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天你可以住在乐坊内,包揽你的吃住,可以随时来琴房听课,请教教琴的老师,只要你愿意问,她们就会倾囊以授。挑战就从明天开始。”
湛星琴手里执着乐谱,起身朝刘掌事一拜。
“谢掌事大人给星琴这样难得的机会。”
当天晚上,她便与霜花婶和梅妈妈打好招呼,搬进了盛乐坊。
同样在这个晚上,她得到了一把小巧的古琴。
湛星琴用手弹拨了几下,发出不同的声音,但都无一例外,有种古朴的动人之感。
这是湛星琴第一次接触古代的琴。
她研究过相关的文物,对古琴的历史相关了如指掌,但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动手弹。
在乐器方面,她从小弹奏现代世界最流行的钢琴,在钢琴演奏上极有天赋,后来因为学业搁置。
但钢琴是西方的乐器,虽然都叫琴,与古琴到底是有很大不同。
这天晚上,她发挥了自己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将整个琴谱背下。
闭上眼,琴谱就在眼前完整呈现。
第二天一大早,湛星琴就在坊内人的指引下,到了琴房。
琴房有两位老师,约摸着三十几位跟她一样年龄的女学生。
湛星琴进去后,引起了教室内不小的讨论。
她们都是在很小的年纪,被挑中到盛乐坊学习乐器,对同学已经很熟悉,还是第一次遇到“插班生”。
看到湛星琴这样突然闯进来的陌生面孔,自然会感到新奇。
老师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
“这是来我们琴房学习的湛星琴,她正在完成刘掌事布置的任务,若是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到在座的各位同学,还请帮助她。”
另一位老师也点头道:“我们琴房最讲究的就是互帮互助,未来湛星琴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其中一员。”
底下的同学应道:“好,我们会的。”
前面一位女孩不解地举起手。
“老师,湛星琴为何戴着面纱?”
这一问,将两位老师都问住了,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掌事所说的湛星琴,没有想到她是戴着面纱进来的。
湛星琴的声音很平淡,解释起自己的面纱。
“在一年前我因为火灾,面部烧伤毁容,所以如今只能戴着面纱示人。”
见其他人还愣在座位上,湛星琴抬起一只手,缓缓地揭开面纱的一角,露出暗红色的伤痕。
在教室里整体倒吸一口气的时候,她适时地放下。
老师见此,示意湛星琴坐到空位上。
“时间不等人,我们今天依旧要学习之前的曲子。”
教室里有人听到这里,不由得丧着脸,这曲子已经学了五天,仍然只学了一个开头,实在是太难了。
据说就连盛乐坊的刘掌事,在她们这个年纪,也是花了十天,才拿下这首高难度的曲子。
换作她们,不得再学一个月才行?
湛星琴铺开从刘掌事那里拿来的琴谱。
她虽然已经将琴谱记得完整,但有纸质的实物琴谱展现在眼前,更容易上手,还可以在上面坐上标记以便之后温习。
趁着一位老师带着教室里其它人复习先前弹奏的内容之际,另一位老师绕到湛星琴的身后,从最开始入门的古琴技法带着她上手。
湛星琴学习态度格外认真,而且领悟的速度很快,不过多久,她就已经学习到最基本的古琴技法。
这个时候,其他人的复习也步入尾声,教室从一片音律变得静悄悄的。
老师感叹道:“你是我教过的,最快入门的学生。不过就算如此,要想学会这首完整的高难度曲子,也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不过我会尽所能的教你。”
湛星琴点点头。“谢谢老师。”
