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乐逸无语，祭出一脸冷霜。
他不情不愿，却说：“挺好。”
米旋儿眉梢微抬，听不够似的，追问：“哦？”
柏乐逸抬眸扫她，还是一副稳如泰山的冰壳脸。
但一秒后，壳上出现了点裂纹。他补充道：“大家都挺好的。尽职尽责，我很幸运。”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的空间里，似乎都传来什么人，如释重负又喜出望外的轻叹。
米旋儿笑起来，坦率解释：“我放了‘扩音’，因为他们很在意，自己努力工作，老板有没有看到。”
柏乐逸一脸无语望着她，心底却升起一丝轻松。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只在意那点薪水。人们在获得相称的劳动报酬之外，也多少会在意感情报酬。
他们的在意，又从另一个方面，给予了他一份魔力相当的感情回馈，这也令他感到温暖。
人情味就是这么回事啊。
但没想到，米旋儿还不打算放过他。
这时，不知是时机正好，还是米旋儿的安排，梦梦托着个托盘过来，在他和米旋儿面前，各放下一小份餐前开胃水果。
老样子，同样的东西，她只附在米旋儿耳边，轻声介绍这是什么。
然后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米旋儿尝过后，回她一句半句喜不喜欢。
但这次，米旋儿却没急着动手，梦梦也没有在原地坚持。
她似乎预感到，有什么戏不能当面看似的，夹着托盘就往厨房溜。但整个背影，都竖起了耳朵。
柏乐逸：“……”
米旋儿点点自己的小盘子，早有准备似的，说：“最后一个问题，于大厨想知道，她为小逸工作那么久，小逸到底喜不喜欢她的手艺？”
柏乐逸：“……”
换个人，这么折腾他，现在该冻僵了。
他想说，废话，不喜欢他花钱聘请她那么久？给自己找虐吗？
但小丫头是想怎么样，雇主的阶段性感恩总结？
这时，厨房方向的声气已收敛得极静，似乎用眼睛随便扫一眼，都能看到那边凝固的空气。
柏乐逸心想真是够了。
他把手里的杯子一放，看着米旋儿，冰壳子脸缓缓道：“喜欢。”
知道这么个简短的答案，不能让小丫头满意。
这一次，他甚至不需要她那声“哦？”，就把话说全：“她的菜品里，葱姜蒜、香菜从不出现，都细心做成看不见的调料。取其精华，让佳肴锦上添花。”
难为他，感个恩，还用了成语。
话音一落，他就听到厨房门缝里，传出梦梦一声压抑后的欢喜惊叫，以及，于大厨欣喜又感动的“喔~嚯嚯！”——去除了矫饰的憨厚笑。
米旋儿当然也听到了，眼睛笑弯起来，长长的睫毛扇了扇。
她似乎满意了，柏乐逸却心一横，干脆再添一句：“名字叫‘娟娟’，也挺好听。”
四面八方传来轻微的“噗”，似有很多耳朵的主人都猝不及防，没憋住。
米旋儿露出了惊讶的笑脸，而厨房那头，直接静了。
几秒后，传来声仿佛压抑不住的抽气。有人在这声抽气后，哽咽住。
梦梦清脆的悄悄话响彻饭厅，好似也很感动，说：“师父，老板他虽然脸很冷，夸人也不情不愿，但他真的，把我们默默放在心上！”
于大厨隐忍抽泣着：“嗯、嗯……”
柏乐逸：“……”
倒也没那么好。
他掀过眼皮，看着小姑娘亮闪闪的甜甜笑容，似乎很为他的表现满意。
随后，她指尖微动，空气里那种“扩音”的效果顿时收敛，这栋房子里，各处的动静恢复如常。
梦梦很快端着新一道菜出来，看着柏乐逸和米旋儿，她眼神还有点怕，但脸飞红霞，神色中是藏不住的开心。
早餐进程继续，用餐氛围回到桌边两个人身上。
但被这么一打岔，柏乐逸一早醒来时，大脑里盘桓的那些话，就显得过分私密，不适合在这样、约等于半公开的场合下过问了。
只好先按捺。
今天的餐桌，多了只东西——小刺团儿。
老实人在人间的第一餐，跟小蓝鸟有样学样。饭菜上来后，它就看看蓝鸟，再看看柏乐逸的脸色，然后，试探着，趴到了他的杯盘边。
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柏乐逸，再伸出它粉粉的超迷你舌头，小心翼翼，在他的食物或汤羹上，吸溜一口。
柏乐逸：“……”
看在米旋儿没胖揍蓝鸟的面子上，他才没胖揍它。
一顿饭吃得表面平静，思绪繁杂。
等柏乐逸如常收活儿，拿手巾擦干净手和嘴巴，注意到，这时，家里的关注中心，已基本上从他和米旋儿身边散开。
大家都投入到各自的工作里去，连厨房里，也没人关注这边了。
他扫一眼还在埋头苦干的小丫头，心里酝酿着要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小刺猬朝他抬起头，下一秒，倏然从他的碟子边，闪到了他肩头。
随后，柏乐逸听见了大脑深处的一声招呼。
