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暗卫领命出去,赵怀璟让人喊来林笙,将那张纸递给他,又将沈棠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林笙大惊:“王爷,您是说,谢家为私挖铁矿,霸占了吴家庄?”
赵怀璟点点头,二人皆神色凝重。
梁朝盐铁官营,铁是重要的战略储备资源,私挖铁矿是抄家灭门之罪。
谢家敢冒这么大风险,为的定不是钱财,为的是什么,一想便知。
梁太宗刘治虽刚到不惑之年,但近年来身子每况愈下,仍迟迟未立储君。
皇后并无子嗣,膝下只有一个养女。六个皇子中,五个已成年并参与到政事中,近年来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
其中最活跃、明里暗里支持者最多的,莫过于苏贵妃之子,二皇子晋王刘文昭。而谢太尉正是晋王妃的祖父。
再一细想,挖铁矿,铸兵器,兵器送往何处?
林笙:“王爷,那沈棠是何人,他的话是否可信?”
赵怀璟:“沈棠此人疑点重重,但他的话应当可信。”
正巧跟踪沈棠的暗卫回来复命:“王爷,属下一路跟踪方才的公子,见他进了城东一家普通宅子,并未发现异常。”
赵怀璟点点头,摆摆手让人下去。
以沈棠的身手,估计早已经发现跟踪他的人,定不会露出破绽。
不过此事暂不重要,属下出去领罚后,二人继续在书房密谈至深夜。
翌日一早,林笙带着人,扮作商人亲自去了罗阳县。
*
而徐楚楚这边,白日里在道观时,突然被一年轻妇人拦住问路。
她未作他想,告诉对方怎样走后,那妇人却未立刻离开,而是继续跟着她,热络地与她攀谈。
徐楚楚并不是自来熟的人,她随意应付了几句,那妇人又道:“小娘子生得如此好看,言谈举止又与我们小门小户的女子不同,应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千金吧?”
徐楚楚蹙眉刚想找个借口走开,转头看到妇人手边的男童时却顿住了。
那男童八九岁的样子,竟长得与她有几分相像,准确来说,是长得极肖似徐伯康。
她惊诧地看向妇人,细细打量一番,见对方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身着浅紫色窄袖长衫,挽着普通的妇人发髻,面容清秀,身段匀称,干净利落,应出自小富之家。
若只是偶然遇到她不会多想,毕竟世上相似之人多的是;但这妇人明显是带着目的找自己搭讪,这就值得推敲了。
妇人任她打量,温婉一笑:“我们娘俩刚从肃州入京,我儿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生了病,听人说青云观香火旺盛,我这才带他来观中上柱香,请道长给看看。”
徐楚楚不清楚肃州在哪里,但徐伯康前些年确实外放为官,近几年才回京。
妇人说完又把孩子拉上前:“晟儿,快同姐姐道谢。”
孩子看起来确实病恹恹的样子,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学着大人的样子躬身握拳:“多谢姐姐。”
孩子看起来乖巧,徐楚楚对他并无太大感觉,点点头,对着妇人似笑非笑道:“只是问路而已,不必客气。但孩子身子不适,夫人应带他去看大夫才对。”
说完,对着孩子点点头,转身走了。
一主三仆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走到拐角处转弯时,徐楚楚扭头一瞥,见那对母子竟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吩咐红衣:“跟着那妇人,跟她下山,她是谁,见了谁,住在哪里,这些打听清楚回来告诉我。”
赵怀璟把紫衣红衣留下,自然不只是让看着人,所以红衣乖顺地应下折身走了。
徐楚楚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去后一切照旧。
她出嫁后与安平侯府不会有多密切的联系,方才的妇人即便真的和徐伯康有关,也妨碍不到她。
晚上时将原主带大的道长又过来她的静室,给她捣鼓了一通。
那日得知她经常被梦魇困扰后,道长便送来一把桃木剑,剑柄上用朱砂画着徐楚楚看不懂的符,悬挂于她的床头,更是每隔几日睡前都来她这里烧香做法一通。
不知是因为已坦然接受了要嫁给赵怀璟这件事,还是道长做法的原因,徐楚楚这几日心渐渐踏实下来,也未再被噩梦困扰。
她一夜无梦到天亮,第二日精神得很,早早起床,先同道长们一起做早课,然后用过早膳,又绕去后山桃花林,玩了一圈回来时已是正午。
红衣刚从山下回来,见到人连忙迎上来。
几人进了屋,红衣小声禀报:“小娘子,那妇人姓方,奴婢跟着方氏一路下山,见她先是去了衙门外一处巷子口守着,等到下衙的时候,奴婢看到……”
红衣欲言又止,徐楚楚:“你说就好。”
“是。奴婢看到方氏拦停了徐大人的马车,然后与徐大人一道去了城西一处宅子。”
徐楚楚哼笑一声,心道果然如此。她问:“那宅子在哪里?”