虽然只来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但她已经发现,盛乐坊的氛围很温馨,遇到的人都愿意帮助自己。
即使她才刚刚来到这里,是个莫名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学到了最基本的技法,湛星琴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在埋头苦练刘掌事给她的曲谱。
这个曲谱是显而易见的复杂,刚开始她的手像是不听使唤一样,跟不上原有的节奏。
但因为之前学习过钢琴,所以只用了半天都时间,她的手速就能勉强跟上老师的节奏。
不仅如此,湛星琴还发现,钢琴与古琴虽然是东西方两种不同的乐器,可是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能够相互联系在一起,融会贯通。
她特地花出一晚上琢磨出到底有什么联系,等到第二天时,湛星琴看待手中的古琴,就如同与一位故友相处。
学习进度也自然加快许多,最让湛星琴有优势的是她的记忆力惊人,老师弹上两遍,她就已经记得差不多。
所以到第三天的时候,湛星琴已经可以完整地弹下整首曲子,留下两天的时间精简其中的细节。
即使突然发现自己弹琴的天赋秉异,三天就可以弹下这首曲子,之后两天只需要休息即可,不用再像前两天一样,睡不到三个时辰。
湛星琴也想尽力达成极致,继续维持先前的作息,悦耳悠扬的琴声在房间里萦绕。
房间外的老师走过,被吸引着驻足听了片刻,暗暗惊奇不已。
约定的日子已到,刘掌事特地选在大厅里,让学生和老师共同观看这场专门为湛星琴准备的入学考核。
湛星琴捧着手中的古琴,向掌事和老师鞠躬后,坐在坐垫上。
将一双早已变得白嫩如凝脂,与之前黑瘦如柴完全不同的手放置在琴弦上。
刘掌事朝她颔首,示意可以开始。
湛星琴先是轻轻弹拨几下琴弦,发出空灵的音律。
紧接着是一连串密集的琴声,虽然密集,却清扬悦耳,如同小溪之水潺潺而下。
正当听者沉溺于这样的静谧之声,如同置身清晨的密林,湛星琴手掌一按,随即快速而有力地挑起琴弦。
琴声变得浑厚激昂,却与先前的小溪流水并不违和,反而像是小溪遇到断崖,于是飞流直下成为震人心魄的瀑布。
最后,瀑布重新变成了潺潺流水,又回归了空灵的意境。
只听得到树叶被微风吹的轻轻摇曳,雨露从草尖低落,枝间鸟儿轻啼。
众人的心像坐了一趟过山车,此起彼伏,又放佛亲身穿越山间的晨林,久久回味。
一曲终了,湛星琴抬起眼,周围默然无声。
有学生嘴唇微张,显然是被她的表现震撼到了。
就连在一旁观看的老师也有些呆愣地说不出话。
没有谁比她更明白,湛星琴在五天前还是一个对古琴一窍不通的白纸,如今竟然古琴造诣直逼她。
虽然技法上还有些因为练习时间不够久,而表现出的稚嫩与青涩,但湛星琴对这首曲子内核的理解,足以弥补技法上的不足。
再说,就算只说技法,谁能想到这孩子只学习了五天的时间就能达到同龄人做不到的地步?
何况还是这样一首费时费力的曲子,未来更是不可估量。
不过多时,恐怕老师与学生的身份就要调换过来。
刘掌事回过神,给湛星琴鼓掌,这是她第一次看湛星琴弹琴,就被惊艳到了。
甚至在想,这孩子真的之前没有弹过吗?
可她分明问了专门教授湛星琴的老师,确认最初的湛星琴就是一无所知,从头开始。
所以她这回是真的捡到了宝贝,一个学习古琴的旷世奇才。
刘掌事鼓完掌后,周围人也才反应过来鼓起掌,掌声在大厅内不绝入耳。
湛星琴起身,朝她们一拜。
刘掌事走过去,手抚着湛星琴的肩膀。
“湛星琴,我本来理所应当地以为你不可能弹下这首曲子,只是看看你学习古琴的过程是否勤奋好学,没想到你不仅肯吃苦学习,还是百年不遇的古琴奇才。”
刘掌事越说越激动,最后下定决心拍了板子。
“你立马辞了梅香楼的工作,若是辞职需要赔付什么违约钱,就由本掌事来出,以后你就来盛乐坊好好练琴!”
