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过来上了茶,安平侯沉着脸看了一圈,冷声问:“大郎呢,怎么还没到,难道还要我这个做祖父的等他不成?”
话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徐书轲大步进来,一来就冲安平侯吊儿郎当行了一礼。
“昨日国子学先生布置的课业多,孙儿忙着写功课一时忘记时间,这才来晚了,还请祖父、祖母莫怪。”
安平侯有心要斥责长孙,被曹氏拦住。
她今日是为安抚拉拢徐楚楚才设的家宴,不愿被这些事扫了兴:“好了,侯府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今日不提这些,好好吃顿家宴。”
徐书轲得了台阶,转头看到徐楚楚坐了他的位置气不打一处来:“小妹你也太不知礼了,这位置是你能坐的?赶紧起来!”
徐楚楚未动,只笑着看向曹氏。曹氏也冷了脸:“大郎,休得无礼,你小妹是要嫁到王府的,这位置怎么就坐不得?”
徐书轲噎了一下,虽不情愿,但看着祖父祖母都冷了脸,只得委屈自己在徐楚楚下首坐下了。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人齐开宴,但一顿家宴膳厅里几人心思各异。
安平侯板着脸一脸威严,曹氏极热络,徐伯康甚至亲自给徐楚楚夹了菜。
他们的意图徐楚楚再清楚不过,她面上笑着应对,却不会过心,许伯康夹的菜她更是碰都未碰。
虽有安平侯两口子压着,但罗蔷母女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倒是徐书轲看起来坦荡许多,只闷头吃东西。
徐楚楚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她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看着,只替这一家子累得慌。
一顿家宴进入尾声时,突然有前院的小厮慌慌张张过来,进来见到主子们都在,一时张了张嘴没敢开口。
安平侯蹙眉:“说!”
那小厮悄悄瞥了眼徐伯康,支支吾吾道:“回侯爷,外面来了个妇人,说是…来找大爷。”
话落,一圈人的视线都落到徐伯康身上。
徐楚楚放下筷子,端起茶盏送至嘴边。借着茶盏的遮掩,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安平侯冷声问:“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徐伯康脸色难看,又不好当着晚辈的面多说,只道:“儿子也不知,应是外面随便不知哪里来的妇人胡乱讹人,儿子这就去看看。”
“坐下。”安平侯冷沉着脸,还不待徐伯康起身便开口。
说完,看了看徐楚楚这边的三个小辈,刚要开口,前院的吵嚷声已经传到正院来。
接着,又一个小厮从前院跑过来,满脸惊慌:“禀侯爷,那妇人带着个小郎君,方才带着小郎君撞了墙,说大爷不出来,她就要带着小郎君撞死在侯府。”
徐伯康闻言脸色骤变,还不待安平侯开口,已经“噌”一下站起来:“胡闹!孩子如何了?”
小厮战战兢兢:“回大爷,小郎君无事,那妇人撞得头破血流。”
徐楚楚原本吃瓜吃得正兴起,闻言一顿,看来那方氏果然是个能豁得出去的。
她瞥了眼罗蔷,见她白着一张脸,恨不能上手撕了徐伯康的样子,心内忍不住摇头,徐伯康这么个烂货,也就她当个宝。
安平侯见到自己儿子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时听到“小郎君”也不淡定了,当即顾不得他大儿的面子,吩咐把人带来。
罗蔷急了:“父亲!”
安平侯瞪她一眼,罗蔷讪讪噤声,但到底是不甘心,脸都憋红了。
徐楚楚坐在原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曹氏记挂着她大儿的脸面,很快看过来:“楚楚,大郎,时候不早,你们三个先回吧。”
徐楚楚心里叹息,这瓜是吃不到新鲜的了。
她随着徐书轲兄妹一起告退出来,徐书轲难得黑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走在最前面,徐诗瑶跟在亲哥后面。
徐楚楚慢悠悠走在最后,出了正院的门就眼巴巴看着紫衣不肯走了。
紫衣:“……小娘子,事情您不都清楚了吗?天还没黑,奴婢虽会轻功,但很容易暴露的。”
徐楚楚撇撇嘴,只得恹恹地继续往前走,时不时踢一脚路边的小石子。
紫衣红衣都是赵怀璟手下的人,探听消息都有一手,前些日子把方氏和徐博康的事扒了个底朝天。
不过就是那些话本里讲烂了的故事,徐伯康只身一人到肃州赴任,寂寞难耐,勾搭上秀才家的独女,即方氏。
后来徐伯康调回京中,回京前百般保证会接方氏入京,但回京后就将人抛之脑后。殊不知方氏已经有了身孕,不顾爹娘的劝阻,生下孩子苦等数年。
前些日子方秀才和老妻都去了,方氏变卖家产,咬牙带儿子来了京城,投奔孩子爹,想给儿子谋个前程。
这些徐楚楚都知道了,她好奇的是安平侯和曹氏会不会将人留下。
她慢吞吞地走着,一脸意犹未尽,刚走出没多远就迎面遇上从前院来的人。
她打眼一瞧,不是那日在青云观中找她问路的母子还会是谁?