红衣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徐楚楚。徐楚楚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地址,位置挺偏僻。
她点点头:“好,你做得不错,回头我让王爷赏你。”
她倒是想自己赏,可她手里的钱都被赵怀璟拿走了,至于从赵怀璟那里顺到那点钱,她还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红衣比紫衣老实些,闻言连忙摇头:“奴婢不敢。”
徐楚楚收起纸条:“好,你去休息吧。”
红衣告退出去,刚走到门口,徐楚楚想起一事叫住她:“这事你没有禀报王爷吧?”
红衣摇头:“并未。”
徐楚楚点点头,让人走了。
红衣走后,徐楚楚坐在蒲团上,手肘撑在小几上,手托腮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这妇人既然都找到她头上了,她索性推她一把。
估计这两日侯府就要来人接她回去了,回去后罗蔷少不得要找她麻烦,她索性先给罗蔷找点事做。
那妇人看起来不是个软柿子,兴许能让罗蔷碰一鼻子灰。天气渐渐热了,吃瓜看戏败败火。
想到这里,她立即把紫衣喊来,附在她耳边仔细交代几句,紫衣虽有些惊讶,但还是应下了。
*
徐楚楚猜想得不错,又过了几日,安平侯府的人果然来接她回侯府。
之前流言四起时侯府随意派了个小厮和丫鬟来接原主,这次却是徐管家和曹嬷嬷亲自过来的。
曹嬷嬷年近五十,身材又有些丰腴,爬一趟山不容易。
但她气喘吁吁见到徐楚楚仍笑得合不拢嘴,气都没喘匀就笑着告诉她,琅琊王府那边已经定好大婚的日子,在六月初一。
徐楚楚并不惊讶,赐婚的日子提前,大婚的日子自然也会提前,若不是要顾及礼法,她觉得赵怀璟恨不能立刻把她娶回王府,好救他的白月光。
她让二人先歇着,自己去跟方丈和道长们一一告别,然后便跟着侯府的人慢悠悠下山,坐着侯府的马车往内城而去。
回府的行李和来时一样,简单的两个包袱,只是多了紫衣红衣两个侍女。
等到了安平侯府门外,徐楚楚掀开马车帘子,对一左一右守在马车旁边的二人道:“这些日子有劳二位了,我已平安回到侯府,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紫衣却道:“回小娘子,王爷让我们二人贴身伺候您。”
既然是琅琊王的人,徐管家二人自是不敢多说什么。
徐楚楚无奈:“只能留一个。”
紫衣二人对视一眼,紫衣留下,红衣回王府禀报去了。
马车进了侯府大门,穿过前院,在垂花门前停下。
徐楚楚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唉,折腾一圈,回到原点。
她认命地一拖二,带着行李回了自己的小院。
回到小院,这才发现院子里新移栽了几株花木,就连门窗都新刷了漆。
她心内嗤笑,看来琅琊王妃的名头还真是好使呢!
眼看着婚期定下,安平侯夫妻和徐伯康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可能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有意弥补与徐楚楚的关系,徐楚楚回府的第二日是衙门休沐,曹氏特意办了场家宴。
安平侯子嗣不丰,侯府主子关系简单。
安平侯有一妻两妾,但曹氏有手段,安平侯的两房侧室均无所出,所以安平侯只有曹氏所出的两个嫡子。
长子徐伯康除了房中伺候的几个丫头和通房,身边只罗蔷一人,膝下只罗蔷所出一子一女,外加徐楚楚这个庶女。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次子徐仲方有一妻一妾,育有两子一女,这些年一直携家眷外放地方任职,不在京中。
所以安平侯府长住的主子,除了安平侯夫妻,只有徐伯康这一房。
往常的家宴,都是安平侯夫妻坐上首,徐伯康夫妻坐一侧,徐书轲兄妹坐另一侧。徐伯康坐安平侯下首,徐书轲坐曹氏下首。
而今日徐楚楚第一次参加家宴,曹氏亲热地拉着她,让她坐自己旁边的位置,即原本属于长孙徐书轲的位置。
对面徐伯康两口子都吃了一惊,徐伯康还好,罗蔷的脸色顿时黑下来,借着袖子的遮掩,伸手在徐伯康手肘上狠狠掐了一下。
这一下用了力,徐伯康表情险些没绷住,好在很快收拾好表情,只转头瞪了罗蔷一眼。
徐楚楚看在眼里只作不知,依言在曹氏身旁坐下:“谢祖母。”
说完,抬头看着罗蔷,冲她莞尔一笑。
一个座位而已,她的好嫡母这就受不了了?这才哪到哪,大婚之后她便是郡王妃,甭说她罗蔷,就连安平侯见了她都要行礼。
而且,今日的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