湛星琴抬头,难得笑了一下,这几天的成果没有白费,就已经够叫她欣慰。
梅妈妈看在红殷和刘掌事的面子上,免收了违约钱。
从此湛星琴就正式成为盛乐坊的一员。
盛乐坊不仅管吃管住不需要学费,而且还会按月给予最基本的月钱,这是由皇室所出。
并且达到一定的水平,还会有达官贵人,重要宴会邀请,这时候赚的钱就更多。
湛星琴的技艺进步飞快,很快超过了所有能教她的老师,成为京城有名的琴师。
她因为弹琴赚了不少钱,与霜花婶的日子越过越好,早就从之前的破败小院子中搬出,在京城置办了一座不小的府邸。
也无需霜花婶再劳作,湛星琴苦口婆心地劝说,霜花婶才习惯每天只需要闲逛游玩,有人伺候,饭不愁吃衣不愁穿的日子。
与之前的日子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唯一不变的是,湛星琴总要开辟一个区域来养花,而霜花婶总要抽出时间亲自照料湛星琴养的花。
她说,小琴就喜欢这些花,给其他人照料她放心不下。
霜花婶的脸上总有禁不住的喜色。
旁人都说,这是霜花婶善良的回报,是上天奖励她,应该得到的。
不过霜花婶倒没有在意过自己获得了什么回报,只觉得湛星琴可以越过越好,她跟着心情也好。
这样一晃过了五年,湛星琴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也到了二八年华。
十六岁在古代是可以寻觅夫婿出嫁的年纪,不再是之前那样稚嫩的小女孩。
每当湛星琴卸掉一如既往的伤痕红妆时,霜花婶总会感慨,女儿又漂亮几分,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倾国倾城的绝色。
只不过这样绝色的容颜只有她和湛星琴两个人知道。
在其他人眼中,湛星琴只是一个毁容了的,经常戴面纱示人的顶级天才琴师。
霜花婶想,难道湛星琴要一辈子戴着这面纱?
那她以后又是否会嫁人?
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女儿有什么人能配得上她?
种种谜团萦绕脑海中,霜花婶既想要她寻找到自己的幸福。
又觉得此时此刻,可以看到活泼开朗的湛星琴对自己来说是一种幸福。
若是湛星琴嫁人,恐怕就没法时常见到她。
湛星琴每次看到自己卸妆了的模样,都深感越来越像前世的自己,只不过是前世的十六岁,比她对自己最后的印象要年轻一些。
这种感觉,就像是重新活了一世。
五年来,她已经有足够的钱去查寻林一的下落,都没有任何结果。
林一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放佛只存在她的记忆中。
她也派人去南方的村子寻找当初帮助她和林一的王氏夫妇。
但因为那个村子在他们走后不久,遭受了战乱,王家早就举家搬迁,如今不知所踪。
湛星琴又派人寻找柳氏夫妇,同样不知所踪。
只能勉强查到吏部记载的一年后从军队归来的谢遇安。
回到京城后,谢遇安没过几天就递交了辞呈,随即隐姓埋名,再无音信。
湛星琴一直在京城观察丞相府的动向,却从未听过丞相赵光启与女色沾染,没有娶妻更未纳妾,甚至也不像从前一样喜欢流连烟花之地。
反而是一副忠心耿耿,为国报效的样子,是天下皆知的皇帝宠臣。
至于南方的战乱,近些年来也差不多平息,盛朝恢复成一派繁荣平和的景象。
她与红殷一直有联系,从红殷那里,湛星琴了解到不过多久梅香楼就要更换花魁。
红殷与梅妈妈的契约到期,新任花魁不出意外是小妍。
湛星琴约红殷到京城最负盛名的饭馆就餐,点了不少京城顶级的菜肴。
湛星琴盯着红殷的脸,这些年来,红殷还是这样漂亮,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不多。
依旧明艳又妩媚,笑时光彩夺人,就连嬉笑怒骂之际,也别有风情。
“红殷,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湛星琴咬了咬筷子。
红殷用手支撑着下巴,笑着调侃道:
“我呀!这些年虽然比不上湛大人赚的银两多,但好歹是存了一小箱子金银珠宝,足够游山玩水,以后我要做个潇洒走天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