让她惊讶的是,方氏除了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有些骇人,却是发髻整齐,衣衫干净,应是粗粗收拾过了。
二人错身而过时,方氏深深看她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徐楚楚并未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慌张,倒是有一种她穿越前看过的小说里写的那种“柔弱的破碎感”。
徐楚楚心里“啧啧”几声,好一个绿茶味白莲花,专门克罗蔷的那种。
她扭头兴冲冲看向紫衣,紫衣抬头看了看天色,无奈地点点头:“您先回去,奴婢想想办法。”
徐楚楚脸上立刻笑开花:“辛苦你了,回头我让王爷给你加月钱。”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色朦胧中紫衣差点被徐楚楚的笑晃花了眼,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想法:难怪王爷明知……却还愿意上钩。
她很快收拾好表情:“多谢小娘子,这是奴婢该做的。”
徐楚楚拍拍她的肩膀,满意地带着青萝走了。
二人又走出不远,见到徐诗瑶一个人站在角落,眼眶通红,看来方才应是见过方氏母子了。
徐楚楚原本想直接走,徐诗瑶却主动喊了她。她绕了个弯走过去,在徐诗瑶面前站定。
徐诗瑶恨恨地瞪着她:“小蹄子,这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徐楚楚眨眨眼,一脸无辜:“你这话说的,我一个小娘子,如何搞大别人的肚子?”
话落徐诗瑶的脸登时红似火烧,气得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最后恨恨丢下一句“不要脸”,匆匆走了。
待人走远,青萝“噗呲”一声笑出来:“主子,以后这种话您在王爷面前可不要说,太不矜持了。”
徐楚楚脑子里浮现出赵怀璟那张冷冰冰的脸,登时吃瓜的好心情都消减了几分,轻哼一声抬脚走了。
她回去后快速沐浴好,穿好寝衣后脑袋就不住地往门口瞧:“紫衣怎么还没回来?”
青萝将浴桶搬出去,回来拿了块毛巾帮她绞干头发里的水:“正院那边肯定要闹一场,哪有那么快。”
徐楚楚闻言叹了口气。
待绞干了头发,她随意摸起一本话本盘腿坐在榻上看起来,觉得还缺了点什么:“青萝,我今晚没吃饱,帮我拿些点心来。”
青萝挑了挑灯芯,把灯调亮了些:“主子,您再忍忍,您可是要嫁人的人,吃多了变胖了,穿嫁衣不好看怎么办?”
徐楚楚一听不依了,放下手里的话本,坐直身子挺起胸脯:“你何时见你主子我胖过?放心,我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呢!”
青萝:“……”
她看了看主子胸前隆起的弧度,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当即去端了一碟子点心过来。
徐楚楚坐在榻上翘首以盼,困得都打了好几个呵欠了,紫衣才从外面回来。
听到紫衣的脚步声,她登时来了精神,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提神,然后正襟危坐等着。
紫衣原本以为徐楚楚已经睡下了,想明日一早再来禀报,谁知一回来就看到主屋里灯还亮着,再看到窗纸上的人影,只得拐了个弯,敲门进了主屋。
徐楚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怎么才回来?”
紫衣:“……回小娘子,正院那边人刚散。”
徐楚楚拍拍身边的榻让紫衣坐下:“怎么说?”
紫衣没敢坐在榻上,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在一旁坐下,仔仔细细把探听到的一一道来。
原来徐楚楚离开后,安平侯几人就去了正厅。方氏被带到正厅后,抹着泪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安平侯和曹氏看到孩子后,不疑有他,安平侯让徐博康当面考教孩子功课,孩子大大方方对答如流。
安平侯越看越满意,当即让人端了一碗水来了个滴水认亲。
看到两滴血合在一起,安平侯脸上笑开了花,先是命下人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又让人立刻去收拾出一间院子,让母子二人住下。
徐楚楚兴致勃勃地听紫衣讲完,又拉着紫衣问了几个问题,实在困了,才肯放紫衣回去,然后打着呵欠,漱口后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当晚她的小院风平浪静,可侯府别的院子却是翻了天。
方氏母子住的地方没那么快收拾好,所以安平侯将小孙子带回正院,就宿在他房中。
而徐伯康和罗蔷一前一后回了自己住的院子,罗蔷憋了一肚子气,回到院中便摔打一通,甚至上手将徐伯康的脸都挠花了。
徐伯康原本心中还有几分愧意,如今也来了气,罗蔷再次扑上来时他一把推开她,怒骂一句“妒妇”,甩袖去了书房。
罗蔷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气极,又发泄一通后,心里渐渐冷静下来,颓然地跌坐在圈椅上。
她自己生的儿子不争气,若是能继承爵位也罢了,偏偏安平侯的爵位不能世袭,到她儿子什么都不剩了。
原本想着二房的儿子也不争气,他儿子好歹占个长孙的身份,安平侯总不会亏待了他。
可如今方氏那贱人生的孩子明显是个有心眼会讨人欢心的,而看今晚安平侯和徐伯康的反应,对这个小杂种明显是十分喜爱的。
安平侯只担着个爵位,在朝中并无实职,徐伯康又只是个从六品小官,侯府的资源有限,若都给了小杂种,她儿子怎么办?
她越想越气不过,终于认识到自己有多蠢,以前把徐楚楚这个庶女视做眼中钉,如今想来徐楚楚嫁出去后就碍不到她的眼了,嫁入王府说不定还能拉她儿子一把。
徐伯康当年再喜欢陆卿卿又能如何,还不是没几年就在外面找了新欢,她再耿耿于怀又有何意义?
反倒方氏这个贱人满肚子心眼,难缠得很。
躲在门外的小丫鬟听到房中动静歇下来了,战战兢兢地进来,蹲下身安静地收拾好满地狼藉,然后上前小心翼翼问:“夫人,可要歇着?”
罗蔷此时浑身的力气都泄了,头一次没冲下人发火,只摆摆手让人下去。
丫鬟如蒙大赦,连忙退出去在门外守着。
房内,罗蔷坐了一夜,无人知道她这一夜都想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男女主又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