跟昨晚那种无数的脑波共鸣不一样，这次是个温和的声音。
就像是成熟稳健版的自己，语气却足够尊重，说：灵主。
柏乐逸心里自然回应：【“灵主”？】
这对话，也很像自己心里矛盾时，会出现在大脑里的不同想法。
是很神奇的体验。
没有任何不适，也不算陌生。就这样丝滑地进行了下去。
老实人：抱歉，因为您还不是神官，所以还不能称为“神主”。
柏乐逸心不在焉：【。】
老实人：感谢您的招待，早餐很好吃。
柏乐逸看着米旋儿：【客气。下次别吃了。】
老实人：…………
柏乐逸希望这位住在他脑子里的灵宠闭嘴，他要全力思考，要怎么跟米旋儿提那个问题。
不料，嗓音温厚有礼的老实人又一次主动开麦，说：我知道。我就是来汇报这件事的。
柏乐逸有点茫然：【？】
老实人：昨晚，神官大人亲您了。
柏乐逸：……？！
刹那间，窗外照进来的朝阳光，都更亮了些。
也……模糊了些。
柏乐逸觉得自己好像脑袋被人打了似的。
他稳了稳神，正色道：【详细说说。】
老实人老实巴交，娓娓道来：您半梦半醒时，看到的东西，都是真的。神官大人先给您释放了一个强睡眠气氛，困住了您的肉身，让您自以为在做梦。然后她亲了您两次。一次轻的，一次重的。
它一边缓慢阐述，还一边把昨晚，柏乐逸以为是梦的相关场景，放电影般回放了一遍。
柏乐逸：“……”
眼看着对角座上，早餐慢吞吞刚吃到一半的小姑娘，双手捧起杯子，同样漂亮的小脸，在他脑海里的“电影”中，却笑眼盈盈，缓慢凑近自己。
柏乐逸顿住。
“电影”不长，两个吻，外加小姑娘前看后看，深思熟虑，从神情茫然到眼波清亮，仿佛得到了什么答案——总共不到一分钟。
餐桌边的柏乐逸，却成了一尊冰雕。
是真的。
不是梦。
哦。
所以这件事不用再问。
要问的，该是下一个问题……
大脑好像清晰了些，又好像更乱了。
柏乐逸迅速从冰雕的状态里融化，浑身有点热，望着米旋儿，想说什么，却见她眼睛往大门方向一亮。
然后，她放下还没吃完的早餐，抱着杯子，一溜烟往大门跑。
足赤的外院里，当即就传来，物业大哥热情洋溢的招呼声：“小旋儿，今早的包裹来啦——”
白色小旋风已卷到门口，温声娴熟回应：“好嘞！你早呀！”
柏乐逸：“……”
很好，“下一个问题”，现在也没机会聊了。
他闭了闭眼。这时，手机震动。
柏乐逸收起纷乱的思绪，看清屏幕上的“幸辉”二字，接起来道：“重点。”
警告过，但听筒里还是传来幸辉的鬼哭狼嚎：“啊啊啊柏柏，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残了脑残了——你你你……哎，还没发现吧？”
他提到“小旋儿”，柏乐逸耐着性子没挂电话。
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就着幸辉隔这么远都能听清的赔罪哭嚎，手里娴熟切到米旋儿的微博后台。
看过里面新出现的内容后，顿时眼神一滞。
柏乐逸：“……”
他沉默无语的威力显然更大。
幸辉在电话那边嚎完一个段落，听到他这头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显然，柏乐逸也不是直接撂下电话走开了，或忘记挂断。
他就是拿着手机，沉默着。
幸辉等了几秒，越等越怕，最后又连忙一通求饶。保证自己马上处理好后续，然后就壮着胆，先挂断了。
然后，他转战微信，发了一堆滑跪的表情包过来。
柏乐逸仍擎着手机，却完全没把他的表现放在心上。
他仿佛看到，眼前有雪片般的粉白物事，随风，漫天飞舞。
*
幸辉来汇报的，确实是一桩普通意义上的，“艺人形象的公关危机”。
事情其实很简单。
最近，尽管柏乐逸和米旋儿都没接任何商务的意思，但由于米旋儿的名声，持续跨各行业地大爆——再怎么说，玄学这种东西，一旦“准”和“有用”起来，那影响力必然空前绝后。
世人极少有遇到困难不想尽快解决、也极少有害怕什么东西不想立刻成功抵御的。
因此，她的专业领域，说是覆盖全人类也不为过。
名气出圈，各领域的机会，就都循着流量来了。
尽管幸辉屈服于柏乐逸的安排，推了柏乐逸除拍戏之外的所有橄榄枝，也推了米旋儿的全部商务合作邀请，但架不住，人心这东西，就是越推越想要。
无数需求方，开始抱幸辉大腿。
幸辉怎么说也是个经纪人，圈子还要混的。他觉得自己一味拒绝，会显得很不给人面子。
所以，他也总少不了要赴几个大人物的约。
昨晚就是。被人好话好酒捧着，混到天快亮才回家，整个人都喝茫了。
可就这样，他迷迷糊糊看一眼时间后，还没忘了本职工作，打开了米旋儿的微博后台。
然后，他就适时地发现了米旋儿跟陆晓云的连夜发微博聊天。
跟以前一样，两人艾特来艾特去。
聊的内容，当场就把他震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人：来了！