娴看着她,眼神里已有自己的思忖。
“那他会不会坏了我们的事?”戈蕊惊讶道:“有什么法子能将他赶走?”
“不用。”戚娴答:“我有个好办法。”
戈蕊连忙俯身去听。
谋划道完,二人戴上面具,走出雅间。
戚娴对身边人道:“戈姑娘,我会叫仪如娘安置你的容身之处,到时候有消息便来这望春楼。”
“好。”戈蕊点点头。
“小姐。”仪如娘跟在身侧:“绿萝姑娘在门口等着了。”
戚娴不由顿住脚步问她,耳边还有琵琶的语调,只不过弹奏的人换了,是妹妹邓玉,她问了一句:“这里姑娘出了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姑娘知道了?”仪如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邓妙出事的时候,是我的失职,只是那凶手只留下了一块儿沾血的玉佩,是个贵人,实在是难以追查。”
戚娴:“什么玉佩?”
仪如娘答:“我在房中收着,怕是宫里的贵人。”
戈蕊不禁问道:“宫里的贵人便偿命不得,是么?”
等到戚娴拿到那块玉的时候,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是。”
“偿不得。”
她眼神一下严肃起来:“仪如娘,以后任谁问起,都说没有见到这块玉。”
仪如娘:“是。”
戈蕊忍不住问:“这是怎样的贵人?”
戚娴手中的玉仿佛有千金重,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盘龙玉。
她答:“望春楼的姑娘哪里比得过宫里的皇子呢?”
望春楼她许久没有问及,不免有些愧疚,戚娴含歉道:“仪如娘,这望春楼都谢有你撑着,戚娴不甚感激。”
仪如娘摇摇头:“有小姐在,才是我的荣幸,若是没有小姐,这望春楼也开不下去。”
戚娴点点头:“那便按计划中来。”
至厅口,几人才散开。
出了望春楼,抬眼便是一黑一白的翩翩公子,戚娴同戈蕊往小道上走。
绿萝早就在那出空地上等着。
严先复当真和向才英在一块儿守到现在,顺道跟上前。
“总算出来了。”严先复抱臂靠在马车边,腰间的宝剑分外打眼:“两位小姐,现下又要去哪儿啊?”
戈蕊当即便白了他一眼。
“严兄莫要无礼,你这般实在是冒犯了。”一旁的向才英开口堵了严先复的口。
随后,他又朝温声询问道:“只是戚小姐,可需要相送?”
戚娴:“不必。”
向才英接着问:“可是不便?”
戚娴:“是。”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更不像是愿意多做交谈的模样。
“那向某便不僭越了。”向才英也没有纠缠的意思,仅仅是谦谦的行了一个拱手礼。
“你!”严先复忍不住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严兄,你要找的人要走了。”向才英淡淡地提醒一句。
果不其然,他一回神,戈蕊就要转身走人了,他没有犹豫转过身去找戈蕊。
“你又要去哪儿?”
戈蕊回道:“我已经在找到了差事,用不着严公子担心。”
顶着一张臭脸扭回头,她继而又笑着对戚娴说一句:“戚小姐,再会。”
“哎!你……你们。”严先复不乏困惑:“你怎么和戚娴关系这么好了?”
“要你管。”
戈蕊又回了望春楼,和严先复一块儿没了人影。
绿萝催促一声:“小姐,该走了。”
戚娴点点头,就要上马车。
向才英就站在一旁:“戚小姐,希望今日没有叨扰到你。”
他演含歉意,看着目光煞为真诚。
戚娴多了一个想法,回头问:“向公子,望春楼那个案子已经办妥了?”
“是了。”向才英很快回答:“往日我们不便来此,戚小姐以后要来,当注意安危才是。”
“我家小姐已经知道了。”绿萝插了一句嘴,她能等可是时间已经等不及了:“小姐,真的要走了。”
这次,戚娴总算没有滞留,匆匆上了车厢。
人影在眼边消失。
“戚小姐!”向才英急忙在身后喊了一声,他声音有些犹犹豫豫。
戚娴掀开车帘,就见对方最后顶着一张有些发红的脸,鼓足勇气问道:“戚小姐,上巳节向某能否邀请小姐在上人庙一聚?”
戚娴第一个想法便是拒绝,只是向才英先一步接着说:“上人庙女子进不得,但是我相邀不会有人阻拦,向某不才,想和戚小姐一赏将军冢,可好?”
他目光带着真诚的期盼,好似骄阳充斥着一股炙热。
戚娴确实有些犹豫了。
京城有名的将军冢,乃是大东朝有史以来第一位的女将军——段黎的衣冠冢,她所敬仰的先辈,却是她连画像都未曾见过的人。
只不过……
戚娴看向他的眼神中掺杂了几分猜忌。
看着温婉的一张笑脸,可是眼神里却藏着寒意,她一改常态的答应了:“便应向公子的,戚娴定会赴约。”
上了马车,身后只有向才英染上喜色的笑脸,分明看出她眼中的敌意,却又视若无睹。
属实奇怪了。
马车动了起来,戚娴坐在车内,沉思一刻。
绿萝不由有些惊讶:“小姐,您真答应他了?”
“之前您不还是说,要避开的么?”
戚娴眼中带着疑云,眉头皱出沟壑,不禁发问一句:“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